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章

第 4 章

第四章相親

江雨把袋子裏的糖分別裝進上衣和褲子的口袋，回家時在樓梯口碰見孟家明，他像個痞子一樣，步伐晃悠走下樓梯。

看神情，應該是從媽媽手裏拿到了錢，才那麽趾高氣昂。

江雨下意識地護緊了口袋。

孟家明眉眼裏全是不屑：“瞧你那點兒出息，怕我搶你錢？”

江雨不客氣地說：“你搶我也沒錢了，錢都被我買糖了。”

他完全不相信：“你會舍得買糖吃？”

“愛信不信。”她從口袋裏掏出兩顆糖，抓在手裏，朝他眼前一晃，但沒給他，一溜煙兒跑上了樓。

孟家明手裏有錢，沒把那兩顆糖放眼裏，嘁了一聲便離開。

回到家，江雨幹脆跟媽媽彙報：“我把錢花了，買了些花生牛軋糖。”

說罷從兜裏掏出七八顆，放在桌子上。

兩個弟弟妹妹看到糖，便竄了過來。

陳冬紅卻有些生氣：“兩塊錢你都全部買糖了？”

“嗯，全部花完了，與其被搶，不如自己吃了。”江雨平靜地道。

陳冬紅還是頭一次被女兒氣到無語，她突然意識到女兒回了趟江家村，就像變了個人，不禁懷疑：“你是不是在江家村學了些不好的？”

“我沒學不好的。”江雨說，“我就是不想再被孟家明搶錢。”

這個一向溫順能忍，不敢反抗的女兒，突然變得這麽有主意，陳冬紅一時覺得不可思議，更不知該如何反駁。

正想訓她幾句時，一個經常跟妹妹孟家燕一起玩的小女孩在外面喊：“陳阿姨，我媽媽叫你去一趟我家。”

陳冬紅被打斷思路，問向小女孩：“你媽媽有什麽事嗎？”

“我媽媽讓我告訴你，燕子的小叔叔在我家。”

陳冬紅忽然反應過來，趕緊點頭：“好好好，馬上過去。”

她說着還給了小女孩一顆牛軋糖，随後取臉盆倒了爐子上熱着的水，洗了一把臉，又回房重新梳了頭發，擦了雪花膏，換了件時髦點兒的外套。

江雨把剩下的糖藏在了衣櫃裏，見媽媽這樣梳洗打扮，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但感覺她好像要去見個重要的人。

可是，小叔叔不是要去副廠長家麽，也就是說，這個小女孩的爸爸就是副廠長？

陳冬紅收拾妥當，拿了鑰匙，推着幾個孩子出門：“你們也不要待家裏，小雨你帶着弟弟妹妹去院子裏玩兒。”

下樓後，媽媽沒有讓她跟着，自己和小女孩一起過去。

江雨兜裏還有兩顆泡泡糖，便撕了包裝紙一起咀嚼，并吹出一個大大的泡泡。

兩個小孩都饞哭了，喊着鬧着要吹泡泡糖。

江雨無奈，只好帶他們去小賣部，一人買了一顆泡泡糖。

一顆泡泡糖太少了，孟家燕吹不出大的泡泡，而孟家康根本不會吹，只當糖吃，磨磨牙。

後來他們跑去乒乓球臺看人家打乒乓球，江雨交代孟家燕帶好弟弟，自己則打算去院裏的圖書館找書看。

即将抵達圖書館時，在紅磚居民樓的拐角處，聽見一個熟悉的聲音在問：“小軍，這煙感覺怎麽樣？”

劉小軍：“還行，比卷煙是強多了。”

“扯淡呢吧，這是紅梅，五毛一包，你爺爺的卷煙怎麽比？”

公鴨嗓楊建說：“大明什麽時候買包紅塔山來嘗個鮮？”

“貪了啊，紅塔山一塊二一包呢，有了好的還想更好的，你還是繼續抽卷煙得了。”

那個熟悉的聲音正是來自孟家明，江雨站在角落裏安靜地聽着，登時明白了，他要錢是為了買煙。雖然說這個時代，十五六歲的男生偷摸着學大人抽煙是司空見慣的事，但是江雨總感覺這是一個小把柄。

孟家明絲毫不知有人在聽牆角，繼續說：“我小叔叔有個防風打火機，聽說是從部隊裏帶回來的，锃光瓦亮，我去商場問過，那玩意兒還挺貴。”

劉小軍道：“我叔叔也有個，但不怎麽用，說是沒油了就得添，麻煩，還不如火柴方便好使。”

孟家明：“你懂什麽，這不是好使不好使的事兒，是拿在手上就起範兒的事兒。”

煙味在空氣中擴散，飄到了她這兒，嗆得江雨想咳嗽，但忍着沒敢咳，這會兒終于沒忍住，發出了咳嗽聲。

孟家明察覺不對，夾着煙走到拐彎處，一眼便看到江雨，四個人全都愣住。

江雨擔心他來扯她頭發，一下子躲開：“我抓到你抽煙了！”

孟家明：“你管得着嗎？”

“我告訴媽媽去。”

“随便，誰在乎。”

