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章

第 19 章

戌時三刻, 火光為信。

雪月立在窗邊耐心等了一會,注意聆聽外面的動靜。

火光一起,能把握的時機或許只有半盞茶的光景——火勢太小, 還不到人人争相撲滅的時候,出去有可能撞見人;但若衆人齊心協力, 只消一個高姨娘院落的火勢,也不過是一刻鐘的功夫。

所以必要掌握住臨界時分, 早一點晚一點都不得。

為了聽得更真切些,雪月伸手推開窗。

刺骨的寒風呼嘯湧進,額前碎發微微揚起, 如玉肌膚欺霜賽雪,夜風如薄刃,瞬間帶走身上幾乎盡無的溫度。

雪月冷的打顫, 雙臂環抱自己搓了搓。

但窗戶一開,外面的動靜更清晰無比, 混亂的腳步聲夾雜一兩句吼叫,雖是遠遠的聽不真切, 但至少, 是自己從未見識過的這座冷酷府宅的惶亂。

沈老夫人看重面子, 若不是窮途末路,絕不會任由府中如此無序。高姨娘那的火,此刻一定不小。

看來時機到了。

雪月有了決斷,立刻轉身向門口方向走。

頭腦燒的昏昏沉沉,腳步略顯虛浮,但好在心中尚存堅定信念, 只握緊手中的刀,向着那求生歸家的方向。

快要走至門邊時, 雪月步伐一頓。

外面,有一道徑直向自己這來的腳步聲。

——因為這裏偏僻,除非在方才南邊窗下,否則大門臨近正院,實則是與世隔絕的安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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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者,外面雜草荒蕪,鞋底觸底,很難不發出聲音來。

那腳步聲,堅定,毫不猶豫,不容置疑。格格不入在這滿園救火的倉惶聲裏,只奔着她這平靜無瀾的偏院而來。

是丫鬟?婆子?

雪月咬一下唇,疼痛讓頭腦清明幾分:沒事,沒事,就算真的天不幫她,她也想過應對之策,無論來人是誰,哪怕是沈老夫人,她也還有勝算。

想着,她輕步上前,扒着門縫看一眼。

一線縫隙中,只見倉促瞥見一玄墨黑衫——來人是男子。

霎那間,雪月心跳陡亂,連連後退,臉色慘白如紙。

為什麽?

外面來的是男人,那還能是誰?在這威嚴的纣南侯府,除了主人,又有誰會在救火緊要之時南轅北轍,來見她這失勢之人?還能有誰,在這種千鈞一發的時刻,如此偏執無度,還只想着囚禁她、破滅她的希望?

除了沈輕照,難道,還會有人如神天降來救她不成?

可他為何會回來?他不是被關在獄署司……他為何偏偏在此時回來……

雪月大大的眼中光芒全滅,一片絕望灰暗。恐懼過後,她低頭看了一眼,緊緊握住手中的匕首。

那鋒利冰涼的鐵刃折射月光,成了這屋中唯一的亮色。

罷了。

現在去思索沈輕照為何出現已經沒有意義了,眼下清醒的是,他回來了,而她真的已經扭盡六壬,再無計可施了。

雪月垂眸,沒關系,并不是窮途末路,與其面對接下來更屈辱的囚禁,倒不如趁着手中有一把好刀,痛快做個了斷。

在那門栓驟然斷裂,外面人伴着寒風沖進來那一刻,雪月握緊匕首,對着自己胸口毫不猶豫悍然刺下!

瞬間“當”地一聲,刀尖不知受了什麽外力彈開。那力道說大,卻并未傷到雪月;說小,倒也真真切切叫匕首脫手,向反向飛去。

雪月不料如此變故,忙循着匕首落地處奔去,她動作太急,夜裏又暗,一個不小心腳下絆到地上坑窪不平,就要向前撲倒——

下一刻,她被一個有力的懷抱緊緊護住,沒有跌傷在地。

“你放開我!你放開我……你為什麽會回來!為什麽……我不要你碰……好惡心……”

男人氣息中的侵略感令雪月悚然一驚,心神巨震,滅頂恐懼下神思混亂,臉色愈發潮紅滾燙:“t你為什麽不幹脆殺了我……你殺了我吧……我不要在這裏,我不想看見你……我要回家……我受不住了……”

她不斷搖頭,嬌嫩的唇瓣張合,盡是脆弱與無助:“我受不住了……我受不住了……我再也想不到辦法了……爹爹……娘親……救救月兒……”

