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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這晚，星星藏于黑夜。

宋今宜又一次躲着江寂，獨自吃過晚飯才回家。到了家門口，已經八點了。她從包裏掏出鑰匙，動作遲鈍地打開門，然後“嘎吱”的一聲，門開了。宋今宜進去關上門。

家裏依舊是一開始的模樣。

整體是偏白的冷調，一些屬于女孩子的小東西出現在各個角落。屋子不大，卻被主人收拾得整潔。從她買下這套房到現在，這是她第一次這麽認真地審視這間屋子。

宋今宜買的是新房，她是第一任主人。所以，它見證了她的成長，也包容着她的一切。回到這個熟悉的空間，她整個人都放松下來。她丢掉所有外在的包袱，以一種全新的、松弛的狀态生活在這裏。

宋今宜洗完澡從浴室裏出來，已經很晚了。她坐在卧室的書桌前，身上穿着舒服的睡衣。松開皮筋後，她的長發散落在肩上。

書桌上收拾得幹淨，所有花裏胡哨的筆都裝在筆筒裏，看上去五顏六色。

宋今宜坐着，思緒慢慢飄遠。她忘了今天，忘了明天，忘了無數個夜裏，她忘了很多很多……

那她還記得什麽？

宋今宜忽然想起一件事。

是什麽呢？

只見她動作緩慢地拉開抽屜，從一堆整齊的文件裏翻出一個嶄新的信封，是前不久才換上的。那時，她只是單純想換個信封裝信，并沒有想過要打開它——一封來自十八歲的宋今宜所寫的情書。

但現在她忽然想看了。

信封上寫着收信人和地址，宋今宜直接略過了。她動作緩慢地從信封裏抽出一張泛黃、但折得整齊的信，動作小心翼翼的，生怕弄破了這封珍貴的、跨越了七年的情書。

她攤開信，小心地撫平時間的痕跡。窗外繁星點點，夜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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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上的第一句話是“18歲的江寂，你好”。

宋今宜看得很慢，一字一句地看，一行又一行地反複咀嚼。到最後，她早已淚流滿面，閉上眼睛泣不成聲。

她寫下滿腔波濤洶湧的愛意，卻從未想過送出這封信。

她讨厭自己的膽小與懦弱，卻甘願縮回自己的龜殼。

她訴說自己的喜歡，卻連信都不敢送出去。

這是一封情書，卻不僅僅只是一封情書。它更是一個少女全部的喜歡與酸甜苦辣。簡單的一封信卻拼湊了一整個青春的故事。

這個故事有一個心酸的名字，叫作“暗戀”。

暗戀，暗戀，或許就輸在了“暗”這個字上。

以前寫下這封情書，憑借的正是一腔孤勇。現在過去七年再翻開這封信，心境早就不同了。她小心翼翼沿着從前的痕跡折疊，慢慢塞進了信封。

她知道，這是一封活在過去的情書，只有時間讀過。

這晚，宋今宜想了很久，也想了很多。最後還是決定再寫一封信，為自己曾經無疾而終的暗戀畫上一個句號。

于是，在一個萬籁俱寂的夜晚，她寫下了一封信。在信的結尾，她寫道：

“江寂，祝你幸福。”

縱使期待圓滿，卻始終遺憾。

這就是人生啊。

第二天，早上八點的太陽冉冉升起，晨曦透過窗戶的玻璃照進了卧室。書桌上，宋今宜安靜地趴在上面，光灑在臉上，她的手枕着臉，壓住了下面的信。

信上，娟秀的筆跡早已幹透，開頭是簡單的一句問候：“25歲的江寂，你好。”

于是，一切仿佛被按下了時光機啓動的按鈕。窗外剛剛升起的朝陽以最快的速度落下東山，天旋地轉間，光影颠倒，月升日落，世界飛速運轉，所有的一切重回原點，回到夢最初開始的地方。

“你好，我叫江寂。”

這是16歲的少年大大方方的自我介紹。

“我叫宋、宋今宜。”或許是面對異性，本就腼腆的宋今宜更緊張了，不小心磕巴了一下。

少年卻不在意地笑，一下子問了好幾個問題。“不用緊張，你在幾班啊？新來的嗎？是不知道教室在哪嗎？”

