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撿到一只破碎小松鼠
撿到一只破碎小松鼠
茶山郁郁蔥蔥,連綿不斷。
陳澄将車停到指定位置,下車,還沒走幾步,陸遠意就拿着頂巨大的草帽扣在陳澄的腦袋上。
“天太熱。”
巨大的帽檐将陳澄遮擋得嚴嚴實實的,洗得有些微皺的白色短袖上,陳澄的喉結輕輕聳動。
僅一眼,陸遠意就移開了視線。
幾年前,陸遠意養了只流浪貓,撿回來的那天,小區下着大魚,貓咪躲在牆角的縫隙中勉強避雨,渾身的毛發濕漉漉地黏在一起,藍珀色的眼睛瑟瑟地看着腳下。
陸遠意走過去的時候,小貓正在發抖。
不知怎麽的,陸遠意看到陳澄的時候,總是能想起那只小貓。
他帶着那只小貓回了家,用毛巾将它裹了起來。陸遠意沒有喂養小貓的經驗,小貓在毛巾裏微弱地嗚咽着,陸遠意急得手無足措。
試過了網上的所有辦法,但都沒什麽用。
小貓疼得眼睛都有些睜不開,可還會在陸遠意摸他的時候,輕輕舔他的手指。
雨勢小了些,陸遠意立馬抱着它去了附近的一所寵物醫院。
可這是一只貪玩跑到人間的小貓,注定在人間待的時間不太久。
陸遠意拍了拍陳澄的腦袋,沒有聽清陳澄說了什麽,他胡亂地“嗯”了一聲。
陳澄将帽檐往上擡了擡,看了眼全副武裝的自己和裸露在太陽下的陸遠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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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時間有些沒反應過來。
博主不是最注重自己的形象?陸遠意不怕曬嗎?
陳澄有些無措,只能提着設備小心地跟着陸遠意後邊。
茶廠的工作人員帶他們參觀了工廠。
陸遠意工作的時候,陳澄就拿着補光板站在一邊。不需要補光時,陸遠意就會把一臺相機遞給陳澄,陳澄可以自由地拍些什麽。
這是份新奇的工作體驗。
采茶人戴着草帽,背着背簍,鑽在茶山裏,像一個又一個冒起的小小的蘑菇。茶山濃郁的清香沁入心脾,滿眼的綠色清新、舒展。
陳澄透過相機小小的取景器,默默觀察着周圍。
陸遠意,是個好人。
他會笑眯眯地指出陳澄應該站在哪兒,會樂呵呵地說:“呀,陳澄真聰明,一點就通。”
陳澄來之前所有的忐忑和局促在陸遠意的慰藉下,逐漸放松。
有時還會在陸遠意的誇獎中不小心紅了臉。
忙了一下午,陸遠意随意地坐在竹凳上,翻看陳澄拍的照片。
陳澄假裝不在意,可還是會偷偷瞥着陸遠意的表情變化。
初學攝影的人總喜歡拍宏大的景象,但陳澄不同。
陸遠意一直覺得鏡頭會說話,茶山上的小芽,不經意的一朵小黃花,雙手遮在額頭前躲太陽的采茶人...
陳澄的鏡頭和他本人一樣純粹。
“陳澄啊。”陸遠意擡頭,一本正經地說,“将來要是獲獎了可不能忘了我。”
“茍富貴,勿相忘。”
陳澄輕啊:“沒沒沒,我就是随便拍拍。”
陸遠意将設備收好,一聽這話,正襟危坐了起來:“天才都是随便拍拍。”
陳澄不經誇,臉漲得通紅,朝陸遠意擺了擺手。
休息了會,陸遠意選了個還不錯的觀測位置,陳澄好奇地站在一邊看他操作。
無人機順利地升空,陳澄站在一邊,還傻乎乎地朝無人機揮了揮手。
無人機飛過夕陽,飛過茶山,飛過采茶人頂起的帽檐上,飛過一切美好。
兩天的拍攝匆匆而過,茶廠安排的民宿沒有浴室的磨砂玻璃,陳澄偷偷舒了口氣。
從西南回來的時候,陳澄還是有些不真實感。
他錘了下陸遠意老轎車的收音機,交通電臺正放着草原之歌。
陳澄和陸遠意互相對視了一眼,都忍不住淺笑了起來。
陸遠意懶懶地癱在副駕駛座位上,用外套将自己裹起來,只剩下歌腦袋,思緒亂飛。
他們在附近的加油站換了班,陳澄去加油站的超市接了熱水,老轎車裏到處飄着番茄雞蛋方便面的濃郁香味。
陳澄大口嗦了一口,眼睛微微亮起。
陸遠意一邊低頭咬着火腿腸,一邊偷偷看着陳澄。
陳澄身上似乎有種魔力,和他待在一起,陸遠意覺得心情都平靜了下來。
再上路時,陳澄窩在一邊,晃動着手中的水杯,茶葉跟随着上下浮動,像極了陳澄內心的忐忑。
這幾天,快的像一場夢。
“是這兒嗎?”陸遠意打着方向盤,小心翼翼地避讓着巷口的自行車。
“對對對,就是這兒。”陳澄望着不遠處的小區門口,“不好意思啊,還麻煩你送我回來一趟。”
陸遠意絲毫不在意,他笑了下:“那,下次見?小粉紅。”
陳澄也跟着笑了笑,從後備箱中拿出自己的行李箱,朝車裏的陸遠意揮了揮手。