孟家明真沒把繼母放眼裏，但是這事要是讓親爹知道了，總要挨頓批評，下次要錢也就有更多限制。

江雨見他臉上一閃而過的猶疑，直覺他還是在乎的，心理有了一定優勢，于是淡定地說：“我不跟爸媽說也行，有個條件。”

“什麽？”

“你不要再打我錢的主意，就算你打，我也不會再給你的！”

江雨一副要和黑暗勢力作鬥争的堅定神情，不想激起了孟家明的逆反心理，他把嘴裏的煙頭一扔，踩滅了，兇道：“拖油瓶，你吃了熊心豹子膽嗎，敢跟我談條件？信不信我現在就抽你？”

江雨好漢不吃t眼前虧，撒腿就跑，邊跑邊回頭：“反正我不會再由着你欺負了！”

“我還會怕你不成？”

他打算往前追，被兩個夥伴拉住。

“別別別，還是不要告訴家長好，要不然我爸得罵我。”

“是的，我媽也讓我不要學抽煙。”

*

抓到孟家明抽煙，又被他吓得跑了一段路，江雨徹底沒了去圖書館的心思，平複好心情，又想知道媽媽去副廠長家做什麽，索性讓孟家燕帶自己去一探究竟。

第一棉紡廠副廠長張新安的家住在一樓最側位置，門口也搭了個小廚房，江雨一眼就看到小叔叔，坐在門口的單人木沙發上聽對面的人說話，側臉的線條跟畫出來的一般。

江雨讓兩個小孩在外邊玩，自己先溜到門口偷聽偷看。

坐在小叔叔對面的，是個二十來歲的姑娘，紮着一條麻花辮，穿着時下流行的紅色絲棉服，長得雖然不是美若天仙，但看上去五官端正，只是臉頰微紅，好像有些害羞。

裏面除了媽媽，還有個婦女，也就是副廠長的愛人李月，李月笑呵呵地說：“芳芳在食品廠裏做會計，人還是蠻能幹的，他們廠的效益也很好。”

瞬間，江雨反應過來：小叔叔在相親！相親對象就是副廠長家的親戚！

怪不得媽媽要洗臉換衣才過來，總得給女方留個好印象。

陳冬紅問：“你們食品廠做些什麽食品啊？”

周芳芳看了一眼孟旭光，不知道是不是被孟旭光的帥臉給驚豔到，臉似乎更紅了，收回眼神說：“主要是一些糖果，牛奶糖、水果硬糖、軟糖都有。”

“做糖果真不錯呀，你是讀了書出來分配過去的吧？”

“讀了夜大，後來跟着堂叔學做賬。”

陳冬紅道：“有人帶是好的，我們旭光初中畢業就去了部隊，後來在部隊裏去進修過，現在也在棉紡廠做管理……”

周芳芳擡眼看了看孟旭光，嬌羞地點點頭：“知道，小姨和我說了。”

屋內突然沉默，大家一時陷入無話可說的境地，尤其是小叔叔一副懶得說話的神色，眼神卻帶着鋒利感，像是要審查她們。

孟旭光上午原本在廠裏熟悉業務，後來有事去車間主任家裏找主任，恰好副廠長也在，閑聊幾句後，副廠長讓他下午去趟他家。

他以為是要談工作上的事，在食堂吃了午飯便過來了，不料是把他叫過來相親。

他才回青桐市不到一個月，正式工作也才二十來天，便有一堆人見面就問有沒對象。

眼下，他對相親找對象可沒興趣，上次李月是提了句想給他介紹對象，當時他一貫敷衍地答：“再看。”

沒想到被唬弄叫過來相親。

至于麽？

門外，江雨見氛圍有些尴尬，不由眨了眨眼，這算不算相親冥場面？小叔叔本來性子就偏冷，說話也不多……

正想着，孟旭光鷹隼一般的目光掃向在門口探個腦袋的人。

“怎麽不進來？”他沉聲問。

“啊？”江雨愣住，站直了些，手指扶着牆線，不知如何是好。

屋內幾個人都看向門口，陳冬紅發現是女兒，皺了眉：“你怎麽過來了，你弟弟妹妹呢？”

“在外面玩。”

借着小孩的話題，屋內的尴尬似乎得到了緩解，李月說：“小雨，快進來坐。”

江雨哪敢真進去。

李月端着裝了瓜子、橘子、花生的果盤送到門口：“來吃點兒瓜子。”

陳冬紅阻攔道：“不用這麽客氣。”

“沒事，我聽說她也要去托兒所幫忙是嗎？”

“是的，出了年就讓她去接香香的班。”

見江雨沒動，李月拿着一個橘子塞到她手裏：“你都可以做事了，個子高了好多。”

“比我還要高點兒。”陳冬紅給女兒使眼色，示意她離開，“你拿着橘子，去找你弟弟妹妹吧。”

“知道了，謝謝阿姨的橘子。”

手裏拿着半青半黃的橘子，江雨邊走邊默默地想，小叔叔的人設是孤獨終老，他又是個事業批，相親真不适合他，奈何長得貌美如花，被那麽多人盯上。

也挺“可憐”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