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現實骨感但可愛

第08章 現實骨感但可愛

許妄站在路邊等李悠然來接，腦子裏盤算着今天這種千載難逢的獨處機會，自己一定要好好表現。

背上的雙肩包裏鼓鼓囊囊塞着礦泉水、小零食、充電寶……應有盡有，都是昨晚就準備好的，他甚至提前看過會展中心周邊的地圖，找到一家主打天然有機的素食餐廳，準備午休時候帶李悠然去吃。

李悠然的銀灰色小車披着朝陽準時從街角拐過來，許妄遠遠見了，登時站直了身體，甚至拿起手機，從屏幕反射仔細端詳了一下發型。

很好，一切都很完美，只待他拉開其樂融融的序幕。

車緩緩停下，許妄上前打開副駕門，臉上的笑容還沒來得及綻開到極致，大腦已經宕了機。

“嗯……你誰”

“許妄你坐後面吧。”李悠然傾身喚他，“範阿姨暈車得坐前面。”

許妄沒動，睜大眼睛指着坐在副駕的中年女性，“哥，她是誰為什麽今天不是只有我和你嗎!”

李悠然右眼微跳，但礙于有第三人在場，只能輕聲細語，“先上車，上車再說。”

許妄看看女人，又看看李悠然，再看看幾乎被物料堆滿的後座，嘴巴扁了扁，慢吞吞抱着大背包爬進了後座。

“別坐到宣傳冊子上，腳邊袋子也注意一下，別讓它們倒了。”李悠然從後視鏡裏看向他，仔細叮囑。

許妄拖長音有氣無力應下，一分鐘前的勃勃生機已經洩得只剩下渣，他賭氣似的不去看李悠然，揚着下巴朝窗外一個勁望。

明媚的晴天光線灑在他臉上，即便是通過後視鏡，李悠然也看清了他眼下的黑眼圈竟然有增無減。

“昨天不是讓你早點睡麽。”

“就…失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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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沒出聲的中年女人聞言呵呵笑了，她似乎和李悠然挺熟，開口便喚對方小李。

“小李你看看現在的年輕人，我兒子也是這樣，動不動就失眠，其實啊……”她輕嗤一聲，“要麽打游戲，要麽玩手機。”

李悠然沒有附和，但也沒有反駁，溫言笑道：“是麽。”

“不是!”

許妄艱難地從一堆物料裏挪到駕駛位後方的位置，貼在李悠然耳邊悄聲道：“哥，我沒有!我真沒有。”

“他還當我老了傻了，可逮着糊弄我呢!每次一問，他肯定說沒有!”範阿姨正說到興頭上，聲線一路走高，輕輕松松蓋過了許妄那點音量。

許妄：“……”

“許妄，你睡會兒。”

李悠然不用回頭都能想象身後人的臉這會兒有多黑，只好用這種說辭暫時打發他。

“我不困。”許妄抱臂憤憤往後靠，“你們聊，當我是空氣就行。”

得，還真脾氣上來了。

李悠然無奈，輕咳兩聲，“那正好，我給你介紹下，範阿姨，總監特地抽調來幫咱忙的資深派單員。”

他又轉頭和女人介紹，“他叫許妄，我帶的實習生。”

範阿姨點點頭，用明州方言嘟哝，“實習生可是撒恩登(實習生就是怪傻的)。”

李悠然自然是聽懂了，不知為何有些心虛，下意識透過後視鏡看許妄，見對方表情并沒有異樣才松了口氣。

“通還上去年個一相。(和去年那個一樣傻)”範阿姨啧啧點評。

“啊……哈哈，是吧。”知道許妄聽不懂，李悠然這才小心翼翼賠着笑，只為穩住範阿姨的工作熱情。

別看這位範阿姨其貌不揚，卻是響當當的明州派單界頂流，甭管多少物料，只要放她手裏，淩晨一點都能給你全部發完。

前一天晚上，郭益森睡得迷迷糊糊突然想到李悠然去年兩天只派出三十張傳單的光榮戰績，吓得睡意全無，趕忙增調了範阿姨過來助陣。

李悠然是見識過範阿姨實力的，他今天準備全程給範阿姨打下手，至于許妄具體負責什麽……他想着，順勢朝後面看，就見剛剛還氣呼呼的人，已經在一堆極品袋裏睡得不省人事。身旁，範阿姨已經返回到之前的話題，繼續抱怨自家兒子沉迷游戲的事。

