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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你希望我喝醉嗎?”

這句帶着蠱惑意味的話鑽進封川耳朵,混着滾燙的血液流至四肢百骸,将封川整個人都灼燒得有些熏熏然。

他垂眼靜靜地看着床上的人,猶豫着伸手去揭那層覆在他臉上毛巾。

毛巾的觸感很軟,溫溫的,明明只是巴掌大的一塊,捏在指間卻出奇的重。他屏住呼吸,一點點掀開毛巾,先是露出光潔飽滿的額頭,再是線條流暢的眉眼......

突然,陸柏均握住他的手腕,借着他的手一把掀開毛巾,睜開眼直直望向他。

此時,他還仰面躺在床上,四肢舒展。而封川則不知什麽時候跪在床邊,俯身看着他。

他們就這樣安靜地對視着,方才在樓下深吻勾起的欲望此刻卷土重來,在兩人糾纏互望的眼神裏激蕩。

封川目光滑動,落在陸柏均潤着水光的唇上,那是他留下的。想到這裏,他喉結滾動,俯身湊了上去。

陸柏均嘴角噙着笑緩緩閉眼,可等了許久也沒等來預期中的吻。他疑惑地睜開眼睛,見封川額頭青筋爆起,眼神掙紮……

封川剛才忘記呼吸了,這會兒大量微涼的空氣湧進肺裏,招來了那熟悉的咳意。

陸柏均卻會錯了意,以為他不願意。

封川急了,張嘴想解釋,可胸肺的窒息感擠壓着他的喉嚨,他花了好大的力氣才勉強發出野獸一樣的咕嚕聲。

這奇怪的聲音在安靜的房間裏顯得那樣突兀,他猛然停下,與之一起平熄的還有周身翻湧的熱血,以及那鼓噪的心跳。

他突然不知道說什麽好了,慢慢将頭垂了下去,眼尾充血,看上去像是哭了一樣。

陸柏均将他的反應看在眼裏,不解的同時心裏又懷着微茫的希望。

然而片刻後,封川望向他的表情卻是平靜的,平靜到他都以為封川是沒有聽懂剛才他那句話背後的意思。

良久,陸柏均默默轉開腦袋,掀開被子把自己從頭到腳裹了進去。

他沒有等來答案,卻又像是等來了答案。

足夠了,成年人說話講究體面,萬事均應留有餘地,切不可說透,也不必說透。

此時屋子裏很安靜,桂花的香氣甜到膩人,像一層過期糖霜糊在嗓子眼裏,噎得人難受。

晚上十一點,正是酒吧最熱鬧的時候,加上央拉露面,慕名而來的人烏泱泱往裏擠。寧小尾賣酒賣的起勁,今晚打烊前怕是能掙出三個月的營業額來。

封川去到樓下換了首輕柔的音樂,他們本就是靜吧,音樂一換整個場子也就剩點低聲說話的聲音,不吵。

随後,他走到吧臺後面,取了波士頓壺,又拿出幾乎沒什麽人敢點的151做基酒,沒用量酒杯,直接往壺裏倒。

寧小尾見狀趕緊攔他,“哥,你悠着點,這酒度數可要人命。”

封川聽了他的話停下來,伸手又去拿黑加侖和生命之水,這次用了量酒杯,量酒、倒酒,每一個動作都幹淨利落,招了不少目光過來。

主要是封川往那一站實在是太爺們了,個子幾乎戳到酒架,黑襯衫的袖子挽到小臂,露出的肌肉線條緊實有力,配上那張又酷又帥的臉,惹眼得很。

封川很少調酒,很多人甚至都不知道他會調酒。他調酒沒什麽花式動作,整個過程都在那板着臉上下斜搖。

可就是這麽簡單的動作,卻被他做得大開大合,十分招人。最後打開壺蓋的時候也是漫不經心地拿手肘一磕,酷得不行。

“老板,你調這個多少錢一杯?”有女客人問。

封川正往杯子裏倒酒,聞言撩起眼皮看過去,淡淡說道:“你喝不了。”

“我不信。”那姑娘嬌笑着說,顯然搭話大于買酒。

周圍有人跟着起哄,“也給我來一杯。”

“我也要。”

封川皺眉,有點吵。

寧小尾見老板黑臉,趕緊沖上去解圍道:“這酒是自家喝的,确實不在酒單上。而且裏頭有151和黑加侖,容易上頭,咱來這兒不就為了放松嘛,喝過了就不好了。”

寧小尾态度好,衆人一聽也就不糾結了。

“今天不延時,12點關門。”封川又搞事,往常有駐唱過來,店裏一般會延時到2點。

這話一出來,客人還沒急呢,寧小尾先急了:“為啥呀?”為什麽有錢不賺嘛?

封川擡頭看了眼樓上,說:“不舒服,想早點休息。”

“這……那哥你上樓去睡呗,我看着。”寧小尾說。

“太吵,睡不着。”

寧小尾算是看出來,他哥今晚鐵了心不想掙錢,也不說讓他回家去睡的話,只扭頭去安撫客人去了。

封川端着酒尋個角落坐下來,長腿往旁邊一架,一口一口幹喝起來。

央拉在遠處看他半天,去後廚給他端了份幹果過來放桌上,提醒道:“別空腹喝,傷胃。”

“謝了。”封川往旁邊挪挪,給她空了點位置出來。

“心情不好?”央拉問。

“嗯。”

“因為剛才那個男的?”