寒滄烈雙手發抖,無異于肝膽俱裂。

知道于禮不合,在跨進這個房門之前他根本不敢想用這雙手碰雪月一下,可是如今懷中她的模樣,莫說理智,他連自己是誰都已忘了:“月兒,月兒!你不要哭,別怕,別怕,我不是沈輕照——”

寒滄烈不知自己臉上濕涼一片,柔聲哄道:“月兒你看一看,沈輕照還被關在獄署司,他出不來,是我……我是寒滄烈,這裏沒有人能傷害你分毫。再也沒有人能傷害你分毫。”

她體溫愈發滾燙,燒得昏沉,在他懷中止不住發抖。

寒滄烈手足無措,只更抱緊她:“月兒,是我來的太晚了,讓你這麽艱難委屈……不怕了,永遠都不用害怕了。”

雪月蒼白的唇瓣顫抖:“沈輕照……你不要碰我……你會有報應的……”

寒滄烈面露不忍,雙臂微松,可是懷中的姑娘已然沒有任何力氣,他一松手,她便軟軟地向下滑。

閉了閉眼,他重新摟緊她。

“會的。月兒,會的。他會付出百倍千倍的代價,”寒滄烈輕聲道,“我不會再讓他碰到你。你安心,沒事了。沒事了……”

他加重了這個懷抱,力氣雖重,卻是內收,不敢抱疼她一點點。

溫暖的氣息源源不斷護住她冰冷的身體,在這兩日唯一的熱源中,雪月驚慌無措的心竟慢慢安靜。

也許是對方沒有進一步動作,也許,是這個懷抱流露的疼惜憐愛太明顯,最初的陌生侵略感褪去,就只剩下笨拙無措的小心翼翼。雪月稍稍平靜,怯生生看去一眼。

辨認許久,她聲音細微:“您是、是寒大人麽……”

寒滄烈道:“不是。不是寒大人。月兒,你我兩家世交,你可以喚我一聲四哥。四哥在,沒有人敢欺負你。”

這話,他應該早早告訴她。只恨他沒有早早告訴她。

雪月不知所措。

她很難受,也很疲累,很餓,也冷。已經沒有力氣去思索為何他會在此,也沒有力氣去分辨對方的話究竟有幾分真心,幾分客套,目的又是什麽。只餘最後一點力量托出心底的渴求:“寒四哥,你可不可以不要插手?可不可以,當作今晚沒來這裏見過我……我想逃,我好想回家……”

寒滄烈柔聲道:“我現在就送你回家。”

莫說回家。她一聲寒四哥,他可以為她去死。

*

沈老夫人站在高姨娘被燒幹淨的院落前,望着滿目斷壁殘垣,臉色陰沉如水,扶着張嬷嬷的手發抖,用力到骨節泛白。

幾個小厮提着水桶奔出,撲通幾下齊齊跪在沈老夫人面前:“老夫人——火、火已經盡數撲滅了,高姨娘、高姨娘她……”

沈老夫人深深吸氣,混濁雙目陰沉無比。

這場火火勢之大,足足持續大半個時辰。事發的時候,高姨娘屋中伺候的兩個丫鬟被她打發去廚房做甜豆卷子,另外兩個去藥房抓安胎藥,竟沒有人跟在內室中。

沈老夫人道:“高姨娘的屋子,是最先起火的吧。”

“是……”

眼見她院落中的人都逃得一命,而火勢最大的……沈老夫人含恨咬牙:這大半個時辰過去,還有什麽可指望的?

“高姨娘沒能逃出生路,眼下已是屍骨無存了,是嗎?”

“是、是。”

“一群混賬!”

沈老夫人陡然提高音量:“都是些沒長心的家夥,竟只顧自己奔逃,無一人回頭去将姨娘救出來!她腹中懷着的,是老身的親孫兒!!我們侯府怎能養出你們這些沒心肝的東西?!”

