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陸遠意：哭唧唧，我好想你

陸遠意：哭唧唧，我好想你

回去的路上，風輕輕飄揚，陸遠意認真地看向陳澄：“陳澄，住我那裏吧。”

陳澄愣住，猛地擡頭。

突如其來的邀約讓陳澄有些不知所措。

明明自己出門前還在信誓旦旦說要追陸遠意，晚上陸遠意就開始建議他們之間同居。

這也太快了吧？

陳澄反應有些呆滞：“啊？”

陸遠意撓了撓頭：“不是，不是同居，我的意思是，我那兒房間一直空着。”

“你看，我家離大排檔不算太遠，你上下班也方便。當然，最重要的，你也知道，我不會做飯，一直吃外賣也不太健康。”陸遠意搬出了自己早就想好了的說辭，“這樣，飯錢抵房費。”

“現在上門做飯也超級貴啊，算下來，反倒是我在占你便宜。”陸遠意又嘟囔了一句。

陳澄看着他的眼睛，陸遠意眸中的緊張和認真反倒讓他松弛了幾分。

陸遠意還在說：“而且，我們的作息時間也差不多，各方面都相當的合拍。”

陳澄站在原地，看着他的嘴唇一張一合。

剝土豆時的想入非非再一次浮現在他的腦海裏，忽地，陳澄捏了下陸遠意的臉蛋：“好。”

“真的，我們住在一起的話，你還可以教我...”陸遠意停下，眼睛微微瞪大，他拉住陳澄的手腕，“什麽？你說什麽？”

陳澄像看傻子似的看了他一會，然後聳了聳肩，徑直往前走：“好。”

Advertisement

有點快就有點快吧。

巨大的喜悅猛地塞滿，陸遠意反應過來，偷偷比了個耶，追上陳澄。

陳澄以前不是沒有過舍友，但和陸遠意同居還是一件蠻奇妙的事情。

他們抽了一個早上将陸遠意書房的辦公桌搬到了客廳，重新布置了房間，又一起将陳澄在大排檔宿舍的東西搬了出來。

直到那盆被陳澄快要養死的郁金香被安置在陽臺的一角時，陳澄才有種踏實的感覺。

陸遠意将花盆的土重新翻了一遍，剪掉有些幹枯的葉子，将郁金香挪到了一個更大的花盆。

“沒想到陳澄你竟然還養花啊。”陸遠意将小鐵楸放回原位，“就是養得不怎麽樣。”

“小郁啊，以後你就是我們家中的一員了。”陸遠意拍了拍發黃的葉子。

坐在小木凳上的陳澄抿唇，有件事，不知道當講不當講。

他猶豫了下：“呃，他是我前男友？也不是，送的。”

陸遠意回頭，陳澄臉上有些複雜，像吃了狗屎一樣，沒錯，陸遠意就是這樣狹隘地認為的。

陸遠意挑眉，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

看來，這其中，還有故事。

陸遠意保持着半蹲的姿勢，仔細打量着那盆郁金香：“那到底是，還是不是前男友呢？”

陳澄有點不知道該怎麽講這件事。

大一剛開學的時，天文社團有個男孩子很喜歡他。

那時的陳澄剛脫離家庭，來到新的城市，對很多事情都很好奇。

陳澄沒有朋友，那個男孩子會在陳澄不合群的時候主動和陳澄搭話，會去陳澄打工的地方等他下班，會和他聊天上的星星。

那個男孩子追了陳澄一年。

陳澄不懂什麽是感情。

大學之前，生活并沒有給陳澄接觸感情的機會，陳澄懵懵懂懂的，也無法分辨，只是覺得和他在一起很愉快。

陳澄不知道什麽是喜歡。

“後來呢？”陸遠意用手支住腦袋，導演系的直覺告訴他，故事的精彩之處就要來了。

陳澄面露難色：“後來，有一天晚上，他和我表白了。”

“那你答應了嗎？”陸遠意問。

陳澄戳了下郁金香的葉子，點頭。

“但是...”陳澄總覺得這個事情很怪，“但是我們只在一起一個晚上。”

“嗯？”陸遠意有些沒想到。

陳澄嘆了口氣，又拽了下郁金香的葉子：“他送我回宿舍，然後第二天早上就提出了分手。”

