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陳澄:我沒有哭

陳澄:我沒有哭

淩晨一點,陳澄揉了揉眼睛,隔壁不滿一歲的男孩哭鬧個不停,小男孩媽媽歉意地朝陳澄笑了下,輕輕拍打着小男孩的後背,哄着他。

陸遠意靠在隔壁床上打了個哈欠,陳澄的吊瓶還得等一會。

“困了嗎?”陸遠意從吊瓶上收回目光。

陳澄的眼角泛着紅,嗓音黏糊糊的:“嗯。”

這樣的陳澄,實在是太軟了。

陸遠意湊了過去,微微彎腰,用手背碰了下陳澄的額頭,溫度終于降下來了。

怕是驚擾了好不容易安靜下來的寶寶,陸遠意低聲說:“小粉紅,快點好起來吧。”

“好起來我們就能回家了哇。”陸遠意輕笑了下,“你要是病倒了,我可真的是要內疚死了。”

陳澄沒有說話,他眨巴着大眼睛,看了好一會陸遠意。

陳澄已經很堅強了。

他可以一個人搬家,可以一個人去醫院做手術。

大二的時候,陳澄闌尾炎疼得要命,進手術室前,陳澄沒有任何恐懼。

他平靜地像是某個去實驗室的下午。

麻藥暈上來的一刻,陳澄也會想,沒事啊,陳澄。

你已經做得足夠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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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此刻,陳澄鼻頭微酸,有些腫的眼睛再一次潤濕,陳澄錯開視線,把自己團起來,盡量不讓陸遠意看到。

陸遠意還是注意到了。

淚水從陳澄的眼角滑落,滑過他白皙的臉龐,浸透了耳邊的碎發。

陸遠意輕嘆了口氣,他支起身子,将陳澄半攬在懷中。

視線被遮擋,湊近,陸遠意的衣服上還散着淡淡的薰衣草洗衣液的味道,不是什麽香水味道,就只是洗衣液味道。

陳澄心裏想,等會他一定要告訴陸遠意,下次洗衣服一定要少放一點洗衣液。

洗衣液太多了會殘留在衣服上。

陳澄這樣想,可淚水卻忍不住地湧了出來,就好像是要把所有的委屈,所有的不甘都傾瀉出來。

其實,陳澄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哭。

就像在進入手術室的那刻,陳澄想得那樣。

他已經很努力了,很努力的在生活。學業不錯,可以陪陳冬走完最後的一程,即便陳冬也許不怎麽喜歡他。不用再寄人籬下,也不用看嚴小紅的眼色,不用小心翼翼地将考了滿分的試卷藏起來,生怕自己的哥哥不開心。

可他還是很想哭。

陸遠意摸了摸陳澄那兩個小小的發旋,沒有說話。

他擋住不遠處病床上的那個媽媽的視線,一下一下地摸着陳澄的頭發。

“陸遠意,”陳澄嗓子黏糊糊地喊了聲。

“在呢。”陸遠意說。

陳澄揪着陸遠意的衣服不放,他小聲地說:“陸遠意,我現在挺好的。”

陸遠意愣了一下,緊接着,他有些心疼地抱緊了陳澄,順着他的話說:“沒錯,陳澄現在超級好。”

陳澄含糊地點了點頭,他将頭紮在陸遠意地懷中,剛想鑽出來的時候,卻又小小地打了聲嗝,之後又不好意思地将頭埋了起來。

糟了。

診所裏還有其他人呢。

片刻,陳澄從陸遠意懷裏退了出來,迅速将自己的外套拿過,蒙了起來。

陸遠意看着他一套連貫的動作,盯着他頭上的發旋看了會,又注意到他泛紅的耳尖。

陸遠意心中的小鹿一跳一跳的。

他故意将陳澄的外套往下拽,但陳澄遮得嚴嚴實實的。

陸遠意又試圖拉了拉,還是沒拉動,指尖輕動,陸遠意往四周看了看,唯一醒着的那位媽媽也隔了好幾米遠,正在哄着自己好不容易安靜下來的兒子。

陸遠意忽地俯身,隔着外套,輕輕在陳澄發間落下一個吻。

陳澄在外套裏做了好半天的心理建設,他嘟囔着,腦袋昏昏沉沉地。

可能是因為剛剛哭過的原因,陳澄的心情好了不少。

察覺到陸遠意的動作,陳澄驚訝地将外套拉開,卻正好撞上了陸遠意那雙含着整個世界的眼睛。

他猛地反應過來,又快速将頭偏過。

啊?

啊!

陸遠意剛剛...是在親他嗎?

陳澄有些不确定地偷偷瞄着陸遠意,陸遠意雙手撐在床上,含笑地看了過來。

他彈了彈陳澄的腦袋。

陳澄不敢再亂看了。

他局促地看着自己的腳尖,腦袋裏卻像糊了的粥嗡嗡地往頭頂上冒。

陳澄的吊瓶沒一會就結束了,醫生熟練地拔針,對向陳澄的眼睛時,醫生輕輕蹙眉,狐疑地開口:“不是發燒嗎?怎麽眼睛這麽腫,是對什麽過敏嗎?”