被沈老夫人所罵的丫鬟仆役跪趴在地瑟瑟發抖,他們個個死裏逃生,身上灰撲撲的,蹭滿了黑灰。

聽完這話,衆人禁不住拼命磕頭,吓得瑟瑟發抖。

沈老夫人不願再看他們,轉頭對着焦黑的斷壁殘垣一聲長嘆。

“老夫人……”張嬷嬷連忙緊了緊沈老夫人衣袖,悄聲提醒道,“老夫人,眼看着到除夕了,這些污糟事情不宜拖到年後,除了不了了之,也沒有旁的更好辦法。否則,外人會傳咱們侯府的閑話的。”

她聲音壓得更低:“畢竟,外間也不知咱們侯府有一位姨娘。按說,這次火情只死了高姨娘一個——那不就相當于無人喪命嗎……”

“可高姨娘她是——”

沈老夫人陡然住口,握緊手中拐杖,狠狠拄了下地。

張嬷嬷輕聲道:“憑她是什麽身份,此刻也無意義了。何必叫一個死人糟蹋了咱們侯府的名聲。想來這是天意,是她沒這個福氣。”

沈老夫人道:“她自己沒這個福氣,那也罷了。只可惜輕照殚精竭慮,費心籌謀,只差幾月便可瓜熟蒂落。她這一死,輕照的一番苦心都付諸流水了。”

張嬷嬷見沈老夫人話中大有不舍之意:“老夫人,您千萬要三思啊。如今高姨娘的事……那是要萬萬捂住了不能讓外人知曉。她的身份再高貴,如今也死在咱們侯府了,再精心地做什麽文章,對咱們而言,也是有弊而無利。”

“就當——就當咱們侯府,從來沒有一位姨娘。從來都沒有。”

沈老夫人恨恨嘆了口氣。

“罷了,罷了。你說的有道理,終歸人死不得複生,用一個死人,是沒法邀恩的。吩咐下去,全府上下,誰也不準再提起高姨娘,若有人敢犯禁,便即刻杖殺。”

這事也只能這樣了,沈老夫人連連長嘆幾聲,還沒喘勻這口氣,謝管家慌慌張張從外面跑進來,臉上的表情複雜到近乎茫然:“老、老夫人——”

“……”沈老夫人一看見他,陡然想起還擱着一件大事:“對了,對了,那寒滄烈、那寒滄烈如何了?他是不是又做了什麽放肆之舉?!”

謝管家道:“他找到了夫人,堂而皇之把人帶出來後,随意找間書房取了筆墨,不知在寫什麽。過片刻便出來了,正往這邊走。”

沈老夫人驚疑不定:“那夫人呢?”

“夫人……夫人……似乎病的很重,所以……”

看謝管家這難以啓齒的樣子,沈老夫人還有什麽不懂的,一時間氣血上湧,險些栽倒,幸虧身後的人眼疾手快扶了一把。

“放肆!!”

沈老夫人怒不可遏,接二連三的事情令她完全亂了陣腳:“他這是瘋了!瘋了!他仗着自己深受皇恩,無法無天成這個樣子!強.奪臣.妻……此事老身必要告到皇上面前,砍了這孽障的頭!”

“本官頸上人頭,還由不得你來說了算。”

一道低沉嗓音自後面傳來,衆人齊齊回頭。

只見寒滄烈打橫抱着雪月,周身氣息仿若鬼剎,唯有雙手姿态輕柔。

他懷中雪月安靜倚靠,稚弱身軀被他寬大袖袍擋的幾乎看不見,只餘面孔雪白,仿若一擊即碎的泡沫,顯然已昏厥多時。

這景象,沈老夫人與候府諸人眼睛都直了。

察覺到對方目光,寒滄烈低頭看了一眼。

方才她高燒暈厥,昏迷中還掙紮抗拒,呓語不斷。他心如刀絞,點了她睡穴,才換來她片刻安穩之态。

此時此刻,她真如孱弱幼貓,不省人事在他臂彎中瑟瑟打顫。叫他胸膛裏這顆心一邊寒涼刺痛,一邊滾沸如油,若目光能做利刃,只怕站于對面諸人都已碎屍萬段。

沈老夫人臉色難看,萬萬沒想到寒滄烈敢如此肆意妄為:“你究竟要幹什麽?夜半強闖,難道要帶走我沈家的人?”

寒滄烈道:“她已不是沈家的人。”

“什麽?”沈老夫人瞠目,好一會反應過來,氣極反笑:“看吶,你們都瞧瞧啊,這真真是荒唐!寒滄烈,你有什麽資格如此欺辱壓迫?我們纣南侯府再不濟,也是百年清名世代蔭封,豈容你如此踐踏?!”