“注意安全啊。”
陸遠意點頭,老轎車再一次起步,發動機轟隆,陸遠意謹慎地調轉車頭。
陳澄站在原地,輕搖了會頭,可還沒等反應過來,兩個穿着大褲衩,光頭的男人就兇狠地瞪了過來。
顯然,對方也看到了陳澄。
陳澄驚覺不好,立馬提着行李箱轉身。
“站住。”光頭之一的男人高高喊了聲,陳澄拽着自己的行李箱,扭頭就跑。
巷子口亂哄哄的,陳澄在這片待了幾個月,熟悉些。
他盡量往人多的地方跑,身後兩個光頭壯漢步步緊追,陳澄不得不調轉方向,在巷子裏穿梭。
“你個小雜種。”光頭在後邊大喊。
巷子口亂哄哄了起來,附近遛彎的大爺大媽立住,紛紛往後避讓。
陳澄跑不過對方,他喘着粗氣回頭看了眼,雙方之間的差距越來越小。
這時,一輛破舊的老轎車卡着點停在了陳澄面前。
陸遠意拉下車窗:“上車。”
陳澄迅速拉開把手,擠上車。
小轎車轟隆地起步,射了出去。
陳澄喘着粗氣地咳嗽,半彎着身子。陸遠意單手轉着方向盤,見後方兩人沒再跟上來後,他轉了個彎,将車停在角落。
“水。”陸遠意将水杯滴了過去。
陳澄接過,拍着胸脯,緩了一會,才冷靜了下來。
擡頭,正對上陸遠意那雙關切的眸子。
陳澄錯開視線,暗嘆了口氣。
“要報警嗎?”陸遠意問道。
陳澄輕輕搖了搖頭。
陸遠意看了他一會,也沒說話。
天知道,他剛才有多膽戰心驚。
陳澄家附近的巷子路窄,小轎車要避讓來往的行人,好不容易調頭,陸遠意就聽到巷子裏的一聲怒吼。
他好奇地往裏張望了一眼,就看見狂奔的陳澄。
陸遠意想都沒有多想,立馬将車擺正,停在路口。
陳澄緩了許久,癱在座椅上。
微垂着腦袋,看了眼陸遠意,又不知道該怎麽說,只好輕嘆了口氣:“我二叔。”
陸遠意關切地看着陳澄。
陳澄手腕握着緊緊地:“因為一些糾紛…鬧得沸沸揚揚的。”
陳澄鼓起了個臉,不知道怎麽繼續說下去。
陸遠意輕嘆。
老轎車再一次發動。
這一次,陸遠意撿到了一只破碎的小松鼠。
陳澄拜托陸遠意送自己到一個地方,陸遠意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好。”
那是一個破舊的城中村。
老舊的藍色玻璃上清晰可見的厚厚一層塵土,陸遠意不知道陳澄在想什麽,老轎車停了下來。
“我在這等你。”陸遠意說。
陳澄下車的姿勢一頓,他詫異地回頭:“不用,這次多謝你了。下回請你吃飯啊。”
陸遠意沒吭聲。
他看着陳澄下車,男生的背仍然挺直,可那份破碎感,像極了那只雨中嗚咽着的小貓。
陳澄走進了那座房子。
房子的主人醉醺醺地躺在搖椅上,拐杖随意地躺在一旁,聽到聲響,那人也是眯起眼,朝陳澄看了會。
罵聲混雜着粗俗的喘氣聲喃喃地傳來。
陳澄把院子裏那把翻倒的椅子撿起,搬到了躺椅旁邊。
“他們來找你了?”陳澄微微垂眸,院子裏的大缸飄着一層層的灰塵。陳澄看了幾秒陳冬額角的淤青。
“來呗,老子怕他不是。”陳冬呼嚕了幾聲,“老子和他說了,要錢沒有,要命一條。這房子,想也別想從老子手上要走。”
滿嘴的酒氣噴灑出來。
陳澄往後避開,眉毛擰起:“少喝點。”
陳冬眼睛一撇,腦袋轉過:“要你管老子,一整天的跟個窩囊廢一樣,老子好不容易把你拉扯這麽大不是為了讓你當窩囊廢的。”
靜寂。
陳澄不知道該說什麽,他深深看了陳冬一眼:“走了,你自己留心點。”
留心什麽呢?
陳澄也不知道。
陳冬擺擺手,不耐煩地哼了聲。
就在陳澄快要走出去的時候,陳冬突然叫住了陳澄。
“陳澄。”
陳澄沒有回頭,頓住。
“走吧,別再管我了。”
陳澄沒有回頭,他靜靜站了幾秒,聳肩。
一副聽到了又沒聽到的樣子。
院子又恢複了冷清,陳冬靜靜地睜着眼睛,他掙紮地坐起,看着自己只剩下的一條腿,惡狠狠地錘了半天。
疼痛從腿間蔓了上來,陳冬咬牙,雙手捂臉,眼淚滑落。
他本就是個将死之人。
另一邊,陳澄戴上帽兜,可刺眼的陽光還是從各個角度刺了過來。
手機裏,舍友說他昨天就搬家了,順帶還附了張陳澄房間被砸的亂七八糟的照片。
緊接着,是條長語音。
陳澄找了個角落,靜靜地聽完,卻發現自己什麽感想也沒有。
他勉強地給曾經的舍友發了個ok的表情包。
忽地,眼前的光線暗了下來。
陳澄疑惑地擡頭。
卻聽到。
“小粉紅,可以去吃飯了嗎?”陸遠意雙手插兜,聳了聳肩,“我要餓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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