“他沒說原因嗎？”陸遠意更好奇了。

陳澄将花盆挪了個位置。

“沒有。”陳澄用腳輕踢了下那盆花，“他誇我是個好寶，還和我分享了我一首歌《窗外》，然後。”

陳澄面無表情，做了個扔東西的手勢：“然後，他就從我的世界消失了。”

“我有去試着找過他，可他不願意見我。”

陳澄又補充了句：“可惡，我甚至都還沒和他牽過手。”

陸遠意實在沒忍住，笑了起來：“怎麽，你還挺可惜的哇。但他誇你是好寶啊。”

陳澄還是第一次和別人聊起這件事，他從頭到尾都很迷惑。

他甚至對他的定位都有些拿不準。

前男友？

在一起一晚上，但是手也沒有牽過的前男友。

電視劇裏分手，雙方痛哭流涕互相別扭地說着傷人的話，他倒好，男朋友只留下一首歌就消失了。

想到這兒，陳澄又踢了腳那盆郁金香。

休學時，陳澄有想過将花退回去或轉送給別人，可走出宿舍的那刻，陳澄又從陽臺的窗臺上把它帶了回來。

回家要坐七個小時的綠皮火車，陳澄一個人奇葩地捧着一盆花，走過路過的人都要驚奇地看上他一眼。

但陳澄還是把它帶回來了。

綠皮火車搖搖晃晃，陳澄盯着它看了一路。

所以，什麽是喜歡。

那天，陳澄想。

但是陳澄沒有相通，直到，陳澄遇到了陸遠意。

小鹿亂跳，心跳漏了一拍。

陳澄無法控制住自己。

陳澄想和陸遠意在一起。

喜歡大概是從陸遠意蹩腳地将拉花得不麽樣的咖啡遞給客人時的笑意開始，是陳澄在游樂場玩偶服裏看見那雙琥珀色眼睛時的驚訝，是在破舊的城中村，心動于陸遠意那句随意的“小粉紅，我好餓”。

陳澄沒有辦法解釋。

沒有辦法解釋自己的不受控，沒有辦法解釋自己的心動。

他就是！喜歡陸遠意哇！

陸遠意起身，從陳澄的腳下撈過那盆郁金香，然後戳了下陳澄的臉蛋。

“乖寶啊。”陸遠意笑着看向陳澄。

陳澄惡狠狠地瞪了眼陸遠意，轉身離開，留下陸遠意一個人望着那盆郁金香看了好半天，他輕輕彈了彈郁金香的葉子：“好寶，好好長大吧。”

陸遠意一個人随意慣了，但陳澄有小小的潔癖。

他不能允許薯片散在地毯上，不能接受陸遠意的衣服亂七八糟的不分情況地一起扔進洗衣機。

起先陳澄還在想，這兒畢竟是陸遠意家。

但第三天，陳澄實在忍不住了。

他将正在打游戲的陸遠意從沙發上拽起，拽着他走到地毯前，兇巴巴地說：“陸遠意！”

陸遠意立馬立正站好：“在呢。”

陳澄将地毯上的薯片撿起：“不可以在地毯上吃東西！”

陸遠意立馬低頭認錯：“下次絕不。”

陳澄雙手叉腰，還想要說什麽，但陸遠意忽地揪了揪陳澄的臉蛋：“小粉紅，我錯了。”

陳澄兇巴巴的時候實在是太可愛了，陸遠意心裏忍不住想：陳澄也太卡哇伊了吧。

“拜托，拜托。”陸遠意俯下身，雙手合十，“就原諒我一次吧。”

啊！

陳澄一睜眼就看到了陸遠意脖子間的那顆小小的紅痣。

明明一分鐘前還是兇巴巴的，可下一秒，陳澄卻忽地漏了氣。

紅痣侵入眼眸，陳澄往後退了一步，卻發現自己無路可退。

他錯開視線，舔了舔唇，竭力保持着兇巴巴：“下次不可以了。”

“好。”陸遠意彎腰，和陳澄的視線一點點平齊。

暧昧因子和粉紅色的小泡泡圍繞着，陳澄心中那只小鹿快要停不下來了。

“陸...”陳澄有點結結巴巴，“陸遠意。”