寒滄烈改為單手抱攏雪月,空的右手從懷中掏出一薄薄紙張。

紙上兩三行黑字,下面是以血按就的鮮紅指印。

“三件事。聽好了。”

寒滄烈指尖一松,那輕飄飄的微薄紙張如枯葉打着旋落地,翻滾兩圈,刮到沈老夫人腳邊。

“第一,沈輕照陰險毒辣,手段殘忍,肆意輕賤折磨無辜女子,如此品行低t劣,不配存續與宣寧伯府的姻親。現本官以獄署司司尊身份告知纣南侯府,予準宣寧伯府雪姑娘休夫。休書已呈你腳下,上有本官親自蓋印,即刻生效。”

他薄唇輕啓,說着這些聞所未聞的話。那右手指尖還殘餘點點未幹血痕,與沈老夫人腳旁那張休書血印契合到一處。

沈老夫人不敢信自己聽到了什麽:“休?——你、你說——”

“第二,昔年宣寧老伯爺與本官父親義結金蘭,兄弟相稱,如今的宣寧伯,自是本官叔父。雪姑娘更乃本官唯一的小妹。小妹為人低調,素不喜張揚給本官添麻煩,故而從未在人前言明寒家與雪家的金蘭之交。她不提及,你們便當本官死了,如此欺淩本官的妹妹——這個梁子咱們算是結下了,必要筆筆清算,絕不放過。”

這話,誰聽了不膽寒啊?

放眼整個京城,有哪戶人家能受得住寒滄烈的一句“這梁子咱們算是結下了”?

沈老夫人縱是怒氣沖天,可伴随生的恐懼一點也沒少:“一派、一派胡言……你以為老身會信你的話?你們兩家若是有交情,難道全京城的人都瞎了眼嗎?我看不是交情,而是私——”

“第三。”

寒滄烈聲音更沉,更暗,如同裹挾漆黑濃重的霧,讓人在其面前開口都艱難:“也是最重要的。本官今日前來,是救人性命,你們将宣寧伯府的嫡姑娘關于荒凄偏房,大門落鎖,令她高燒虛弱,無人問津,若本官再來遲一步她很可能香消玉殒!種種行徑,實乃草菅人命之舉——無論作為獄署司的掌權人還是她的兄長,我寒滄烈,都有資格帶她離去。如若誰敢傳出半字捕風捉影的言論,就自己掂量掂量。”

在場之人,無不心神一凜。

有時候話不必說的太滿,說的太滿,反而失去了恐吓之意。“掂量掂量”這四個字,已足夠千斤之重,再多的,那也不是他們能掂量得起的了。

這一回,連沈老夫人也緊閉了唇。

寒滄烈實在已經把話說的很明白了。

望着地上那輕輕巧巧的白紙黑字,她渾身的氣血都往頭頂湧:

——休書?還是休夫?!

沈老夫人嘴張了半天,緊握拐杖的手攥至青白色,終于,又緩緩松開。

這一晚上噩耗接踵而至,她是豬油蒙了心,腦子糊塗了。

不低頭又能怎樣呢?寒滄烈已說到這種程度。即便,日後鬧到皇上那裏,皇上做了主,判他們沈家有理,讨回一個公道。可她的輕照,也成了繼往開來第一個被夫人給了休書的男子,淪為茶餘飯後的笑柄談資,他日後在京城如何立足??

沈家從來都得罪不起寒滄烈。以前是,現在也是。何必為了一個雪月沖昏頭腦,剛硬着不肯服軟?

想通這一層,沈老夫人語氣緩下許多:“寒大人,你我何必如此劍拔弩張呢?歷來哪曾聽過休夫——”

“沈老夫人。”

寒滄烈打斷:“小妹還在高燒昏迷,本官趕時間送醫。若是方才的話說的不夠清楚,現下只重複一次。”

“本官與纣南侯府仇怨已結,休夫只是開始,還有許多筆賬,待小妹清醒後,一點一點慢慢算。”

沈老夫人忍了又忍:“寒大人,我們沈家,的确家風嚴厲了些,但确确實實沒有苛待媳婦……古往今來,還未聽說過休夫之事,堂堂男兒怎能受如此折辱?這不是把臉面往地上碾——”

對面男人陰寒一笑。

沈老夫人噤聲,心中七上八下打鼓。

寒滄烈耐心告罄,語氣漠然:“老夫人若實在記性不好,也沒關系。這些話等回了獄署司,本官也會一五一十與沈輕照說一遍。”

說完,寒滄烈再不瞧對面,低頭看了眼懷中雪月,她安寧乖巧,毫無聲息。

緊了緊手臂,寒滄烈轉身闊步離去。

跨過門檻時,他微微側頭:“将休書收好。獄署司乃太祖設立,尊皇命而生,淩駕于三公九卿之上。本官指印非随意之物,切記妥善保存。若敢損毀,只怕代價你們纣南侯府付不起。”

凜冬月色下,他背影挺拔,抱緊懷中姑娘,頭也不回地走了。

沈老夫人愣愣看着,直到寒滄烈的背影已看不見,她還目不轉睛。

張嬷嬷擔憂喚道:“老夫人,老夫人……”

“他剛才說的話,你可都聽清楚了?”沈老夫人嘴唇顫抖,“這是斷斷不肯放過咱們侯府了嗎?侯爺與我,就只留下輕照這麽一個兒子,悉心栽培數年,教的他文武雙全翩翩風采,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才在京城紮穩了腳跟,皇上面前,也甚是得臉……難道——難道就要這樣毀于一旦了嗎?”

