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小狼崽離開了

小狼崽離開了

陸遠意離開的那天,陳澄煩躁地拿着pad坐在沙發上看陸遠意收拾東西。

設備、數據線、換洗的衣服,陸遠意有條不紊,陳澄卻覺得就連往常最簡單的數學公式眼下都晦澀難懂,數據像在腦海中轉了一圈又飛快地轉了出去,連個影都沒有留下。

陳澄索性将手中的平板扔在沙發上,黏在陸遠意身後。

陸遠意走一步,陳澄就跟着走一步。

陸遠意無奈,只好揪住陳澄的後頸:“乖寶,你幹嘛呢。”

陳澄眼睛眨巴眨巴:“陸遠意,你落下東西了!”

“嗯?”陸遠意松開陳澄,好笑地拍了拍陳澄的腦袋瓜,“是嘛?那落下什麽了。”

“陸遠意,你當然落下我這麽大一個小可愛了啊!”陳澄應了聲。

“那可以把你打包帶走嗎?”陸遠意問。

“好哦,立馬變成拇指姑娘,拇指小陳為您服務。”陳澄說。

和陸遠意鬧了一會,陳澄鄭重地将手裏的平安符放到陸遠意手中:“陸遠意,這個給你。”

平安符有些老舊,但被保存得十分妥善。

這是陳冬和嚴小紅分手後,小陳澄收到的唯一禮物。

巷子裏的大嬸每年過年前都會去廟裏為全家人求道平安符,那年的春節,小陳澄也收到了唯一的新年禮物。

大嬸将平安符用紅繩穿好,笑眯眯地挂在陳澄脖子間,粗糙的手腕輕輕地摸了摸陳澄的腦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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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陳澄有些忐忑不安中,大嬸笑着說:“陳澄啊,新年快樂,新的一年要平平安安啊。”

“要快點長大哦,這樣陳澄就能保護自己了。”

然而,開春了沒一段時間,陳澄被嚴小紅帶回了家。

趙家規矩多,吃飯不許說話,每年春節一大家子在酒店聚個餐,說些喜慶話,這年就算過了。

每當這個時候,陳澄總會想起大嬸家的那盤水餃。

餃子鼓鼓囊囊着,大嬸家兩個孩子搶着吆喝,都想最先吃到那個包着硬幣的餃子。陳澄坐在一邊,支着下巴樂呵呵地看兩人鬧。

大嬸和叔叔會喝點小酒,會趁那兩個孩子不注意的時候,偷偷将藏着硬幣的餃子放到陳澄碗裏。

陳澄一不留意咬到硬幣,剛想說什麽,大嬸卻悄咪咪地攔住陳澄,噓了聲。

示意只有陳澄知道。

這是他和大嬸之間的小秘密。

再一會,大嬸女兒樂呵呵地向衆人炫耀自己手中的硬幣,另一個孩子則垂頭喪氣,眨巴着眼睛羨慕地看她。

大嬸則配合地鼓鼓掌,祝她新的一年學業順利。

陳澄偷偷捏着手心的硬幣,淺笑着。

後來,陳澄又回到了巷子口。

可大嬸家卻搬走了。

那段記憶只剩下陳澄手中的平安符和為數不多幾個老人的寥寥挂念。

陳澄每次遇到人生中的大事,總要偷偷地摸一摸脖子間的那道平安符。

這道平安符給予了他無限的勇氣。

陳澄将紅繩挂在陸遠意脖子上,學着記憶中大嬸的樣子,踮腳,輕輕拍了拍陸遠意的腦袋:“陸遠意啊,新的旅程要平平安安的啊。”

“接下來,陸遠意要自己保護好自己了啊。”

和電視劇的分別不同,陳澄和陸遠意的分別像是多年的老朋友,似乎陸遠意只是去出一趟差,幾天就能回家。

陳澄幫陸遠意将行李箱放到後備箱裏,分別的時候:

