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晚安

晚安

陳澄并沒有看到那個眼熟的狼尾辮。

他遺憾地嘆了口氣,轉身,卻又定在了原地。

身後,那個紮着狼尾辮的男孩子正笑眯眯地看着他,雙手插兜,眼睛如同月牙般的。

“小粉紅?”陸遠意揮了揮手,“好久不見啊。”

“好久不見。”陳澄喃喃地應道。

腎上激素飙升,陳澄有些無措地站在原地。太陽從東方緩緩露出了全部的身姿,陸遠意大跨步走到咖啡店門口。

忽地,似乎是想到什麽,他往後退了一步,奇怪地看了眼陳澄。

陳澄摸着自己的後腦勺。

陸遠意輕“啊”了一聲:“陳澄啊。”他慢悠悠推開身後的門,“你最近忙嗎?”

陳澄微微瞪大眼睛,有些無措,不知道話題怎麽忽地轉移到了這兒。

他搖了搖頭:“不忙。”

咖啡店還沒開門,陽光打在店內那顆小小的星球吊燈上,綻開琉璃版的光圈。

“會開車嗎?陳澄。”陸遠意問。

陳澄一邊點頭,一邊好奇地打量着店內的裝修,陸遠意從櫃臺裏拿過一個杯子,接了杯水遞給陳澄:“我最近缺個助理,你要是不忙的話,能麻煩你幫個忙嗎?”

“助理?”陳澄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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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遠意點了點頭,有些苦惱地說:“是啊,我之前的助理家裏出了些事,來不及了。”

“所以可以請你幫個忙嗎?工資什麽的都好說,大概一周左右。”陸遠意用手支着腦袋,狼尾辮輕輕晃着。

陳澄心底更加疑惑了,他摩挲着手中的杯子:“不是,那你是做什麽呀?”

“你不是這家咖啡店的員工嗎?”

陸遠意将旁邊的凳子挪開,用手指輕輕敲了敲桌面,微微嘆了口氣:“小粉紅,我不搞詐騙,不會偷偷趁你睡着噶你腰子的。”

陳澄抿嘴。

陸遠意拿出自己的手機點了好幾下,然後遞給陳澄:“我是個小博主,平時主要拍拍視頻。”

“這個是我的賬號,目前工作室只有我和助理兩個人。”陸遠意一點一點解釋道。

陳澄接過手機,随意翻了翻,又點進去大概看了幾篇。

陸遠意,美食旅游生活博主,視頻的點擊量不高,但以陳澄貧瘠的審美來看,已經是相當不錯了。

陳澄擺了擺手:“可是我之前沒剪過視頻,也不會拍視頻。”

陳澄局促地眨巴着眼睛,有些不安地看着不遠處的咖啡臺。

“哦,這個沒事。”陸遠意拍了拍衣服,“我帶的東西有點多,幫忙拿一下東西,搜一搜有什麽好吃的,不難的。”

“陳澄~幫個忙吧。”陸遠意可憐巴巴地湊了過來,狼尾辮耷拉着,像極了陳澄曾經在巷子口見到的那只大金毛。

鬼使神差的,陳澄點了點頭。

“好。”

陸遠意眉間松了下,眼裏也多了笑意。

似乎是早就知道陳澄會答應,他立馬拿過手機和陳澄加了聯系方式,将準備好的出行計劃發了過去。

他們這次,是要去西南的一個城市。

陸遠意前不久接了一個推廣,茶葉廣告。公司宣傳部還邀請陸遠意有時間的話可以來實地考察一下。

陸遠意應了下來,可臨到出門的時候,助理家裏人住院了,一時半會走不開了。

陸遠意正急着不知從哪找個人,這不,就撞到了陳澄。

離出發還有三天。

陸遠意有一輛老式的小車,陳澄将自己的小行李箱塞到後備箱,又從陸遠意家裏搬了好幾個行李箱穩妥地放在後座。

陳澄這才知道,陸遠意的主業是飛無人機。

要出發了。

老式小轎車的發動機發出轟轟的響聲,陳澄甚至會懷疑這輛車會随時報廢在路上。

陸遠意信心滿滿地踩了腳離合,在陳澄的目瞪口呆中,老轎車緩緩發動了。

“嘿嘿。”陸遠意并不在意,他使勁往老轎車的操作按鈕上拍了拍,再按了下收音機的按鈕,新聞電臺主持人正播報着城市新聞。

似乎是想到動作有些不雅,陸遠意大大咧咧地笑了笑:“沒事,習慣就好。”

陳澄咽了下口水,複雜地看着陸遠意,點頭。

陳澄話不多,但陸遠意卻是個純粹的話痨選手。

他們聊電影,陳澄知道的不多,就一邊聽陸遠意講,一邊看着路邊郁郁蔥蔥的樹木。

陳澄不懂蒙太奇,但卻有一種藝術直覺。

他小時候曾在巷子口的書店打小工,店主看他可憐,就許了陳澄在沒什麽人的時候鑽在角落裏看書。

那是陳澄最開心的一段時間。

在書店,沒有那些若有若無打探的目光,陳澄可以換一個新的面具。

所有的自卑,敏感都隐藏在書後。

所以,陳澄沒看過什麽電影,可他了解文學。

陸遠意有些詫異地看向陳澄:“小粉紅,不錯啊。”

陳澄耳朵紅撲撲的,微微錯開視線:“沒有,只是以前看過一些書。”

陸遠意嘴角的笑意更大了,風從窗戶的縫隙中闖了進來,陸遠意調低了收音機的音量,忽地,鄭重的不帶有一丁點調侃地說:“陳澄是個寶藏男孩。”

