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尾聲(一)

尾聲(一)

雪月一直以為, 她與寒滄烈的真正交集,是在他救她離開沈府後才開始的。

沒想到竟如此久遠,久遠到她根本無法判斷出, 究竟是什麽時候,他竟悄悄将心許給自己, 而自己到如今才後知後覺。

雪月心亂如麻,短時間內很難理清楚, 一連幾日都偷偷躲着寒滄烈。逆黨一案瑣事繁多,他卻仍幾乎隔日便抽空來壽寧宮請安,不知他真的僅僅惦記太後的身體, 還是為了旁的。

雪月沒想好如何面對他,每每都找借口做事,沒出去見他。

一連五日, 眼看兩人的事情毫無進展,太後早急得按捺不住, 拉着福清商量:“你看月兒這孩子,在哀家跟前這麽久了, 雖然嘴上沒說過, 但心中定然想家。再說宮裏發生這麽大的事, 宣寧伯夫婦在外邊聽在耳中,即便知道有驚無險,肯定也擔心思念女兒。”

福清認可:“正是這話呢,太後思慮周詳。”

“也不止因為這個,你看這幾日,烈兒忙前忙後, 掃尾的事多了去了,只怕連坐下喝口茶的功夫都沒有。就是這樣分身乏術, 還找機會抽出空來壽寧宮,可偏偏,這孩子的運氣就是這麽不巧,回回都見不到月兒。”

福清姑姑端肅的臉上浮現一絲笑意,握着帕子掩在嘴角:“是啊,實在不巧。”

太後道:“所以哀家想着,還是把月兒送回家去,免得烈兒宮裏宮外兩頭跑,每每待不了半盞茶的功夫,就又匆匆的走。到底是宮外自在些,兩個孩子見一面也不會這麽艱難。”

“是,那奴婢這就去安排。”

“對了,哀家的懿旨要和月兒一同到宣寧伯府,趁她此次護駕之功,名正言順地提一提身份,這孩子心眼兒實,就怕她心思細膩,礙着身份直接拒絕了烈兒。”

福清行禮道:“太後放心,奴婢都會辦的妥當。”

*

第二日,太後的懿旨便傳到了宣寧伯府,懿旨上曰宣寧伯半生功勞,教女有方,升封為宣寧侯,因其女救護太後有功,擢封為寧安郡主。

雪柏川夫婦倒不在乎侯爵之位,只惦記着女兒在宮中遭遇的兇險,拉着雪月問了半天,确認的确毫發無傷後才放下心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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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事就好,沒事就好,你娘可擔心壞了,這好好的進宮服侍太後湯藥,怎麽還偏偏碰上了那瘋子細作?好在我們月兒從小就機靈,沒讓自己傷着。我們在鎮川,得到消息都已經有些晚了,險些沒吓丢了魂。”

羅氏也說:“你這傻孩子,以後可再不許用這種方法了,再怎麽說也該找幫手才是,萬一出點什麽事,你讓娘怎麽活?”

說着說着,險些要哭。雪月忙握住她的手,柔聲哄道:“知道了娘,我以後遇事會周全考慮的,你看,我現在不是好好的嗎?您不要哭,以後不會再有這些兇險的事,都過去了。”

雪柏川溫柔地注視着女兒,心中一陣又一陣感慨:“我的寶貝女兒,最是乖巧懂事,旁人誰也不及。”

沒頭沒腦的,羅氏瞪他一眼:“這是當然,還用說。”

雪柏川搖搖頭,嘆了口氣,悵惘道:“我是歡喜欣慰了,只可憐了陳大人,他的女兒救不回了。”

此事雪月在壽寧宮也聽了些,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她不可憐陳姑娘,但因為敬愛父親,痛惜同樣是做父親的陳大人:“救不回了嗎?可我聽說陳大人在殿前跪了三天三夜,請陛下看在陳三姑娘受賊人蒙騙,又無名無份的份上,開釋誅連之罪,陛下向來最溫厚,聽說已經答應了啊。”

雪柏川說:“是答應了,昨日陳大人得了口谕,急急忙忙去接女兒,那陳三姑娘卻不肯跟他回去,鐵了心要當沈家人。”

“什麽?”雪月難以相信,“t她自認沈家近眷,與送死何別?”

羅氏看月兒與她爹聊下去了,嗔雪柏川一眼,這糟心事說來做什麽:“好了,你總是這麽濫好心,只心疼自家姑娘就行了,管別人呢。那陳家嫡女糊塗至此,沒什麽值得同情的,咱們月兒才剛回來,別說這些了。”

雪柏川點點頭,閉嘴不說了。

羅氏抵不住心疼,摸摸雪月的頭發,又撫了撫她的臉:“好了,月兒乖,咱們不理外頭的事,在宮裏沒有在家中自在,這段時間定是勞累了,回來了就快去歇一歇。娘吩咐了廚房,晚上準備的都是你愛吃的。”

雪月的确有些累,主要是思緒不歇,沒什麽精神,便向爹娘告了退回房。

方才有那麽一瞬間,她其實想對爹娘提寒滄烈的事,然而,自己還沒有徹底決定好,便按下了。此刻一人獨處,算是這幾日來最清靜的時刻,心思又重新翻湧起來。

無疑,她喜歡寒四哥。

可是僅憑這顆心的喜歡,就可以做到大大方方的應承他的情意,毫無芥蒂嫁他為妻嗎?