“我、我在1班。嗯，是。”宋今宜握緊了書包帶，眼睛都不敢亂瞟。

江寂想了一下才想明白她在回答自己所有的問題，不免覺得有些好笑。于是他挑挑眉，開始打量這個，嗯，新同學。

很小的一個女生，臉上還帶着點嬰兒肥，有點可愛。只不過她似乎真的緊張，眼睛都不敢看他。

江寂了然地點頭。“巧了，我們同班。”他向前走了幾步，又回過頭來。“一起吧，你跟着我。”

聞言，宋今宜終于看向他。

男生短發，這會兒随風飄揚起來，他也不做理會，只是看着她笑。一張洋溢着笑意的臉，配上他身上的校服。一瞬間，宋今宜忽然就說不出什麽拒絕的話來了。也或許，她當時沒想過拒絕。

所以她說：“好。”

“……”

突如其來的手機鈴聲吵醒了熟睡中的宋今宜。她煩躁地睜開眼，手抓了抓頭發。剛想坐直身，腰處便傳來一陣酸痛。宋今宜皺眉，環顧了一下周圍，才想起來她昨天忘記回床上睡了，趴着睡了一晚上，能不痛嗎？

宋今宜只好一邊揉着腰，一邊抓起手機按了接通。

宋今宜還沒出聲說話，對面便一直“姐姐、姐姐”地叫。她一看時間，快十一點了。昨晚睡太晚了。

宋今宜嘆了口氣，不耐煩地打斷了妹妹的一聲聲姐姐。也沒喊小名。“宋今昔，說正事。”

邊說，她邊擡頭，看向窗外，這會兒已經天光大亮，窗臺上的花開得正好。

對面委屈巴巴：“姐姐，快給我開門啊，我就在門外，一個人孤零零的，什麽都沒有……嗚嗚嗚。”

宋今宜扶額，一手聽着電話，一手抓起外套往外走。“爸媽知道你來我這嗎？”

對面聲音極低：“……不知道。”

“膽子大了，自己一個人都敢來。”宋今宜冷笑一聲，穿上了外套。睡衣沒換，也來不及換。

對面撒嬌：“西西這不是想你了嘛。”

宋今宜冷漠：“打住，我受不起。”

小今昔：“……”

小今昔還想說些好話，結果對方直接挂了電話。小今昔只好百無聊賴地一邊數着手指玩，一邊等待。過了一會兒，面前冰冷無情的門終于開了。

宋今宜視線往下，看到了小今昔。然後就見小今昔眼前一亮，眼看着就要撲上來。宋今宜嘆了一口氣，熟練地抵住小今昔的額頭，什麽話也沒說，但滿臉無奈。

小今昔手腳并用，還是掙脫不了姐姐的掌心，最後只好來軟的了。

“姐姐……”小今昔委屈，聲音軟軟糯糯。

“別跟我來這套。”宋今宜果斷收回手，徑自走向廚房。“自己去玩，我去做飯了，記得關門。”

身後是小今昔興高采烈的聲音。“好！姐姐真好。”

小今昔開心地關上門，然後蹦蹦跳跳地跑進了姐姐的房間。她快速脫下鞋跳上床，在那裏歡快地打滾。

動作之大，宋今宜在廚房都聽見了。

“你悠着點，宋今昔。”

“知道了，姐姐。”

卧室窗戶半開，偶有風吹來，掀起了桌面上被黑色簽字筆壓住的紙張。宋今昔好奇地走過去。被風吹起一角的信大大咧咧地擺在那裏，似乎早就被主人遺忘了。

第一句寫着“25歲的江寂”。

宋今昔手一抖，信差點掉在地上。明明是再簡單不過的一句問候，她卻忽然嗅到了一絲不對勁。

宋今宜警惕地看了眼門外，悄悄走過去關了門，然後折返回來，坐在了椅子上，小腳一晃一晃。接着，她一目十行地看完。整個人大受震撼。

宋今昔癱坐在椅子上，一副生無可戀的樣子。

要是姐姐發現她偷看了這麽秘密的信，她會不會被打死？

不行，她不能坐以待斃。

必須做點什麽補救措施才行。

宋今昔冷靜下來。她把信折好。正好旁邊還有個信封，她想都沒想就塞進去了，也沒注意裏面是不是還有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