“寒滄烈剛才說,他與宣寧伯府有故舊之情,怎麽可能?!這麽多年他們兩家都從無來往!曾經那些情誼……是,那是雪氏的大伯父和寒老将軍的結拜之情,可是自他二人身死之後,他們兩家就斷了交情啊!?”

張嬷嬷臉色灰白:“老夫人,現在說這些又有何用呢?無論寒家與宣寧伯府有無故舊,寒大人一張嘴,便是從前沒有,今後也成了有。他認宣寧伯是叔父、認夫人為小妹,是他自己心甘情願,又沒人逼迫他,話從他嘴裏真真的說出來,還能有假?”

沈老夫人頹然無力,環視四周,只見滿目瘡痍的破敗之景。

斷壁殘垣被火燒的烏黑,四處濕淋淋的水漬。

這個年該怎麽過?

沈老夫人喃喃:“樓宇毀損,還有重建之日。可今夜應對失宜,與寒滄烈生了龃龉,往後的日子,可就沒那麽好過了。”

張嬷嬷忙吩咐左右:“你們下去熬一碗安神湯,送到老夫人房裏。”

旋即托着沈老夫人手肘,細聲細語勸道:“老夫人,今夜您實在勞累了,老奴扶您回去歇息吧。”

主仆一路無話,張嬷嬷不敢開口勸什麽,只是更加小心地伺候。

回到房間,張嬷嬷斟上一杯熱茶,回身正要去收拾床鋪,沈老夫人一把扯住她:“這事,也并非死局。”

“老夫人有主意了?”

“寒滄烈一言千金,那麽等到明日,誰人掂量不出來宣寧伯府的分量?那雪氏,更是今非昔比。不知有多少人為了得到寒滄烈的翼護,動腦筋去打她的主意。”

沈老夫人放開手,“砰”地一拍桌子:“他們能打得這般主意,難道我們就打不得?我們要争,可比他們還要容易的多。”

張嬷嬷驚訝:“老夫人的意思是……”

沈老夫人越想越順,眼底漸漸浮現往日的沉穩底氣:“我們何必去與硬石相碰?降不住寒滄烈,還拿捏不住一個雪月嗎?她好歹也在我纣南侯府做了三年的媳婦,孰親孰遠,還用說麽。況且,方才她始終昏迷,并不知寒滄烈替她做的決斷,等她醒來,還不定是什麽樣呢。縱然輕照待她有所輕侮,但只要他誠心認錯求得她原諒,不比其他男子容易的多?月兒這孩子的心性,我很是了解,她溫和純善,只要輕照肯放下身段,她一定會被他感動的。”

沈老夫人眼裏精光漸起,得意道:“再不成,老身也舍下老臉走上一趟,誠心誠意給她低個頭。到底是夫君和婆母,做到如此份上,她還不把那點子小小恩怨一筆勾銷?”

張嬷嬷聽得連連點頭,面上浮現些許喜色。轉念一想,又憂慮道:“可是老夫人,今日寒大人言行舉止已經和咱們撕破了臉面。如若夫人想要歸府,那寒大人不讓,該如何是好?”

“他敢!”

張嬷嬷欲言又止。

沈老夫人抿唇,她知道張嬷嬷什麽意思——寒滄烈,他還真敢。

“呵。”

沈老夫人冷笑一聲,扶着桌沿慢慢坐下,慢條斯理端起茶:“今夜,且算他寒滄烈句句在理,我們将雪氏鎖在偏房,由她自生自滅,被寒滄烈扣上草菅人命的帽子,确實無言反駁,但是……”

“如若日後,是雪氏自己哭着喊着要回婆家,他寒滄烈攔着不許,那這位權傾朝野的寒大人,可就變成了沒有道理的那個人了。”

張嬷嬷深以為然,連連點頭。

沈老夫人笑道:“等雪氏歸府,她可謂是我侯府的福星,只要有她在,難不成寒滄烈還會往死裏打壓我們侯府不成?更有甚者,輕照能想發子捏住他,也未可知啊。”