對她來說,真的很難。

不僅是因為她曾經嫁過人。她嫁的人是沈輕照,這一場謀逆之案的主犯,親手為叛軍打開宮城城門的人。

但是,即便和這樣的人曾有交集,她也從未認為自己的人生有污點,可一旦成為寒四哥的妻子,卻不得不承認,就算不是他的污點,也是他的軟肋——這世上百種人,百種心腸,有的人身體裏流着黑色的血,不擇手段攻讦他人之時,會挑最軟最痛的地方,悍然下刀。

寒四哥在朝堂上的位置,承受的東西比旁人要多的多,她很怕,是因為她,讓他的無堅不摧裂了一道抵擋不住攻擊的縫隙。

每每想到這一節,就推不下去了。

若他退縮,她當然理解;可若他依然無畏,那她……

那她……

雪月用被子蒙住自己的臉。

心中已經有了模糊決斷,不想再躲了。等下次見面,還是鼓足勇氣與他……談一談吧。

正思索着,忽然外面雙玉輕輕敲門:“姑娘,門房遞來了一封給您的信,您要現在看看嗎?”

“好啊,你進來吧,”雪月起來,“是誰寄的?見蘇嗎?”

“不是,倒是奇怪……沒有署名。”

沒有署名?雪月接過信封,認真辨認了下信封上的字跡:只寫了收信人之名,且這字跡,并不出自她認識的任何一人之手。

懷着疑惑,雪月拆開信封,一目十行看下去。

……

獄署司,地牢。

過了這道漆黑森冷的門,無論親王貴胄,還是金枝玉葉,無一不是投胎重塑,任憑前身風光無限,在這,也只不過是一副刑枷,兩條鐐铐。

一高一矮兩個獄卒守在階梯之下的入口處閑聊,高的問:“這是第幾天了?咱們大人怎麽還不打算審那個姓沈的?”

矮的說:“大人的事兒,你算哪根蔥?還瞎打聽。”

高的嘿了一聲:“這不是好奇嘛,你看着姓沈的家夥,剛入的地牢時模樣多嚣張啊,好像等着咱們大人能求到他面前似的,也不知道吃錯了什麽藥。這麽多天過去了,大人連理他都不理他,這小子倒知道慌了,消停多了。”

矮的笑笑:“死到臨頭,哪有不怕的。耍陰私手段的人,本身也不是什麽硬骨頭。”

正說着話,臺階上一陣細微的足音傳來,兩人凜了面色站直身子:“大人。”

寒滄烈什麽都沒說,徑直往前走。

見他自己有目的,兩名獄卒都很識趣的沒有出聲詢問,只站好自己的崗。

寒滄烈在一間牢室前站定,裏面鐵鏈響動,一個蓬頭垢面的男子擡眼看他。

那蓬亂的頭發和髒污的臉頰十足落魄,已經絲毫不見昔日第一公子的風流之象。

沈輕照默然許久,眼眸中,絲毫沒有那日的瘋狂得意,只剩平靜破敗:“她沒有中毒,蘭若失手了?”

“若月兒有事,你覺得你還能這麽輕松的與我說話麽。”

沈輕照垂眼:“寒滄烈,你還真是運氣好。老天……總是站在你這一邊。”

寒滄烈勾了勾唇。牆壁晃映搖曳火光,将他冷白側臉映照的愈發森冷:

“你的證詞我看了,滿紙都在喊冤。你剛入地牢時還在異想天開,給你些時日醒醒腦子。誰知,你不見棺材不掉淚,還是要浪費我的時間。”

浪費時間?這話說的真好。

他舍下了尊嚴,拼命的給自己這條性命擴充一點點、一點點的時間。而這點時間,在他此生最羨慕,最嫉妒,最痛恨的人眼裏,只是在浪費他的時間。

“你知道我為什麽會這麽做嗎?”

他知道寒滄烈不會回答這種無意義的問題,便笑了一下,自顧自往下說去:“我承認,我的确滿盤皆輸,也的确被挫平了最後一點銳氣。也承認,無論多麽高傲,死到臨頭的時候,唯一的念想,就是活着。”

“但我知道,我沒活路了,也知道我對你最大的報複已然落空,她死不了了,”沈輕照一手撐着地慢慢站起來,踉跄腳步向前,直至站到欄杆邊上,雙手握住鐵鏽的欄杆,“但我還知道,只要我扛住了所有刑罰,證詞一直不改,你遲早會親自來。”

寒滄烈心底泛起一層凜冽。

沈輕照笑:“有一句話,我必須要親口與你講,寒滄烈,你知不知道我為何接近月兒?你知不知道,她又是因為誰,在承受我的欺負折磨?”