“嗯喏。”陸遠意應聲。

呼吸密密麻麻地落下，時間停滞，陳澄往裏縮了縮，斂眸，陸遠意的指尖輕輕蜷縮，他輕笑了聲，往後退了一步，伸出手将陳澄的頭發揉亂。

“都聽我們小粉紅的。”陸遠意說。

陳澄追人的方式和陸遠意拉花一樣，蹩腳中透着些許可愛。

陸遠意看着餐桌上那朵精心雕刻好的胡蘿蔔花，拿在手心裏仔細端旺。

偏偏，這個時候陳澄總要裝作一副什麽都沒有發生的樣子。

但，泛着紅暈的耳朵尖卻又偷偷出賣了他。

陳澄一個人的時候懶得下廚，随便煮點什麽糊弄糊弄，但是搬來陸遠意家後，陳澄總要搞點小創意，雕個花，做個小甜品。

陸遠意噬甜，陳澄就會花心思去做那些看起來很複雜實際也很複雜的小蛋糕。

生活本就寡淡如水，陳澄将做好的小蛋糕放進冰箱。

他還是第一次知道和喜歡的人在一起吃飯是一件多麽開心的事情。

他們可以在餐桌上看八點檔的泡沫劇，一起吐槽編劇的腦袋是不是進了水，也會偷偷亂點鴛鴦，胡亂組cp。

這樣的日子持續了一周左右，令陳澄有些失落的事情發生了。

陸遠意要出差了。

出差前，陳澄開着陸遠意的小轎車送他去機場。起初，陳澄和往常一樣，将陸遠意的行李搬到後備箱，再一次提醒他檢查好自己的證件，然後開着陸遠意那輛搖搖晃晃的小轎車出發去機場。

機場離小區大概半個多小時，一路上經過了七個紅綠燈。

第一個紅綠燈的時候，陳澄沒有什麽感覺，他還開玩笑地錘了下陸遠意的小音箱，和他調侃他要偷偷看電視劇，等陸遠意回來的時候，他已經是一個level了。

陸遠意苦哈哈地盯着陳澄：“小粉紅，做人要道德一點。”

第二個紅綠燈，陳澄看了眼大太陽，他說：“陸遠意，下飛機的時候記得穿好外套，我昨天看天氣，那邊晚上有雨。”

“哦，你帶傘了嗎？我好像給你塞到包的左邊了。”

陸遠意笑着看向陳澄：“好。”

第五個紅綠燈，機場的指示牌立在路的右邊，陳澄瞄了眼，輕踩油門。

他說：“陸遠意，注意安全，到了和我說一聲哦。”

陸遠意點頭。

“聽說西北的碳水一絕，記得多吃點，把我那一份也算上！”陳澄說。

可不知怎麽的，陳澄笑着，心底卻湧上來一波說不清的煩躁。

第六個紅綠燈，陸遠意突然想到那盆郁金香，他開始叮咛道：“陳澄，記得澆花。”

陳澄“嗯”了聲。

搬家第三天，陸遠意給那盆郁金香起了個“好寶”的名字，用來紀念陳澄這份特殊的感情。

最後一個紅綠燈，陳澄和陸遠意都沒有說話。

小轎車的音響還在嘶嘶地播放着一首輕音樂，陳澄将車停好，陽光刺眼，還能看到剛從停機坪滑過的飛機。

陸遠意這次要去西北拍一個合作視頻，要去一個周。

安檢前，陳澄心底的煩躁少了些，又多了幾縷惆悵。

陸遠意朝他揮了揮手，他們沒有像電視劇中那樣浪漫離別，只是平淡地說了句再見。

直到陸遠意的身影從安檢口消失不見後，陳澄才轉身，往小轎車的方向走去。

回家的路上，陳澄敲了敲音響，可不知怎麽的，音響什麽聲音也發不出來。

陳澄抿唇。

路上的紅綠燈一個比一個漫長，陳澄嘟囔了一句：“剛才為什麽不是紅燈！”

