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尾聲(二)
尾聲(二)
寒滄烈從地牢退出來, 面色沉靜,與平常無異。
楊悫迎上去:“大人,這賊子死皮賴臉, 也不知硬拖着個什麽勁,上了重刑也不改口, 累的您還要親自去一趟。”
寒滄烈道:“他會說實話了,你去就是。”
楊悫一怔, 喜道:“還是您有本事,進去一趟,這麽會功夫就成了。”
寒滄烈只微牽唇角, 沒再說話。
見他向外走,楊悫問:“大人要進宮麽?若不急這一時半刻,先用了膳再去可行?中午就沒見您吃飯, 這身體怎麽扛得住。”
寒滄烈擺擺手,頭也沒回, 只往前走:“無礙,你不用跟着了, 去做事吧。”
大人今日有點奇怪, 說不上來哪不對。楊悫摸摸後腦勺, 站在原地想了片刻。
可能是最近事情太多,人都忙壞了,所以,他看上去有些累。
*
中秋之後按儀制便是一年一度的秋獵,但因為晉王逆黨之事,連中秋宮宴都耽擱了沒辦, 禮部拿不住意思,上書問皇帝的意思。
皇帝說:“辦, 該怎麽辦就怎麽辦,為着幾個亂臣賊子,還什麽事都不做了?”
皇帝發話,禮部即可着手忙碌起來,雖說倉促,但好歹是趕在吉日之前将各項儀程安排妥帖了。
月末暑氣殘餘,天高雲淡,是一年中最舒惬的時節。
雪月第一次參加秋獵,又多了寧安郡主這個身份,免不了一些人情往來,剛和監察司柳大人家的兩個姑娘見禮說過話,一回頭,看見身後站了個人,正幽幽地瞅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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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見了面,總得招呼一聲,雪月上前:“佟姑娘。”
曾經的高玉心,現下已被佟老大人更了名字,喚作佟钰炘了:“你跟柳家的那兩姐妹,還叫一聲妹妹呢,怎麽到我這就一句不倫不類的‘佟姑娘’打發我?”
雪月糾正:“不倫不類不是這樣用的。”
佟钰炘怨氣更重了:“這是重點麽?你為什麽不願意搭理我?”
雪月真覺哭笑不得:“我見到你,便上前與你見禮,怎麽能是不願搭理?”
佟钰炘哼了一聲。
她哼完就不說話了,雪月禮貌等了一會,見她還是不說,就打算告辭——她是不曾故意不搭理她,但也确實沒什麽話聊。
雪月剛開個頭:“要是沒什麽事……”
佟钰炘跺腳:“你先別走!別走!”
雪月靜了靜:“……我聽說,佟大人請了許多師父教你琴棋書畫,禮儀規矩,嚴慈并濟,你方才這樣,被他知道豈不又要抄書?”
所以啊,佟钰炘立刻畏縮,雙手合十搖了又搖:“你千萬別告訴我爹,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就是一時情急,想跟你說幾句話。”
雪月本也不是告狀的意思,問:“你要找我說什麽?”
佟钰炘低頭半晌,終于從牙縫裏擠出來一句:“你是不是也讨厭我。”
雪月道:“還有誰讨厭你了?”
“很多人啊,我什麽都不會,還言行粗鄙,總是惹出笑料,旁支的兄弟姐妹沒人願意與我親近。”
“那你爹爹讨厭你麽?”
她爹?佟钰炘怔怔,忽然有些想哭:“我爹是這世上對我最好的人,再也沒有任何人對我這麽好。我第一次知道,真正被人愛護是什麽滋味。”
她抹了把臉,“其實我剛回家時太害怕,沒忍住将我曾嫁過人的事告訴了我爹,他不僅沒嫌我丢人,還安慰哄我,花了那麽多銀子給我請師傅,我學不會,我爹一句都沒怨過我……”
雪月笑:“那不就是了,原本這世間,你需要在意和真正在意你的,無非就是那麽幾人。旁人的喜歡讨厭又怎樣呢?在你下落不明的那十幾年裏,只有你爹爹費盡心血始終尋找,你那些旁支親族,半分力都沒出過,如今他們對你的态度,又何必在意煩惱呢。”
佟钰炘低聲道:“他們我是可以不在乎啊,但是我就是——”
雪月有點不敢信:“……在乎我?”
佟钰炘聲音更低:“我最近,讀了好些書,越讀,越是有兩件事放不下。”
她擡起頭,直直望着雪月:“剛被他帶回府時,我對你有天然的敵意,是因為……我以為自己找到了如意郎君,我怕你會分走我的寵愛……你到底有伯府撐腰,可我只能靠寵愛。我那時,眼界窄……對不起。”
雪月完全沒想到她會說這些,驚訝的接不上話。
“第二件事,就是借糕點陷害你那回,雖然沒讨到便宜吧,”佟钰炘嘆氣,聲音很輕,“我當時,懷了孕,為了自己的地位……和孩子,一時昏了頭,想着若是能除掉你,說不準,日後還能被扶正……說穿了,皆是為了利益不擇手段。我真是有夠蠢的。”
佟钰炘說到這,深深吸一口氣,表情嚴肅半天,這口氣又卸了:“本來想說點有才情的,但書上那原句怎麽說的,忘了。反正就是,我知道自己錯了,想得到你的原諒,你能原諒我嗎?”