“不是。”

“那是因為什麽?”

封川輕笑一聲,灌了一大口酒:“為我不會投胎。”

央拉從他手裏搶過酒杯,自己喝了一口,嗆得直咳嗽:“咳咳……你不要命了,不是身體不好,還喝這麽烈的酒!”

說着把酒杯往旁邊桌子上一擱,不還給他了。

封川把長腿收回來,俯身将酒夠回來倒進另一個新杯子裏說:“不常喝。”

央拉見他換杯子,白他一眼吐槽道:“毛病。”

這人不知是有潔癖還是怎麽,從來不讓別人用他的東西。

“這次回來打算呆多久?”封川問。

他跟央拉是在藏南認識的,認識的時候她正在徒步。

一邊是碧綠色的藏布江水,一邊是高聳的大山,她背着背包披着大紅色的披肩走在狹窄的山道上,渾身上下都是灰蒙蒙的,只有一雙眼睛亮得吓人。

她堵住封川的車,說是要搭車,封川把車鬥借給她。

她說自己對封川是見色起意,沒成想對方居然是難得的正人君子,後來便端正态度開始追人。

可她是只沒有腿的鳥,在一個地方總也呆不長,不過每年夏末初秋她都會回來封川這裏,認認真真表個白。

“你答應娶我,我就不走了。”央拉歪倒在沙發上,腦袋還差一點點靠上封川的肩膀。

封川沒理她,自顧又灌了一大口酒,說:“一樓的房間今晚沒法借你,自己想辦法。”

“那我去你家睡。”

“沒地兒。”

“哼!”央拉白了他一眼,把雙腿都縮到沙發上來,側身看着封川,“你是不是年紀大了,不行了。不然我這麽好看一個人,你怎麽就沒點反應呢?”

說着,她拿眼去瞟不該瞟的地方,那裏即便安安靜靜也夠瞧的。

封川伸手,用酒杯抵着她的額頭,把她的腦袋推到一邊說:“甭亂看。”

“啧,小氣,看看都不成。”央拉撇嘴,她斟酌片刻,“那要是今晚那男的呢?”

“央拉!”封川出聲警告。

央拉的臉色變得難看,居然連提都不讓提。

此時,酒吧裏的人已經漸漸走完了,整個空間回蕩着纏綿的布魯斯,音樂絲絲縷縷在二人之間迂回纏繞,連空氣都攪上粘稠的感覺。

央拉看着他,聲音有些暗啞:“我們認識兩年,我追你一年零八個月。”

封川起身,長腿直接跨過桌子,站在央拉對面,定定地看着她問:“你今年又去看他了?”語氣冰冷。

央拉瞬間渾身僵硬,她像是突然被人狠狠抽了一耳光,臉火辣辣的。

“我可以給你落腳的地方,但不是誰的替代品,”這話是封川第一次說,“有些話既然是假的,就別老自己騙自己。”

說完,封川端着酒杯上樓去了。

央拉看着他的背影,倏然想起三年前坐在車鬥上,透過車窗玻璃看到他的樣子,真的很像他,很像很像。

可惜他再也回不來了,他被葬在一處向陽的山坡上,跟她再無瓜葛。

第二天一早,陸柏均是被曬在臉上的陽光晃醒的。床就放在窗戶邊,窗戶很大,遠處的小越山全被裝在裏頭,入眼一片蒼翠。

他眯着眼睛看了好一陣才從床上爬起來,宿醉讓他的腦袋昏沉沉的,環顧四周有點陌生,好半天才想起來這裏好像是封川酒吧的二樓。

屋子裏沒有其他人,陸柏均揉着太陽穴扶着樓梯搖搖晃晃往下走,走到樓梯口聽見有人跟他打招呼。

“早呀,要來一起吃早餐嗎?”

陸柏均順着聲音望過去,是昨晚那個酒吧駐唱,素顏的她看起來像個二十出頭的小姑娘,水靈得很。

“謝了。”他說,“正餓呢。”

他走到桌子旁邊坐下,接過女人遞過來的油條,自我介紹道:“我叫陸柏均。”

“央拉。”

“你好。”陸柏均借着接油條的機會打量她,确實是很漂亮的人。

“嗯。”央拉點頭,将桌上的豆漿推給他,開玩笑道,“你昨晚強吻了我老公。”

陸柏均咬了一口的油條吧唧掉桌上:“老公!”

這倆字剛好落到從後廚拐進來的封川耳朵裏,他手裏正端着給陸柏均煮的醒酒湯。

陸柏均聽到動靜,轉過頭去,用詢問的語氣又重複了一遍:“老公?”

封川瞳孔微縮,立在原地一時忘了動彈。

央拉笑倒在桌上,扶着桌沿打趣封川說:“人家喊你呢?怎麽不答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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