小轎車又回到了它熟悉的車位，下車前，陳澄收到了陸遠意的消息。

陸遠意：怎麽辦，還沒有登機，我就好想你。

送完陸遠意，陳澄去看了陳冬。

陳冬一如既往地躺在那張躺椅上，臉上沒有什麽氣色，嘴唇也幹巴巴地開裂。

大門吱得一聲打開，陳冬掀起眼皮，看了眼，又繼續把眼睛閉上。

他已經沒什麽力氣說話了。

陳澄難得的連續幾天都沒有在院子裏找到酒瓶，自從上周醫生說陳冬沒什麽日子後，陳澄就每天抽空來院子裏坐一會。

也不多待，就陪着他坐一會。

剛開始幾天，陳冬每天都沉溺在宿醉中，煙酒混合在一起，院子裏，房間裏，亂七八糟的垃圾堆在一起。

陳澄來了也什麽不說，将酒瓶堆在院子的紙箱裏，巷子口那家周老頭會來收廢品。

偶爾，陳澄也會幫忙收拾一下房子，但大多時候，陳冬的反應都很強烈，總要一邊拿着拐杖罵罵咧咧的，一邊趕陳澄離開。

陳澄一如既往地拿起掃帚，走進房間。

但那間矮矮的平房卻出奇的整潔。

陳澄愣了下。

他靜靜地在房間裏站了會，又轉身放下掃帚，重新回到小木凳上。

“最近怎麽不喝酒了。”陳澄問他。

陳冬哼唧了會，嘟囔了句：“要你管。”

然後又費力地調了個身子，睜開眼睛看了會陳澄：“最近心情不錯？”

陳澄是個眼裏藏不住事情的人。

陸遠意這樣認為。

陳冬也覺得。

難得的，陳冬竟然沒有趕陳澄離開，反倒心平氣和，竟然令陳澄有些受寵若驚。

“最近還不錯。”陳澄點頭。

陳冬看了他一眼，又把身子轉了回去，留一個後腦勺。

“陳澄，你恨我嗎？”陳冬猶豫地問，聲音啞啞地。

陳澄沉默。

今天天氣不錯，天空中有朵像鯨魚的雲，陳澄看了好一會，再一擡頭，院子裏的一幕幕又熟悉地映入眼簾——陳澄上學前偷買的小夜燈，放作業的小木凳。

陳澄笑了起來。

他說：“以前恨過，但現在不恨了。”

陳冬沒有說話，陳澄也不在意他的回答，很多事情，陳澄只是回答得很坦然，假裝不在意，可是時間留下的創傷還是像根刺卡在心上。

人是不會原諒過去的。

可是一直活在過去，沒什麽意思的。

陳澄突然想起了陸遠意。

陳冬拽着衣服，掙紮了好一會，陳澄聽到他嘶得倒吸了口氣。

緊接着，陳澄聽見他說：“對不起，陳澄。”

那個在記憶中向來是另一幅樣子的男人，在生命的最後一段路程中，竟然像個孩子一樣痛苦了起來。

哭聲有點壓抑，陳冬的肩頭聳動，但仍然留個後腦勺給陳澄。

再之後，陳冬劇烈地咳嗽了起來，身體上下起伏。

陳澄看了他好一會。

臨走的時候，陳冬的情緒已經平緩了不少，但陳冬想等到的回答陳澄沒說。

他只是一如往常般的在臨走前将陳冬的藥分好，又将院子裏晾曬的衣服收了回去，疊好放進櫃子裏，接着把院子的地掃了一遍。

陳澄說：“好好吃藥，有什麽想吃的打電話給我，我明天再來。”

陳澄走了。

陳冬轉了過來，男人淚流滿面，眼裏全是悲怆。

他看着陳澄離開的背影，又悠悠地看向天空，天空亮的和往常沒有任何差別。

陳冬輕吸了一口氣。

身體疼得要命。

從城中村離開後，陳澄喃喃地念了句：“陳澄，陳澄啊。”

可眼角的淚水卻止不住的往下滑。

他不是因為陳冬的那句對不起哭。

他在哭那些拼了命學習，賺錢的每一天。

為嚴小紅的那一句“陳澄，你看看你像個什麽樣子，你有你哥努力嗎？你為什麽不能像你哥一樣。陳澄！”而哭。

陳澄擦了把眼淚。

他拿出手機，點開陸遠意的對話框。

陳澄：我今天看到了一朵鯨魚雲，超漂亮欸，可惜我沒有能及時拍下來。

陳澄：我看到那朵雲說，陸遠意今天工作辛苦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