……

來之前寒滄烈便已吩咐好,此刻纣南侯府門外正停着一輛馬t車。

寒滄烈一路緊抱雪月上了馬車,沉聲吩咐:“速去宣寧伯府。”

月光下,馬車奔馳如一道利劍,劃破夜色蒼涼。

寒滄烈近乎小心翼翼地将雪月放下,只放穩人,雙臂還緊繃着不敢完全撤去。疾馳的馬車不免搖晃,她高燒的身軀發軟,一放下便向一旁倒去,只怕會磕到頭。

他忙把人撈起來。

左右為難後,到底敵不過心中擔憂,與那一點刻意忽略的貪婪,寒滄烈重新攬她入懷。

月兒燒的滾燙,這溫度叫人害怕。

可燙歸燙,她的表現看起來卻是極冷。

寒滄烈展開馬車中的毛毯,蓋在雪月身上,又将披風寬下裹住她。

“讓我走……”

倏然間,雪月呓語出聲,寒滄烈被吓了一跳,雙手動作一僵,無措看着雪月。

“我要回家……”

她蒼白的小臉上兩團不正常的暈紅,幹裂嘴唇因呼吸不暢輕輕張着,細彎的眉蹙起,深深陷在噩夢之中。

“月兒,月兒,”寒滄烈輕喚,“已經回家了,不怕,我送你回家。”

他本能地擡手,卻在距離她臉頰半寸處停駐。終于,蒼勁有力的手指微微蜷縮,只敢伸出食指,用骨節很輕、很溫柔地蹭了下。

“月兒。”寒滄烈喃喃道。

懷中姑娘自然沒有回應他。

“不要喜歡他了……再也不要喜歡他,他不值得。”

寒滄烈聲音輕得像怕驚擾了誰,說完這一句之後,薄唇微張,還有話要說,卻遲遲沒再發出聲音。

做我的妻子,好不好?

嫁給我,哪怕只是認真考慮一回。

看看我,聽聽我心願。就當是菩薩,憐憫芸芸衆生裏不起眼的可憐人。

寒滄烈閉上雙眼,在這飛馳的短暫時光裏,緩慢擁緊用偷來的資格才能擁緊的人。

不能說。

此刻這些話他不能說。

因為實在是太喜歡、太喜歡了。

正因喜歡,他應當知道,她剛剛逃離一段可怕的感情,絕不會有心思立刻轉投他人的懷抱;

他應當知道,她對自己從無好感,此刻說這些只會令她更加無所适從吓壞她;

他應當知道,縱使自己恨不得下一刻迎娶月兒回家,奉若珠寶疼寵掌心,可這般行事,只會讓流言直直滋生到他清掃不幹淨的角落。

不舍得為難,更不舍得傷害。他舍得怎麽樣,他自己都說不上來。

罷了。

寒滄烈望向馬車窗外攏着夜色不斷後退的景致,再見車內這難能可貴的獨處時光,他淺彎了唇,低聲道:“月兒,你知道麽,若你能答應成為我的妻子,我只怕要歡喜瘋了。”

“我知道,這是我癡心妄想。你厭懼我。”

寒滄烈低頭,不知是不是這幾層裹纏叫她暖和多了,不再那麽難受皺眉,看上去睡得安穩。

她嬌嫩柔軟的唇瓣微張,呵出來的滾燙熱氣貼着他心口,将他的胸膛灼燒出一個窟窿,穿梭着寒風。

寒滄烈萬般珍惜輕柔攬緊她。

雙臂力氣一收,帶動她手臂挪動,将袖口蹭起些許,露出一小節柔白細膩的肌膚。

寒滄烈立刻就想幫雪月把袖口遮好,目光所及,看見她手臂上一道淺淡的幾乎難以察覺的疤痕。

寸許來長,淡淡泛一點白色。

他幾乎不錯眼地盯着這道淡疤,安靜的瞳仁中,濃的化不開的疼惜。

那是上元節險些被拐後的暮春時分,太子哥哥生辰,皇後娘娘為他風光大辦,朝臣皆攜眷參加。

月兒進宮機會極少,只有這樣的宴會她才有可能出現。

大人們在前殿飲宴正酣時,太子哥哥帶領一衆世家的弟妹妹妹在後殿玩耍。

烏泱泱一群小孩子,正是心思單純,天真爛漫的年紀,不懂世家勢力盤根錯節,也不知朝野暗溝裏的彎彎繞繞,只認相貌美醜。

簡言之,誰好看就跟誰玩。

故而一開始他就被落下了,只能尴尬地站在一旁摳手。

無所适從間,衣角被人輕輕拽了拽。

寒滄烈回頭,看見月兒一張燦爛甜淨的小臉,像觀音娘娘座下的小仙女。

“哥哥,我叫月兒,這朵花送給你。”

