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酒樓小巷
第三十四章 酒樓小巷
被安逢留下的三人裏,一個叫段禀知,一個叫趙飛韻,一個叫成端雲。
段禀知長相頗為英俊,是上京中時興的男人長相,濃眉大眼,身材高大,寬肩臂長,一身肌肉隆突,手臂青筋虬結,走到哪兒都能投下一片陰影似的。
将軍府少有生人出沒,故而段禀知作為三人之中最有壓迫感的人,總是會将人吓一跳,偏偏此人雖塊頭大,可神出鬼沒,腳步聲極輕,就連安逢有時也會被驚到。
趙飛韻是個女人,她并未束發,也不盤發,只是簡單紮個馬尾,留着幾根小辮,長相清秀,笑起來有股羞澀意味,眉目間卻有股英氣,是個會武的姑娘。
成端雲容貌昳麗,看上去并不會武,身材雖無段禀知那般健碩,但也是身板好的。
成端雲是三人當中最像,也好似是最想留在将軍府上的人,他相貌不俗,又身無武力,看上去是最像被專門調教過送來的伺候的人,對被留下一事毫無二話。
三人心中各有思量,過了幾日,他們發現這将軍府的小公子好似真的只是想找人陪一陪,非常随意地就留下了他們,什麽下棋看書,逗鳥投壺,丢沙包,他們只需要在身旁站着看着,偶爾來一把就行,有時都還不用,各自去做各自的事都可以。
安逢作為淩君汐的兒子,竟不精研武道,這讓他們三人都有些意外。
說安逢羸弱也不對,他不是個病秧子,只能說是普通,看出來會一些武,偶爾也在武場拉弓,好似在練臂力,可這樣動動身,在段禀知和趙飛韻眼裏都不算正經地練武,更何況平時的玩樂,也實在是乏味。
安逢院裏的護衛多了一倍,守夜的人也增加至六人,想來是不太放心這宮裏來的人,從不叫他們守夜。
院子本來挺大的,一下子多了人,反而看起來擁擠,安逢并不喜歡,但也知拗不過人,面上不太表露。
他偶爾出外逛逛,但他忘了三年時日,上京變化太大,他有些不熟悉街道,于是大多只是在重新認路。
令安逢覺得悲傷的是——他買話本的小書堂倒閉了,被夷為平地。
安逢本還想着是書堂遷址,去打聽了一番,結果更是令他心痛。
“哦,那家書堂之前暗地裏買賣禁書,被守衛軍查處了,本來沒什麽,結果裏面好似有編排先帝的風月豔籍,當家的一夜焚書,跑了……”
來人見打聽的人好似非富即貴,慌亂地擺手道:“小人只是聽說,只是聽說……”
安逢戴着帷帽,苦笑一聲,只好去了其他幾家大書堂和街上書鋪買了些書,在街上逛着買了些小玩意,宮中來的那幾人好不容易找到事做,連忙從護衛手中拿過抱書箱。
護衛要守着安逢,自然不好雙手占着事,于是便順水推舟了。
成端雲不會武,體力比之在場任何人都差許多,抱着走了十幾步路就不行了,開始連連發喘,腿都在發顫。
走在一旁的段禀知皺起眉,沒好氣道:“小點聲!就幾步路還喘。”
這樣喘氣确實太沒規矩,成端雲努力呼勻氣息,不再深喘,卻還是發出聲音,段禀知的語氣也很讓人難堪,成端雲看着想還嘴,但怕是不敢,只抿着唇,悻悻轉開了眼神。
所幸安逢正巧回頭,見到成端雲的窘态,就叫護衛幫忙提書,成端雲呼了口氣,卻聽段禀知口中發出“嗤”的一聲,十足十的嘲笑,雖聲音極輕,但還是被成端雲聽見了,他羞慚得紅了臉,握緊了拳,也并沒有和段禀知正面理論。
晏朝尚武,一個沒有武力傍身的人确實會遭到輕視。
安逢看了他們一會兒,并未出聲說什麽。
一行人回到了将軍府,蘭漫受安詩寧之命來問安逢生辰事宜,安逢說了一遍,都是些請戲班子什麽的熱鬧事。
他被袁若全前些日子說的騎馬重新勾起了興趣和熱情,這回也想去近郊馬場騎一回。
他們談話都沒有避諱安逢落湖失憶的事,期間也問起了頭疾,問起了身體可好,問起了玉英刀,還有武館相關的事,安逢一一答了,蘭漫便就離開了。
蘭漫走後,安逢開始歸置買來的書,放好了就開始坐下靜靜看新買的書,偶爾喝一口茶。
成端雲手腳麻利,随侍一旁添水換水,一點兒聲音都不出。
安逢聽着門外趙飛韻和段禀知對練比武的聲音,撐開了窗看,院裏兩人一招一式地對打,本來動了幾分力,但見安逢在看,便就生疏地互相喂招,倒打了個漂亮的武戲。
安逢知道他這樣看着讓人拘束了,心裏有點赧然,也有煩悶,正要關了窗,卻有一道黑影覆下。
安逢擡頭,見江晟站在窗前,笑得十分燦爛:“我過了初考,請你吃飯來了。”
安逢愣了愣,想起幾日前與安詩寧說的玩笑話,但沒想到安詩寧真同江晟講了,更沒想到江晟還真來請。
“不是要考十幾日嗎?”安逢驚異地問。
“反正我肯定能過!”江晟揚着下巴,“還有幾日便是你生辰,那日我要筆考,沒空,現在請了,就當是提前賀你生辰了。”
自己無意的一句話被人記挂着是件暖心的事,安逢看着滿臉喜色的江晟,心裏也開心,便欣然起身,跟江晟走了,護衛緊随其後。
江晟早有準備,府外已套好了馬,安逢坐在軟乎暖和的毯上,聽江晟說着過往,話語間無意知曉屋裏的那個刻着自己的小木偶是江晟送的,他驚奇道:“是你親手刻的?”