陳澄驚訝地擡頭看向陸遠意,又悄悄把頭轉向另一邊。

收音機裏緩緩的鋼琴曲在陳澄心底劃過,已經很久沒有人如此鄭重地誇過陳澄了。

陳澄驚訝的同時又有幾分不可置信,緊接着又被翻湧上來的自卑和難過裹挾。

他說不清那是種什麽樣的感受。

可陸遠意臉上淺淺的笑意卻牢牢地印在了陳澄的心中。

中午簡單在小縣城裏吃過飯後,陳澄和陸遠意換了班,在陸遠意的再三叮咛下,陳澄以一種小心翼翼的方式上手了。

陳澄開車不算太好,但也絕對不差。

陸遠意緊張地在旁邊搓了搓手,待陳澄穩妥地上了高速後,他才緩緩地長呼了一口氣。

“陳澄啊,交給你啦。”陸遠意打趣道。

陳澄認真地看着前方的路,他敷衍地回着陸遠意,視線絲毫不敢挪開太遠,陸遠意見狀更是樂得不行。

見陳澄的第一面,陸遠意就覺得他是一個緊繃和松弛感并存的奇怪男生。

那雙猝不及防撞向陸遠意的眼眸,總是透着幹淨,還有身上那若有若無的破碎感,總是能讓陸遠意想起将自己所有的食物牢牢藏在懷裏,嘴巴嘟嘟囔囔地塞着松果的小松鼠。

陸遠意淺笑了下,從随行的包中翻出速寫本,拿出一支鉛筆。

瞄了眼認真開車的陳澄,他輕咬着筆頭,構思了幾秒。

然後在紙上畫了一只緊握方向盤的小松鼠。

晚霞印在天空,紫紅色照耀着天際,陸遠意的筆尖停下,他說:“陳澄,你看!”

“晚霞!”

“陳澄,你看過日出嗎?”陸遠意随意地問。

陳澄搖了搖頭,喉間有些幹啞:“沒有。”

“那恭喜你啊!”陸遠意笑了笑,望向天際,“日落說,他祝陳澄能有個開心的夜晚。”

陳澄分神看着日落,手心卻不知什麽時候浸出了些許濕意,他扭頭看向陸遠意。

陸遠意的眼裏有光。

那是一種,陳澄從未見過的光茫。

夜幕逐漸降臨,路過臨市的時候,陳澄将車開到了陸遠意提前訂好的酒店門口。

陳澄遞過身份證,思緒有些恍惚,直到走進房間看到兩張床的時候,陳澄更有些說不上來的緊張。

他揣揣不安地将行李放下,陸遠意繞着房間轉了一圈,懶洋洋地躺在床上,又睨了陳澄一眼,陳澄的眼中藏不住事。

他太緊張了。

陸遠意的惡趣味上頭。

他半支起身子,狼尾辮垂下。

“小粉紅,你在緊張什麽?”

陳澄那雙幹淨無比的眼睛迅速轉了過來:“啊?”

陸遠意看了眼陳澄眼中的慌亂,沒有點破,而是悠悠地問道:“小粉紅,你有想好——”

陳澄眼睛瞪得更大了。

想好什麽?

陸遠意晃了晃狼尾辮,換了個姿勢,平躺在床上,見陳澄久久不說話,這才補充道:“你有想好晚上吃什麽了嗎?”

陳澄懸在心口上的心重重落地。

“都可以的。”陳澄緩了口氣。

在樓下吃了炒飯,再一次回到酒店,陳澄又一次局促了起來。

因為——

衛生間裏淅淅瀝瀝的水聲傳來,從陳澄的角度看去,磨砂玻璃後,人影緩緩。

陳澄瞬間漲紅了臉。

他尴尬地将頭轉過,可視線又卻偷偷瞄着那塊磨砂玻璃。

陳澄!

做人要厚道。

陳澄心底不停地念着,臉上的溫度卻越來越高。

陳澄忍不住了。

他又偷偷瞄了好幾眼,然後迅速轉身,打開房門,偷跑了出去。

陸遠意洗完澡後,房間裏已經空無一人。

他錯愕地在房間裏轉了一圈,還是沒找到人。

拿過一旁充電的手機,陸遠意才看到陳澄幾分鐘前說去樓下買水的消息。

陳澄迅速從樓下的便利店買了水,然後以一種極為緩慢的速度往房間裏走。

似乎只要一閉眼,磨砂玻璃配合着水聲的畫面就浮現在陳澄的腦海中。

陳澄不得不紅着耳朵,逼迫自己将這些少兒不宜的畫面從腦袋中挪了出去。

等到臉上的紅暈差不多褪去,陳澄拿起手機對着自己的臉檢查了半天,确定什麽也看不出來,陳澄才敲響了門。

門開了。

狼尾辮散在肩頭,和下午的陸遠意不同,眼前的他,更帶着幾分說不出的性感。

陳澄面無表情地将手中的水塞到陸遠意手中,又擰開自己手中的喝了幾口。

陸遠意聳了聳肩,和陳澄簡單聊了幾句,就懶洋洋地趴在床上眯着。

“早點睡,陳澄。”陸遠意打了個哈欠,“明天還要忙很久呢。”

陳澄一直等啊等啊,直到陸遠意睡着了才拿着換洗衣服進了浴室。

陳澄不是一個勇敢的人。

快速洗完澡後,陳澄悄悄地走出浴室,陸遠意睡意正濃,陳澄深深呼了口氣。

他蹑手蹑腳地躺下,關燈。

“晚安,陸遠意。”

陳澄輕輕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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