她落落大方的自我介紹,小小手掌心攥着一只粉白柔軟的桃花枝。

只不過看起來,顯然将許的諾言和救命之恩全都忘幹淨了。

忘了,也沒關系。看見月兒,他便很高興。

上元節那日多虧月兒救他性命,他一直想與她說話言謝,可後來皇上和皇後娘娘宣宣寧伯攜女進宮領賞,他卻被皇奶奶拘着養傷,沒能去見一面,深以為憾。

寒滄烈抿唇,腼腆一笑。雖接過花枝,卻沒有像月兒一樣立刻報上自己的性命。

他下定決心改頭換面,可是這幾月,暫時還沒有成為像太子哥哥那樣光芒耀眼的少年。現在他雖刻意吃的少些,卻只長高了個子——從一個圓滾滾的球,變成了壯實小男孩。

想了想,他小聲道:“月兒,我姓寒,家中行四。”

所幸雪月不在意那麽多,笑着拉他:“寒四哥哥,你怎麽一個人站在這兒?那邊他們在玩投壺,可有趣了,你不想玩玩嗎?”

寒滄烈害羞道:“我、我準頭不好。”

雪月撲哧一笑:“沒關系呀,大家準頭都不好,我剛才投了三個,一個都沒有中呢。”

寒滄烈也笑了:“月兒,你喜歡就去玩吧,我……我不愛湊熱鬧。”

其實他準頭極佳,只是不想往那群世家公子裏站。雖然,多數人容貌并不出挑,但也清瘦,還有少部分人,小小年紀已有英俊儒雅之态。

月兒不在的話,他倒也無所謂。她在這,他便不想越發襯得自己容顏平庸,被她瞧見。

“原來你不愛人多,”雪月恍然大悟,轉頭向那邊看,目光流露些許留戀之意,但最終還是看向他,毅然道:“寒四哥哥,那我陪你吧。你想玩什麽?”

寒滄烈忍不住确認:“月兒,我長得……不大好看。”

雪月忍俊不禁:“我們在一塊玩,和你的長相有什麽關系?”

她歪着小腦袋,彎成月牙的雙眼含着亮晶晶笑意,左看右看:“寒四哥哥,你不醜啊,很可愛,像年畫裏抱着錦鯉的胖娃娃。”

寒滄烈又笑了,不是因為雪月說了什麽,而是因為她實在可愛:“月兒,你……”

略一思索,看一眼自己掌心的花枝:“月兒,你喜歡桃花,可還喜歡旁的花?我……我知道禦花園裏有一處萬花圃,很是漂亮,你想不想去?”

雪月如獲至寶:“想去!”

寒滄烈拉着雪月去了。

萬花圃很大,花種夾雜卻并不顯得混亂,反而是被精心設計,呈現出各式風采,美不勝收。

雪月從沒見過這樣別出心裁栽種的花,一刻不停地走在其中觀賞細看,寒滄烈心滿意足跟着作陪。

暮春暖風輕拂,小小少年的心淺生歡喜——花很好看,月兒更好看。

她仰頭看花,他便悄悄看她精致可愛的小臉。

“寒四哥哥,我可以摸一摸嗎?”幾簇花枝延展至眼前,觸手可及。花團錦簇,開得格外紅火。

寒滄烈柔聲道:“你喜歡哪枝?我為你折下來。”

“不,爹爹叮囑過,不可以亂拿宮裏的東西。”雪月乖巧拒絕,見他首肯,伸出小手輕輕摸摸那層層疊疊的柔嫩花瓣。

她轉頭笑:“寒四哥哥,這個花——小心!”

雪月口中還說着話,下一瞬神色突變,不知哪來那麽大力氣,狠狠将他推倒。

“噗”一聲,匕首勢頭來不及收,直直釘入樹幹中。

一個滿臉恨意的太監在他們背後偷襲,卻沒想到雪月及時發現,瞬間推開寒滄烈,那把本該刺入他後心的匕首刺進樹幹中,一時間拔不出來。

太監又驚又怒,連連拔了幾下不成後,便兇神惡煞轉頭向寒滄烈撲去。

寒滄烈雖被太後喂養的胖了,但畢竟幼時便跟随父母習武,底子尚在,一個翻身躲過,手心觸到一塊石頭,毫不猶豫抓起往太監後腦一砸,爬起來一把抱起雪月向外疾奔。

那太監宮內行兇,端的是孤注一擲,一擊未中拼盡全力狂追不止,口中連聲瘋癫怒罵:“我要殺了你!我要殺了你!寒氏賤種!你怎麽還活着?!你不配活在這世上!!我這就送你去見你短命鬼父母!”