江晟道:“自然不是,我選好了木材和金料,我大哥聘請人做的,別看是個小玩意兒,可花了好大價錢呢。”
安逢聞言,心底暗訝,他是與江晟一同長大,可關系卻是一般。再說江晟有長兄,自己與江晟都玩不到一起去,怎這些年關系一下變得這麽好?江晟會對他的生辰這樣花心思?
安逢道:“那玩偶做得栩栩如生,上回我看見擺在架上,都驚了,我可太喜歡!是哪家鋪子的師傅做的?”
江晟回憶了一下,“你之前來問過,說要打什麽玉器,我就說了,現如今一年了,我也不記得了。”
“玉器?”安逢并未看見自己身邊多了什麽玉佩玉環,“我何時問你的?”
“就是你去年五六月的時候?記不清了,那時我還記得那師傅的名字呢,現在我連哪條街都忘了,桐花?還是紫其……雀鳥?”江晟想了一會,擺手,“算了,不重要。”
安逢期待地問:“那義兄送了我什麽?”
“一瓶酒和一柄玉如意。”江晟搖頭,帶着幾分得意道,“比不上我和兄長送的半分。”
安逢聽到答案也覺得失望,酒他說不定都喝了,連瓶子都沒看見,玉如意用來撓癢,擺着也好看,但他在房中并未瞧見這個,是不喜歡這個,放到庫房去了?
江晟道:“不過那玉是塊好玉,我聽我哥說了,那玉貴着呢,跟你的玉英刀的玉是同一種,而且那玉如意可大了,比你的刀還大,怎可能用來撓癢,就是讓你擺着,寓意萬事如意的,這麽一大件,怕是花了不少他攢下的俸祿喽……”
安逢靜靜聽着,神色思索,又仿若恍神。
簾外吵嚷聲漸漸清晰,轎子緩了下來,江晟喜道:“到了到了!”
江晟鑽出轎子,望着這金絲牌匾,回頭道:“你現在就好好想想要吃什麽,我可打聽了,這朝天樓不愁吃不到的,肯定得挑花眼!”
安逢掀簾下馬車,還未站穩,酒樓門口攬客的人便瞧見了他,笑容滿面地跑了過來:“公子許久沒來了,還是原先的雅房?”
這話問得安逢江晟兩人齊齊一愣。
一個跟着安逢有些年頭的護衛在後頭輕聲道:“小公子從前常來這裏吃飯,朝天樓的人認得公子并不奇怪。”
安逢看着朝風樓豪橫的裝璜,門口的招子悠悠蕩着,依稀可見狂亂風筆下的草書‘朝風’二字,字跡雄渾靈動,想來也是出自名家之手。
安逢眼神掃過朝風樓周圍,這條街并不算熱鬧,但酒樓有名,正門還是有不少人進進出出,偶爾幾個馬車小轎停過,為了不擋路,便駛到別處停着。
這樣的酒樓,若是來吃上幾回并無不妥,可他怎會出錢常年包一間雅房?自己又是來了多少次,才會讓酒樓的人都記得他的臉?
江晟被下了面子,神情尴尬,語氣微酸:“原來你早就來吃過了……”
安逢連忙道:“那就幹脆到我常去的,省得我們還要選包廂,”安逢小了些聲音,“而且我都記不得了,不還是第一次來?”
江晟面色轉好。
安逢笑道:“就是不知我平日裏點得多不多,會不會讓你破費?”
江晟擺手:“你一人吃,頂多加上兩三個護衛,能有多少?今兒就是我請客!”
一行人走進安逢常去的雅間,果然是個雅靜的地兒,窗明幾淨,明亮寬敞,掀簾一看,竟還有一張紅木軟榻供客人小憩,屋中擺設也頗有講究,一看就知道要花不少錢。
這屋內布局就連江晟也吃了一驚,覺得這般花錢的安逢不一樣,要知道将軍府雖不缺銀錢,但安逢被淩君汐教得恭儉撙節,不求奢靡,何曾這樣豪氣?
江晟打趣道:“小公子大手筆啊,你什麽時候學那些纨绔子弟的做派了?這些可都不便宜,”江晟指指廂房,努努嘴,“我可要告訴将軍了。”
安逢心中一跳,臉上也帶了點慌:“別!”
江晟見安逢被吓到,嘻嘻哈哈道:“我說着玩吶!逗你的!”
江晟轉頭吩咐人上菜,還不忘又說笑,指着安逢道,“就上些他平日裏常點的菜吧,我倒要看看人都吃些什麽。”
安逢笑了笑,心裏卻被過去的自己震得心思煩亂,無意搭話,他趁着人說話點菜,環視了一圈,然後朝着窗戶走去,他撐開窗,看着天邊若有若無的流雲,自己的眉間也不覺像卷雲一般皺起。
他斂眼看下,見底下是一條曲折的小巷,這小巷子也算寬,卻無人走過,對面牆下的青石縫隙中已生了厚綠的青苔。
安逢探出頭,見小巷盡頭停着馬車小轎,交錯停着擋住了路,故而無人行過,顯得巷子荒廢,靠這一面的廂房便襯出些幽靜。
而他包下的雅房是朝風樓最裏面一間,正處在一個拐角處。
安逢來回看了一遍,心中升起詭異的熟悉,仿佛自己已像這樣撐着窗看了許多回……
他忽然開口問道:“這巷子是以前的雀鳥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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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