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陸遠意:想給他種草莓

陸遠意:想給他種草莓

午後,陳澄騎着自己的小電驢趕着去大排檔。

他大大地打了個哈欠,昨天晚上和陸遠意打視頻電話,陳澄迷迷糊糊地甚至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睡了過去。

只記得陸遠意的公鴨嗓笑了好久,咯咯咯的,一直在他腦海中回蕩。

“陸遠意,這邊。”聞七喊了聲,将拍攝設備從路虎的後備箱裏搬了下來。

“來了。”陸遠意将手機息屏,聞七不小心瞄了眼,微微瞪大眼睛。

照片裏,男生衣服的領口微張,皮膚白淨,頸部向上仰起,脖子間的那根紅繩格外突出,性感極了。

吊墜沿着紅繩,墜入衣服間,隐隐約約的,朦胧而又野性。

聞七有些詫異,錯愕地看了眼陸遠意,卻又突然想到什麽。

聞七笑了笑。

這次出差,收獲不少啊。

陸遠意傻傻地盯着那張照片看了一個晚上了。

哎呀哎呀,老婆好可愛怎麽辦。

陸遠意從小學畫畫,對人體結構再清楚不過,可當陳澄的手機滑落,背景音還能聽到陳澄輕輕的呼吸時,陸遠意看着手機屏幕,腦海中只有一個想法。

想在他的脖子上種草莓。

想要帶鈴铛的項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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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遠意将手機拿遠了看,又撈了回來,湊近,他忍不住笑了起來。

下一秒,陳澄嫌吵嘟囔了聲。

陸遠意又瞬間安靜,生怕打擾到陳澄。他舔了舔唇,頂着後槽牙,研究了好一會,還臭不要臉的拿出自己的平板,抓了個型。

越畫陸遠意就覺得自己渾身熱氣騰騰的。

畫筆有些發抖,陸遠意的腦子裏全是不能說的廢料。

事後,陸遠意看着自己的草稿,又看了眼馬上就能去蹭酒店早飯的時間,輕嘆了口氣,真是閑的啊。

陸遠意不是第一次來大西北了,但大西北的戈壁灘,一覽無餘的黃土地,還是讓他久久為之震撼。

遼闊的戈壁灘上沒有來自草原的勃勃生機,肅殺和自由在空氣中叫嚣着,彌漫着,就連天上的白雲都壓不住這份鴻然天成的肆意。

聞七捧着一個單反,走到陸遠意旁邊:“我看過你的畢業設計。”

陸遠意挑眉,有些驚訝,等着他繼續說下去。

“拍得很好。”聞七的皮膚很黑,他露出自己那口标志大白牙,“構圖沒得說,立意也不錯。”

“但”陸遠意将三腳架撐好,大大地打了個哈欠。

“但,總覺得少了些留白。”

聞七轉動鏡頭,定格,語氣淡淡地:“你去過戰場嗎?”

戈壁灘上沒什麽人影,就連車的影子都沒見過幾個,路邊的幹枯的楊樹枝歪歪扭扭地立着,紮根在沒什麽水分的土壤裏。

聞七是業內著名的鬼才。鬼才的一大半含義是指聞七這人捉摸不定,導演的影片也主要偏幻誕虛構類。

陸遠意兩年前來大西北的時候,聞七的車在路上抛錨了,聞七想了想,打算原地搭個帳篷過夜了再說。

陸遠意路過時,聞七的帳篷也搭得差不多了,他還自得其樂地朝陸遠意揮了揮手,倒了杯蒙古奶茶遞給陸遠意。

那一晚,他們相得甚歡,聞七給陸遠意看了自己專門來拍的野生羚羊。

陸遠意回過神來,他搖頭:“沒去過。”

聞七半蹲下來,換了個鏡頭:“十年前,我在電視臺工作過,那一年,我跟着去前線報道。”

“我認識了很多朋友,但這些朋友很快就因為戰争離開。”聞七看着戈壁灘,張開了雙手,“後來,我有時候想起他們的時候,總是腦海中一片空白。”

“我查了很多資料,大腦總是會快速遺忘痛苦。”

“但只要還有人記得那些朋友是因為什麽而死,他們的靈魂就不會消散。”聞七腳步頓了頓,回頭,沒再将這個話題繼續下去。

“走吧,我們今天的目的地可不是這裏。”聞七說。

陸遠意停在原地,望着雄偉孤寂的戈壁灘,他看着聞七的背影,腳步卻像注了鉛的一樣。

他,也在遺忘嗎。

“來了。”他應了聲。

*

“哎,不是我說,這幹淨嗎?”趙棟飛嘟囔着站在大排檔前,有些嫌棄地拉開椅子。

他拿過放在桌子上的餐巾紙仔仔細細地擦了好一會桌子,才看向自己非要請客的小舅子。

小舅子大大剌剌地往下一坐,熟練地拿出手機點餐:“放心吧,我來這兒好多次了,保準幹淨。”

為了和自家小舅子——夏家小少爺搞好關系,趙棟飛硬着頭皮接過油乎乎的菜單。

大排檔重油重辣,習慣高檔餐廳的趙棟飛臉色有點不太好看。

夏佑卻無所謂地聳了聳肩,爆炒青椒鱿魚,不錯。

夏佑雖然從小出生豪門,但家裏人低調,老爺子小時候從農村裏出來,平時見不得鋪張浪費,就喜歡在自家莊園裏種點瓜果什麽的。

打小跟着老爺子長大的夏佑,更喜歡在夜市裏享受美食。

他眯着瞅了眼趙棟飛,心底暗暗地冷笑了聲。

也不知道這男人給他傻白甜姐姐灌了什麽迷魂藥,非他不嫁。這趙家現在沒權沒勢了,要不是夏家拉了一把,早不知道落魄到哪裏去了。

不過也好,用老爺子的話來說,也不怕他趙家敢欺負姐姐。

都在自家眼皮子底下盯着呢。

陳澄站在出餐口,忙碌地将一波又一波的飯從後廚接過,送到對應的桌子上。

“您好,您的爆炒鱿魚。”陳澄頭也沒擡地将餐盤放下,緊接着卻聽到了一聲熟悉的聲音。

“陳澄?”