「不會真的通宵打游戲了吧嘶……不過這個年紀也正常。」

李悠然被範阿姨帶偏了思路，開始從後視鏡裏狐疑地觀察許妄眼下的青黑。

到了會展中心附近，範阿姨率先下了車，麻利地從後備箱提了兩屜小傳單打算先一步進館內找到攤位位置。

李悠然和她約定待會兒館內見，便繼續向前開下了地庫。

停好車，他下了車繞到後座，剛打開門就見許妄已經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趴在一堆宣傳冊上，睡得極其香甜。

輕輕上手推了推肩膀，對方只是哼唧了一聲。

“許妄。”

他邊喊名字，手邊向上移到許妄額頭，用了些力道去推。

“唔……”許妄艱難地睜開眼，對于周遭幽暗的環境感到非常費解，“天怎麽黑了啊，哥。”

李悠然哭笑不得，将雜物袋裏印着智優logo的鴨舌帽蓋住許妄的臉，“戴好帽子，快點下來。”說罷就要起身搬物料。

可他才往後退了些，就被許妄捉住了手拖回了原位。

許妄一手抓着李悠然，一手将帽子端端正正蓋上腦袋。

少了頭發分散視覺中心，那張白淨俊朗的臉便尤為突出，即便在如此昏暗的光線裏，也極其不合理地散着柔光。

“哥，她說我傻就算了，你怎麽能跟着附和。”

“呃……欸”

李悠然心下一驚，“敢情你聽得懂明州話啊。”

“怎麽說我也跟你在明州生活了四……嗯聽不懂就能當面嘲笑了”許妄好看的眉毛擰起，又驀地舒展成委屈的八字，“我看你肯定也信了她說的，覺得我不睡覺就是在打游戲呢。”

“打游戲這種事有什麽不行的，我又不是很古板的人，只要別是天天玩通宵，影響到第二天的工作就好。”被戳穿內心想法，李悠然絲毫不覺得不好意思，反而義正辭嚴。

“哈”許妄似乎覺得這個揣測過于可笑，伸手一使力，将李悠然拖得更近，幾乎可以感受對方近在咫尺的鼻息，“我就不能是因為想事情才失眠的麽”

直覺告訴李悠然，你可千萬千萬別問這崽子想了什麽事，但…他腦內又飛出一個理中客小人，叉着腰申明：留意實習生的心理健康是你作為mentor的責任啊!

問就問吧，李悠然咬咬牙，黑眼圈都那麽大了，是該問問。

他盡量顯得輕松自然，卻完全忽略了現在兩人的姿勢有多暧昧，又有多不适合“公事公辦”。

“嗯，咳咳，那你都在想什麽呢”

“我”許妄挑眉，沒有往下說，只是垂眸轉目，一點點掃過李悠然微微打開的襯衫領口，“哥，你這裏沾了什麽東西。”

李悠然的腦內有警告音尖尖細細叫嚣，“讓他別管!!!”

可為時已晚，一股熾熱的觸壓斜斜落在他微涼的鎖骨上，輕按着摩挲。

“你……”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距離太近，而觸感又太真實，李悠然避無可避想起了那個纏綿的夢，面頰陡然變紅，又在須臾間将血色退了個幹淨。咚——他猛地拉開距離，力道太多，頭竟然直接撞上了車頂。

這一下撞得實在重，眼前一下子噼裏啪啦散開了星光。

而許妄并沒有放過他，輕巧撥開星光一點點靠近。

兩人的鼻息纏繞又交錯開去，他只感覺自己被按進溫熱的懷裏，頭頂陣陣疼痛的地方，也被輕輕按揉。

“疼嗎”

“不疼。”

“瞎說，都腫了。”

“你放開，我自己會揉。”

“噢，好。”

“還有腰。”

“…噢。”

一頓折騰，等兩人拖着兩大推車物料上到會場攤位時，人範阿姨已經派發掉五六十份傳單，抱怨兩人怎麽這會兒才來。

許妄避開李悠然的瞪視，顧左右而言他，“那個，我去收拾攤位。”