陳澄更局促了。

陸遠意在一旁笑着接話:“沒過敏,他剛剛眼睛進了小石子。”

醫生更狐疑了。

他這診所哪來的石子。

醫生含糊地“嗯”了聲,視線猝不及防地看到了陸遠意身上的淚痕,又不小心那麽恰好地看到了陳澄臉上泛起的紅暈。

醫生一下子悟了。

他打趣地看向陸遠意:“那是得小心看看,眼睛很重要的哇。”

陳澄臉上的紅暈快要壓不住了,他尴尬地不着痕跡地往陸遠意身後挪了挪,想要借此遮擋住自己。

雖然沒什麽用,但陳澄反倒心安了不少。

診所離陸遠意家不遠,陸遠意将陳澄的外套拉好,仔細檢查了半天,才帶着陳澄往家走。

陳澄跟在他旁邊,雙手插兜,卻在兜裏緊緊蹿成了拳。

“陸遠意。”陳澄輕咳了聲,表示自己有話要說。

陸遠意配合地側頭:“怎麽了。”

“我發燒了。”陳澄理直氣壯了起來,暗暗在心中給自己打氣,“你知道的,發燒的人他比較...”

“嗯,比較脆弱。”陳澄抿唇。

“對,所以小粉紅的眼淚完全是一種生理表達方式。”陸遠意适時接上。

陳澄更理直氣壯了:“沒錯。”他認可地點了點頭,“就是這樣。”

陸遠意側頭笑着看他,輕輕舔了下唇。

陳澄怎麽這麽可愛啊。

要說,陳澄這人也很複雜。

陸遠意不知道陳澄的成長經歷,但他能影影約約猜到,陳澄不是在一個有愛的家庭裏順順利利長大的。

但陳澄身上卻很幹淨,那是一種骨子裏的幹淨。

他不憤世嫉俗,不圓滑不世俗,即便是在後廚打雜工,陳澄也很淡然,很知足。

看着軟軟糯糯的,卻又極其有自己的想法。

每個導演系的學生心中都有那麽一個模模糊糊的剪影,那是他們畢生的追求。

陸遠意在遇到陳澄的第一眼,剪影就和陳澄的身影一點點重合。

陸遠意想:他找到他的缪斯了。

回到家,已經淩晨三點,陳澄窩在舒适的被子裏,卻怎麽有些睡不着。

想到那個隔着外套的輕吻,陳澄就滿腦子都是陸遠意。

他拿出手機,打開陸遠意的個人頻道,點開一個視頻。

配着“哈喽大家好,這裏是洛洛的個人頻道,今天我們要去的是,位于...”的聲音,陳澄輕輕閉上眼睛,睡意襲來。

陸遠意的公鴨嗓,很催眠。

第二天一大早,陸遠意蹑手蹑腳地起床,洗漱,換好衣服,路過書房時,陸遠意瞄了一眼,又輕輕閉門。

清晨的菜市場的鳥兒叽叽喳喳地叫個不停,到處是前來遛彎的大爺大媽。

陸遠意頂着兩個大大的黑眼圈,對着手機的菜譜,一點點在市場買齊。

雞肉,新鮮的山藥,土豆,胡蘿蔔。

前腳踏出市場的陸遠意腳步一頓,又折返了回來。

哦,還有砂鍋。

回家後,時間還早,書房的門緊閉,陸遠意這才放心下來。

他将廚房的門閉好,将新鮮的食材拿出來,卻對着土雞發起了呆。

先把雞身上的毛去除幹淨,怎麽去除?陸遠意拿着菜刀大眼瞪小眼,片刻,他把菜刀放下。

把雞挪到一邊,看向山藥。

山藥切塊,陸遠意又重新拿起菜刀,試了下,卻發現自己切得亂七八糟的,毫無美感。

陸遠意嘆了口氣。

切好山藥,陸遠意望着小雞發起了呆。

他拿出手機,迅速搜了一個視頻,像是抓形一樣,陸遠意左一刀,右一刀,保持刀面和小雞的夾角與視頻中一致。

陳澄是被劈裏啪啦的菜刀聲吵醒的,他迷迷糊糊地反應了會,昨晚的一幕幕在腦海中重現。

陳澄摸了摸發燙的臉頰,穿好衣服出去,陸遠意此時正對着那只雞犯愁。

怎麽給一只死去了的已經沒什麽毛發的小雞剪指甲?

陳澄看着有些發笑。

就像第一次見面,陸遠意蹩腳的拉花一樣,陸遠意身上有種不和諧的美感。

他站在原地觀望了會,怕吓到陸遠意,陳澄還貼心地敲了敲門。

看到陳澄的那一刻,陸遠意一瞬間覺得神仙來了。

他的救星來了。

此刻,什麽照顧病人的想法在陸遠意的腦海中通通消失不見。

但同時,陸遠意又有點內疚。

他将手中的雞遞給陳澄,又怕陳澄不懂,陸遠意将手機頁面的菜譜遞給陳澄。

陳澄扒拉了幾下,就開始處理雞了。

陸遠意張了張嘴,詫異地問:“不用再看一看了嗎?”

陳澄疑惑,見到他仍然握在手裏的手機,笑了下:“不用。”

陸遠意看着陳澄熟練地處理幹淨。

緊接着,他開始琢磨,他要去報個廚藝班。

下一次,他希望他的小粉紅看着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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