“當然是因為你,寒滄烈,她受的所有苦,都是因為你。”

“那年你初掌獄署司,何等風光無限,多少人怕你,恨你,一邊匍匐在你腳下,一邊想方設法除掉你的性命。可是我知道,金鱗豈是池中物,你鐵面無私手段狠厲,又有皇帝撐腰,可謂是前途無量,”沈輕照盯着他,“高高在上的寒大人,皇帝陛下的養子!你一定不會記得,那一日我挂着讨好的笑,去與你結交攀談,你卻連看都沒有看我一眼。”

寒滄烈平靜道:“不錯,我不記得。”

的确不記得,畢竟他走的,是一條狹窄的、再容不下任何一人的孤身之路。他不可能、也不允許自己交朋友。

但這種解釋沈輕照不配聽,寒滄烈道:“所以你因此記恨了我?”

“自然有些不平,但并未就此斷絕黨從你的心思。我一直在找機會,直到那年乞巧節,竟發現你罕見的去了街上。哈哈哈……我知不對,遠遠跟着。那天的人真多呀,摩肩擦踵,你就沒發現我在你後面墜着。當然了,你的注意力也不在此,你也是借着人群沉沒心思,只為多看心愛的姑娘幾眼。”

“你一路走,我一路跟。到底跟明白了你的心。”沈輕照慢慢笑了,“區區一個宣寧伯,我怎麽會放在眼裏?可宣寧伯的女兒在你寒滄烈心中,分量竟有如此之重!”

寒滄烈的手穿過栅欄間隙,狠狠扼住沈輕照咽喉:“你真無恥——”

沈輕照漲紅了臉,茍延殘喘:“她年紀小,天真懵懂,只需稍微花點心思,就被我騙到了手。我不開心,就折騰她,把對你的怨氣和嫉恨,都發洩給她承受。”

寒滄烈雙目陰沉,手指力氣加重,沈輕照甚至能聽見自己喉間骨節咯吱作響。但他已經無所謂,說到這,寒滄烈就什麽都會明白。

是他,制造了偶遇的機會,利用了月兒的善良,帶上毫無破綻的面具,卑劣的将她據為己有。最終目的,不過是以此為紐帶,與寒滄烈形成牢不可破的聯系。

可等來的,卻是寒滄烈去瀝州的消息。

寒滄烈瞳仁寒芒徹骨,下一刻,卻緩緩松開手。

沈輕照跌坐在地,拼命咳嗽,眼中卻劃過一抹失望。在他頭頂,寒滄烈含冰的聲音沉沉落下:

“沈輕照,你的算盤除了誅心,還想我盛怒之下直接殺了你,是麽。你做夢。”

“我要你在這嘗遍八十一道酷刑,我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把你加諸在月兒身上的痛苦,千倍,萬倍的還給你。”

沈輕照喉結滾動,他很清楚,方才寒滄烈沒有沖昏頭腦下手殺他,他便難逃殘忍的酷刑:“寒滄烈,我認了,可是你呢?難道你的下半生就會好過?今日親耳聽到心愛的姑娘是因你而毀,滋味如何?愧不愧疚?你還有什麽顏面求娶她?你用什麽面目面對她t呢?”

寒滄烈垂眸。

誠然,沈輕照口中的話是一把鋒利的尖刀,正正捅在他心髒上,令他到現在連呼吸,都帶着灼燒般的劇痛。

但再痛也不至于不清醒,寒滄烈緩慢道:“對于你,奪妻之恨,不共戴天。此仇必報,我絕不輕易放過。”

“至于我,該怎麽守護月兒我自清楚,怎會因為你的過錯,給自己套上枷鎖。”

“好,好,”沈輕照連連點頭,“不愧是司尊大人,一點兒都不糊塗,也對,你從來不是個軟和心腸,我想你大抵也不會因此折磨自懲,放棄她。”

“可是,當她知道這些事,也會和你一樣想嗎?”

沈輕照一點一點擡頭,牆壁那扇小窗打進來的光線剛好映在他臉上,将那一片肌膚照的慘白。這一瞬間,他的笑容邪惡似鬼魅:“陳家的那個女兒下賤得很,對我死心塌地,什麽都肯為我做。在我跟随晉王那一刻,我就想過,若是一敗塗地,若是蘭若失守——我可就輸的太慘了。我,不能不為自己留後路啊。”

“算一算,我早早寫好的親筆信,陳氏應當已經交給月兒了。你就能肯定,她看完之後,對你寒滄烈,就沒有那麽一點……”沈輕照笑着,用手比出了這一點的距離,“哪怕這麽一點的反感厭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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