陸遠意笑着,陳澄也笑着。

陸遠意朝陳澄揮了揮手,陳澄點頭。

“乖寶,我走了啊。”陸遠意輕輕地說。

陳澄張開雙手,沒有刻骨銘心地擁抱,只是輕輕蹭了蹭,旋即分開。

陳澄笑着說:“陸遠意,祝你好運。”

出租車揚長而去,陳澄卻在原地站了許久。

再回頭時,陳澄摸了摸眼角不知道什麽時候流下的淚水,輕笑。

唉,還好沒在陸遠意面前哭。

陸遠意臨走前,細心地将所有的事情安頓好,冰箱裏有凍好的餃子,煮好的中藥放在廚房角落,旁邊是陸遠意畫小糖人剩下的糖塊,冰箱裏所有水果食材的生産日期都分門別類地寫好貼在明顯的地方。

陳澄一目了然。

陳澄第一次覺得陸遠意是如何強勢而又真實地侵入自己的生命中。

而他,也是。

還記得第一次來陸遠意家中,整個房子亂糟糟的,到處擺放的數據線,随意亂丢的東西。

唉。

陳澄拿出手機,猶豫了幾秒。

距離陸遠意離開的第十分鐘,陳澄說:【陸遠意,怎麽辦,我好想你。】

機場,陸遠意拿好自己的行李箱轉機,聞七和陸遠意約好在機場會和。

陸遠意的飛機晚點了半個小時,等他到集合點時,人已到齊。

五六個人裏,陸遠意只認識聞七,找到聞七,陸遠意還沒走幾步,就聽到聞七正和旁邊的人争論着。

“夏文博,煩死了,都說了不會深入敵區的。”聞七長嘆了一口氣。

旁邊那人西裝革履,僅僅一個背影就能隐隐看出內心的暴躁,他拽住聞七的手腕:“那還有什麽敵區?都亂成那樣了,見人就亂殺,誰還顧得來你。”

陸遠意隐隐約約聽了個大半,西裝男士不動聲色地将聞七拉近,陸遠意了然,這大概就是聞七那位了。

Y國最近局勢稍稍平息了不少,但每天仍然無數個火箭炮在天空中亂竄。

陸遠意輕咳:“那個,聞哥。”

聞七和西裝男士齊齊回頭。

陸遠意一臉震驚,發絲在風中飛揚,他舔了舔後槽牙,有些不可置信地喊了句:“小舅舅?”

夏文博眉間輕蹙,目光挪到陸遠意身上,轉了一圈,又回到聞七身上,拽着聞七的袖子不松手。

這還是他那禁欲獨身主義多年不願結婚的霸道總裁小舅舅夏文博?

聞七讪笑了聲,暗中使了點勁想讓夏文博松手。

夏文博巋然不動。

不得已,趁時間還早,聞七拉着夏文博,和一旁閑聊的同事打了個招呼,找了個僻靜的地方。

陸遠意拉着行李箱跟在兩人身後,眼睜睜地看着自家小舅舅像個黏人精一樣,聞七走一步,夏文博追一步。

啊這?

聞七将買好的咖啡遞給陸遠意,笑了笑:“冰美式,沒加糖。”

聞七和陸遠意搭檔好幾次了,對陸遠意的口味也有些了解。

夏文博哼了聲,在旁邊小聲蛐蛐,陸遠意沒聽清,聞七倒是聽得十分清楚。

他暗中推了把夏文博,示意陸遠意還在呢。

陸遠意猶豫了幾下:“那個,你兩這是...”