禁軍聽見動靜紛紛向這邊趕來,寒滄烈看見他們舉弓射殺,心弦一松,腳底不穩絆倒在地,摔了自己,也摔了雪月。

雪月手臂被一處尖銳石頭碰到,劃傷一個小口子。她沒遇到如此可怖之事,本來是要哭的,轉頭卻見寒滄烈半身污泥,泥t中伴着血。

倒下去的時候,他用身體護住自己,這滿地的碎石頭,自己只被劃傷了一點,而他半身都是劃痕。

再細看,雪月心一提。

他在哭,眼淚将髒兮兮的臉頰沖開幾道泥印。

雪月眼中也包着淚,但見他如此,反而先安慰道:“寒四哥哥,你不要怕,壞人已經被他們打倒了。”

和他一比,自己手臂上這點小傷口都不算什麽了,雪月堅強地含着淚,抓他小手:“你傷口是不是很痛啊?我給你吹一吹。”

“對不起……”他嗚咽。

雪月沒聽清。

“對不起,月兒,都是我的錯……”

這回雪月聽清了,立刻說:“你沒有錯!”

“是因為壞人說的那些話,你傷心了嗎?你不要難過,他壞,所以他說的都不對。”

寒滄烈流淚:“我再也不會這麽沒用了,月兒,我一定再不會這麽沒用了……”

她不明白他在說什麽,就掏出小手絹給他擦眼淚。

而他一直對她說話,語無倫次:“我以後……都不會這麽無能了……不會讓你陷入危險,不會沒有能力保護你,還讓你受傷……我再也不會哭了……真的……”

雪月說:“你沒有無能啊,你一直在保護我。寒四哥哥,你不要自責好不好?”

不知道怎麽安慰他能讓能令他平複下來,雪月就一直用沒受傷的手一下一下摸他的頭。

模糊淚眼中,寒滄烈一直注視雪月手臂上的小傷口,那一刻起,這道血口始終深深種在他心底。

審訊的太監的時候,他也去了,雖然皇伯父和皇奶奶不準,但他求了太子哥哥,還是親自來弄清事情始末。

原來是他母親多年前辦過的一件案子,罪人被抄了家,不滿八歲的男丁全部沒入宮中為奴。這個太監是那家唯一活下來的人,恨意深重,但無從發洩。

直到他父母雙亡被接進宮。

從那一天起,這太監便一心籌劃着讓寒家絕後,以報私仇。那日他落單,他終于有機會下手。

那次審訊中,他第一次聽聞獄署司這座威嚴無上的機構。

出來後他問太子:“獄署司究竟是什麽地方?”

太子答:“是世間最有本事之人才可首領之處。”

***

馬車中,寒滄烈從這一瞬間的恍惚裏抽離,神思歸位,手指小心托起雪月柔軟幹淨的袖口,輕輕向下拽,遮住那一小截露出的手臂。

“月兒,”他低低道,“對不起,我沒有保護好你,對不起。”

此刻心底對自己的恨,和幼時那日一般無二。

低下頭凝視,她惡魇不再,容顏展露令人心安的恬靜。

“月兒,你忘性最大,不好的,或是不重要的事,你很快就都不記得了。”

“這樣……也很好。從前在沈家那些不開心的事,都不要記得了。以後的日子,都會平安喜樂,我絕不會再有這般疏漏,讓你吃任何苦。”

他說給她,也說給自己:“我不會再離開京城,不會再離開你。”

寒滄烈一個人絮絮說了許多,他本不是個多言之人,更知道如果雪月醒着,很多話他找不到立場去說,不知不覺出口的言語,幾乎比在瀝州時一個月所說的話還要多。

“大人,到了。”

寒滄烈渾身一僵。

濃密低垂的長睫輕顫,圈攬着人的那雙手,不由自主收緊力道。

到了。

這麽快就到了。

上天再賜下這樣溫暖的片刻,又會是什麽時候?

“大人?……宣寧伯府到了。”

寒滄烈沉默,不舍得挪動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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