陳澄錯愕地擡頭,趙棟飛有些嫌棄地在看着他。

“你們認識?”夏佑在陳澄和趙棟飛上轉了一圈,問道。

陳澄沒說話,趙棟飛立馬反應了過來,迅速地反駁:“不認識。”

陳澄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點頭,轉身離開。

“是嗎?”夏佑支着下巴,若有所思地看了眼趙棟飛,沒再說什麽。

不認識能準确地叫出來名字?

陳澄站在走廊的另一側,看着趙棟飛假模假樣地舉着筷子,但實際上卻扒拉了好幾口,沒一口咽得下去。

陳澄斂眸。

也是,趙家大少爺,能屈尊來都算不錯了。

這一晚上,陳澄一如既往地很忙,他小心地避開趙棟飛那桌,實在忙不過來,陳澄也會讓前臺的小林幫忙送一下。

等到下班的時候,已經是淩晨十二點半了。

陳澄坐在自己的小電驢上,劈裏啪啦地回陸遠意的消息。

突然,小電驢前,一輛黑色的車停了下來。

陳澄擡頭。

趙棟飛一臉不屑地看着他,陳澄和他隔着些距離,但還是能聞到他身上的酒味,陳澄皺眉。

他們之間應該沒有什麽交流的必要吧。

陳澄将手機裝了回去,無視趙棟飛,打算離開。

趙棟飛突然說:“陳澄,你為什麽非要管他。”

陳澄剎車。

趙棟飛垂着眼睛,冷笑:“你看看你現在,大排檔服務員,你一個月能賺多少錢,幾百?就你這樣還想管他,假惺惺地,令人惡心。”

“讓我想想,”趙棟飛看向陳澄,“哦,也是,你現在管了他,那兩間破房子他會給你吧,為了那兩間快要塌了的平房,陳澄你也真是讓人惡心。”

陳澄冷着眼看他:“說完了沒,別一天到晚像條狗亂叫。”

“喲,還會罵人了。”趙棟飛狠狠地瞪了眼陳澄,“就憑你那小白臉,你也就…”

趙棟飛忽得停住了。

陳澄皺眉,覺得不對勁:“你什麽意思。”

趙棟飛莫名地笑了,看陳澄的眼神從一開始的嘲笑、嫌棄變得有些戲谑。

陳澄有些看不懂他,他把小電驢往旁邊一挪,往後退了退,走了。

小電驢揚長而去,趙棟飛狠狠錘了下車門。

夏家憑什麽讓他入贅。

不就是多了點錢嗎,不就是看着趙家現在沒什麽錢了。

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

趙棟飛的酒意一下子就散了。

還有,陳澄拿什麽和他比。

他小的時候就讨厭極了陳澄,嚴小紅懷孕的時候,親戚和巷子裏的街坊鄰居看見他總要說上一句:“飛飛,你媽懷孕了啊。”

“你媽生個弟弟,就不要你了。”大姨雙手插兜,唾沫電子亂飛。

“以後家裏玩具啊,零食啊,都只會留給弟弟了。”大姨臉上笑眯眯的。

小時候的陳飛氣的臉蛋都鼓鼓囊囊的,他不安地看向媽媽,但媽媽沒說什麽,嘴角反倒挂着笑。

陳飛心底難過極了。

有了弟弟,媽媽就不愛他了,對嗎。

後來,陳澄出生了。

陳飛看着剛出生還沒幾面就被帶到保溫箱裏的陳澄,第一反應是新奇。

他癟了癟嘴,弟弟也太醜了吧,像個醜猴子。

可從那天起,陳飛的噩夢來了。

他要把自己的玩具拿出來無條件送給弟弟。

“弟弟小啊,你要讓着弟弟。”

媽媽再也不會摟着他睡覺了,也不會給他講睡前故事了。

因為弟弟總是哭鬧,媽媽說:“弟弟是早産兒,得時時刻刻有人看着他。”

所以媽媽抱着弟弟去另一間房子了。

他要和爸爸一起睡。

和爸爸睡的小陳飛只會在被窩裏瑟瑟發抖,他小心翼翼地屏住呼吸,不能打擾到爸爸休息,爸爸不高興了會打他的。

後來。

小陳飛第一次嘗到甜頭。

陳澄犯錯的時候,媽媽就會重新把目光挪到自己身上。

所以小陳飛每天睡醒的第一件事就是祈禱弟弟犯錯。

只要弟弟犯了錯,媽媽就會愛他。

他記得那一天是個剛下了雨的晚上。

弟弟被罰站,而他因為在學校抄了同桌的答案,拿着考了滿分的卷子遞給了媽媽。

那一次,媽媽的眼裏,只看到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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