“結婚了。”

“戀愛關系。”

兩道聲音同時響起,夏文博不爽地瞪了眼聞七,在聞七不依不饒的注視下才繼續補充說:“結婚了,離婚了,現在在戀愛中。”

“哦。”陸遠意內心波濤洶湧,面上卻風平浪靜。

“他們的最後一個工作人員是你?”夏文博皺眉。

陸遠意點頭。

“你媽知道嗎?”夏文博追問。

“知道的。”陸遠意說。

“那行。”夏文博深吸了一口氣,“注意安全,平安回來,我現在沒時間和你說那麽多,等你回來我們說。”

夏文博朝陸遠意揮了揮手,示意陸遠意可以滾蛋了。

陸遠意了解自家小舅舅,嗻了聲就果斷離開。

聞七目瞪口呆地看着陸遠意離開的背影。

剛想說什麽,夏文博就又纏了上來:“聞七,我說,不許去。”

“不是,陸遠意都去了,放心,我會照顧好他的。”聞七已讀亂回。

夏文博拽住他的手腕:“陸遠意我管不着,但你不行,不許去。”

聞七沉默,咬着唇看他。

夏文博摘下眼鏡,揉了揉眉心,将頭擱在聞七肩上,一向驕傲慣了的夏總第一次低頭,軟聲說:“聞七,不去了好不好。”

“我們好不容易在一起。”

聞七嘆氣。

他怔怔地望着咖啡店外,機場人來人往,不遠處,陸遠意捧着手機,嘴角向上揚起,似乎聊到什麽有意思的地方,陸遠意眼睛都笑得彎了起來。

聞七拍了拍夏文博的肩膀,碰了碰夏文博無名指間的戒指,那是他們結婚的對戒,即便離婚,夏文博也沒有摘下。

聞七輕聲說:“夏文博,等我回來,我們複婚吧。”

聞七決定好的事情,十頭牛都拉不回來。

夏文博抱緊聞七,輕輕嘆了口氣。

機場裏,陸遠意繪聲繪色地向陳澄描述着自家小舅舅的八卦。

“乖寶,你是沒看見,我第一次見他臉都拉了下來,還不得不哄人的樣子,太爽了。”陸遠意說。

“是嗎。”手機的另一頭,陳澄撐着下巴,看着陸遠意。

“是啊,果然男人四十歲了還是一枝花。”陸遠意笑得眼淚都快要出來了。

夏文博黑着臉一巴掌打在陸遠意頭上,然後冷着臉朝視頻裏的陳澄打了個招呼。

身後,聞七淺笑着看他倆鬧騰。

上飛機前,夏文博追在聞七旁邊千叮咛萬囑咐了一番,然後依依不舍地在他臉畔親了親,才狠心地轉身不看聞七。

陸遠意在後邊看得直想笑。

路過陸遠意的時候,夏文博的臉色更難看了。

“幫我照顧好他,他這人上年紀了,喜歡逞強,不服輸,還喜歡幹些年輕人喜歡幹的事情,攔着點。”

說到聞七,夏文博有一肚子的話想說。

他追着陸遠意念叨了好半天,才輕輕拍了拍陸遠意。

“陸遠意啊,要活着回來,平平安安的知道嗎。”

陸遠意雙手放在額間,朝夏文博敬禮:“保證把聞哥活着帶回來。”

夏文博臉色更冷了,一個暴栗,咬牙:“我說你倆,都得平安回來,聽見沒。”

“好。”