今天的大體安排是，範阿姨作為主力，在會場內“大殺四方”，李悠然作為輔助去會場外捕撈“漏網之魚”，許妄就負責在攤位上看管物料，兼接待咨詢。

但許妄說什麽都不願意幹坐着，他毫不避嫌牽着李悠然走進攤位，把他按到椅子上，“哥你比我們更熟悉智優的教學機制，是最适合坐鎮在這兒接待家長的。”

其實，這次他們來博覽會宣傳的物料不僅包含常規的線上線下升學考試培訓，還包含了新推出的重高名師多對一vip服務，專門針對愛雞娃的土豪家長。

略略思索，派個一問三不知的年輕實習生坐鎮确實不合适。

李悠然點點頭，把自己包裏的礦泉水掏出來遞給許妄，“帶上喝。”

“不用。”許妄不僅不要李悠然的水，反而把背包裏所有吃的喝的用的，統統倒出來留給了他，“那我走了，哥。”

“欸，喂!”李悠然匆匆從攤位長桌裏繞出來，卻見許妄長腿長腳已經快跑遠了，攤位裏貴重物品東西都在，他沒法跑太遠，情急之下，話語先意識沖破了行動。

“小妄回來!”

會場內吵鬧喧嚷，人群摩肩接踵，李悠然這聲其實并不算大，但不知怎的，許妄偏偏聽見了。

不僅聽見了，而且迅速地做出了反應，轉身朝李悠然飛奔回來。

明明是自己叫的人，可真看到許妄滿心滿眼朝自己奔過來，李悠然第一反應居然是逃。

好在理智尚在，牢牢壓制住回避，取而代之的是他幾乎以一種演繹性質的挺拔站姿伫立在原地，彰顯着自己的無愧與不動搖。

“哥。”許妄跑到近前時，眉眼間的笑意愈加顯露無疑。

“哥，哥，悠哥。”他又接連喚了好幾聲，像是過瘾，又像是坐實某種親密。

李悠然轉身，順勢擦去鼻尖細密汗珠，從長桌上拿起礦泉水瓶。

“帶上吧，我這邊夠喝。”

這次許妄沒有推拒，而是萬分小心地接過了水。平平無奇一瓶水，他盯着看了很久，久到李悠然心頭開始發毛。

好在許妄并沒有說多餘的話，只是道了聲別，便帶着物料和水再次沒入了人群。

一上午很快過去，智優的攤位在比較顯眼的好位置，李悠然接待了不少前來咨詢的家長，其中甚至包括對vip教學室感興趣的。

到了午休時間，他給許妄打電話，讓對方帶着範阿姨先去吃飯，自己這邊還有好幾個咨詢沒接待完。

“哥，可是我幫你……”那邊沒把話說完，沉默了一會兒，不情不願道了聲好。

快一小時後，許妄攜着範阿姨回來了，還給李悠然帶了裏三層外三層打包好的午餐。

範阿姨剛坐下就和李悠然說起許妄。

一頓飯的功夫，許妄在範阿姨的心裏竟然達成了風評大逆轉，她喜笑顏開誇許妄這孩子機靈，大氣，有品位，帶自己去吃的餐廳如何如何高級雲雲。

李悠然心下一驚，挪到許妄近前附耳道，“能有多高級啊，咱午餐報銷有限額的。”

許妄微低着頭，聲音悶悶的，“不用報銷，算我請。”

“幹嘛不報銷，發票呢”李悠然只覺莫名其妙，開始在打包袋裏翻找發票。

範阿姨沒注意他們這兒的情況，還在自顧自誇許妄聰明周到，用餐高峰飯店裏都坐滿了，還以為沒座位呢，結果一進門兩人就被領去了靠窗的預約位。預約…

李悠然翻找發票的手突然頓住，此刻，他終于注意到了餐盒上印着的漂亮花體字——蘭心素味。

他常年吃素當然知道這家餐廳至少要提前一天預定，也瞬間明白了許妄之前電話裏沒有說完的話。

“為什麽不直接和我說。”李悠然嘆了口氣，“既然早就打定主意了。”

失敗的計劃被看穿，許妄有些臉紅，悶頭翻出一大疊新傳單，“我工作去了。”

“等等。”李悠然追上去拉住他，“發不完也不用勉強，稍微早些回來。”他飛快瞥了眼四下，小小聲補上，“我帶你去吃頓好的……就我們兩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