陸遠意正色道。

誰都知道,這趟出行的不确定太大了。

Z國将Y國陸面包圍了起來,甚至還放出不日将大舉進入Y國的口號。

關于Y國的所有信息都被封鎖了起來,陸遠意這趟出行,是配合官方進行報道。

戰場和輿論不應該掌握在侵略者一方。

世界需要未經以修飾的新聞。

而戰地記者就是這樣的存在,他們在戰争的一線,以最快的速度,最公正的角度,将殘酷的戰争真相揭露在世人面前。

陸遠意進入Y國後,陳澄就失去了和陸遠意的實時聯系。

在一個通訊幾乎被全面封鎖的國家,陳澄也只能收到陸遠意寥寥一句報平安的消息。

剛開始的時候,陳澄膽戰心驚,每天刷着官方頻道,希望能從中看到陸遠意的身影。

又或者捧着手機刷相關消息,希望能在波瀾廣闊的互聯網中找到些許線索。

可什麽都沒有。

報平安的節奏從一天轉為隔日又變成隔三岔五。

夏女士反倒和陳澄頻繁聯系了起來,有關陸遠意的消息他們互相告知。

夏女士擔憂自己的兒子,但心态比陳澄好了不少。

一周後,陳澄開學了。

肖正修看着自家弟子失魂落魄的樣子,話到嘴邊又咽下。

過了幾天,陳澄忽地開始瘋狂工作,像是借此來麻痹自己。

肖正修攔不住只好任他折騰,只是每周的時候偷哄着陳澄去家裏吃飯,陳澄本就瘦,這麽一折騰,臉上的肉更是少的可憐。

晚上回到宿舍,洗漱完畢,陳澄躺在床上,枕邊是一本速寫本。

那是陸遠意偷偷留下的禮物。

翻開,是各種各樣的陳澄。

有懶洋洋地趴在桌面上的陳澄,有拿着ipad使喚陸遠意的陳澄,後半部,是一篇短的漫畫。

第一幕,瓢潑大雨,開滿紫色花海的巷口。

那是陸遠意第一次遇見自己的愛人。

他寫道:第一次遇見他是在一個豔陽天,他穿着白色襯衫,隔着老遠,我一眼就看到了他。

大學四年,我看了許多文學看了數不清的劇目,那時的我,對一見鐘情嗤之以鼻,可見到他的第一瞬間,我沒辦法控制自己的心跳。

想和他要微信,可這麽冒然上前會被當作騷擾吧。

就在陸遠意猶豫的時候,陳澄拐過巷口,消失不見了。

好懊惱哦。

陸遠意畫了顆撲撲亂跳的小心髒,箭矢穿過小狼崽,小狼崽應聲倒地。

小狼崽舔了舔下唇,怎麽辦,我好像找到我的缪斯了。

第二幕,迷茫。

迷茫的小狼崽在城市林宇間亂竄,小狼崽喃喃念叨:錯過就真的錯過了嗎。

想要再遇見他好難。

小狼崽在附近轉悠了好多次,巷子口的花開花落,連綿的紫色讓人心情暖暖,可小狼崽好難過。

于是,在第十一次路過那家名為宇宙的咖啡店,小狼崽決定應聘為一名咖啡學徒。

小狼崽将失敗的拉花作品藏到身後,尾巴耷拉着,腦袋一晃晃的。

陳澄忍不住笑了出來。

他摸了摸那只小狼崽。

小狼崽獨自念叨:好想他哦。

小狼崽向宇宙祈禱,可以再讓我遇見他嗎?

我會好好愛他。

疼他,尊重他。

第三幕:欣喜若狂。

小狼崽蹦蹦跳跳的,毛茸茸的尾巴向上卷起,他大大地往咖啡杯拉了一朵桃心。

真開心。

今天又遇到了那個男孩呢。

原來,他周末會來這附近補課。

小狼崽外出采購的時候恰好撞到了剛從補課班出來的陳澄。

今天盯着他看了一會,希望他不要被吓到。

小狼崽冒着粉紅色泡泡:只是有些震驚,原來有人真的能一舉一動瘋狂踩着小狼崽的審美。

怎麽辦,一見鐘情見色起意了。

陸遠意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小狼崽。

第四幕:心動。

那天,下了很大的雨。

小狼崽在咖啡店裏長籲短嘆了好久,今天是周末,不知道他有沒有帶傘。

好擔心他。

雷聲轟隆隆的,小狼崽念着那只鼓鼓囊囊的小松鼠,心不在焉地拉花,卻弄得很醜很難看。

小狼崽好難過。

他手忙腳亂地向客人道歉,尴尬地笑笑,卻一不小心看到了窗外躲雨的小松鼠。

小狼崽耳朵尖輕輕動了動,悄悄按耐住躁動的尾巴尖。

不能吓到小松鼠。

緊接着,雨過天晴,小狼崽偷偷擡起頭,壯着膽子往外望去,卻恰好和那只小松鼠撞了個正着。

他真好看。

小狼崽癡癡地想。

原來,陸遠意要比陳澄想象中還要早遇見他。

相遇,不過是一場蓄謀已久的暗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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