雪月正要說話,佟钰炘搶道:“你不要說我不用在意你,你與他人不同,我偏是在意。”
雪月失笑:“我沒想這麽說。你鼓足勇氣對我說這些,我就回一句不必在意,豈不是很敷衍。”
佟钰炘目光期待:“那你……”
“那些事,即便你不解釋,我也明白你為什麽那麽做。但說實話,當時我當然是生氣的。”雪月笑了,“但那已經過去很久了,且你我曾互相幫助,沒有情,也有義,早在今日之前,我就不生你氣了。”
聽了這話,佟钰炘心中的石頭落下,表情都松快了許多:“我以後,會更加用功讀書的,那我們還可能會有友情嗎——哎呀!”
她忽然叫起來,雪月吓了一跳,順着她目光回頭去看,只見寒滄烈站在那裏,手上還提了一只目光冷靜看淡一切的灰兔子。
佟钰炘哭喪着臉,行的禮又錯了:“見過寒大人。”
寒滄烈:“不必多禮。”
雪月也行了禮:“寒四哥。”
随着這聲稱呼,寒滄烈緊繃的弦松下不少,無意識對她一笑,近乎讨好。
一旁的佟钰炘只想走。話沒說完,可以再找機會說,自從那次在清觀寺被寒滄烈逮個正着,她現在看見他還是害怕。尤其是,他還抓了個兔子,真是顯得更詭異了。
說走就走,佟钰炘借口也沒找:“寒大人慢聊,我先告辭了。”
她一走,寒滄烈提着兔子緩步上前。
雪月瞅他苦大仇深攥着兔子,心中沒明白這兔子是要她幫忙照看,還是……拿去烤了吃?
寒滄烈是自己耐不住思念,就想來看看雪月,兔子純屬擋箭牌:“月……月兒,喜歡兔子嗎?”
雪月點點頭:“喜歡啊。”兔子很可愛,也很香。
“我抓了一只,送給你玩。”
寒滄烈提着兔耳朵往前遞,灰兔子清醒了點,張牙舞爪地向雪月求救。
雪月想拿,但兔子撲騰的她不知道怎麽下手:“寒四哥,你怎麽捉了只兔子t啊?秋獵不都是獵物個頭越大越好麽?我看它沒傷到,你應該沒用弓箭,是親手捉的?好捉嗎?”
她彎腰瞅兔子,兩只小手伸出想找機會抱,卻因兔子不老實而始終沒成功,這會兒擡眸看他,鬓邊碎發輕拂在她白皙幹淨的小臉上,和手中兔子一道,畫面沒來由的顯得柔軟。
寒滄烈笑了,垂眸看了一眼,兔子立刻裝死不動。
他說:“不太好捉,這只很機靈。”
想想他貓腰去捉兔子的畫面,還挺可愛的。雪月忍俊不禁,把好不容易老實一點的兔子接過來:“給我抱抱。”
毛團一樣的小東西,在她手中乖巧多了,雪月摸來摸去,心底漸漸漫上一層說不清道不明的淺淺歡喜。
寒滄烈在一旁适時道:“想吃嗎?我做的紅燒兔肉還不錯。”
灰兔子一雙豆眼難以置信地望着他。
雪月猶豫了下,說:“不吃了,有點舍不得。”
“嗯,好。”
無論吃還是養,她喜歡就好,寒滄烈心裏又松了兩分,微微猶豫,低聲道:“月兒,我剛才過來時,聽到了一點。”
“啊?”
“佟長風的女兒曾經待你有虧,你也這麽容易的原諒了她。”
他提起這些事絲毫沒覺得奇怪,雪月便知道,果然什麽事都瞞不住他。但就如自己所想,他就算知道佟钰炘的過往,也不會拆穿:“寒四哥,從前的事都已經過去了,那時她為了生存,縱然有些不擇手段,也并非罪不可恕,況且如今已經知錯,就不要追究了吧。”
寒滄烈說:“聽你的。”
雪月展顏一笑。
“那我呢?”
“嗯?你怎麽啦?”
寒滄烈低聲說:“關于我,也能這樣完全翻篇,徹底原諒嗎?”
雪月第一反應是:難道寒四哥想收回之前的話?
但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對,這沒頭沒腦的,就算是心意不再,主動權在他,也不應該是這樣的說法。
正茫然,聽見他繼續道:“我已經知道,沈輕照給你送了一封信。”
原來是這件事。
雪月瞠然,原來他所說的“原諒”是指沈輕照那封信上的內容——她根本沒因為這個埋怨他,怪不得剛才想不到:“寒四哥,我是收到了一封信。”
她一面哭笑不得,一面憐惜,連手中的兔子都顧不上了:“當日收到那封信,信封的字跡我不認得,想來應當是那陳三姑娘寫的。拆開之後,就看見裏面是沈輕照的親筆手書。原本他寫的東西,我多一眼都不會看,可他畢竟是逆黨戰犯,萬一有什麽事情需及時上報,我怕耽誤,這才看了。”
“信上那些內容,說的颠三倒四,我看到最後,也沒看出有什麽價值,當即就燒了。”
寒滄烈啓唇:“當年他蓄意接近你,待你涼薄,是因為……”
“因為什麽?”
寒滄烈沉默,心如錐刺寸斷。
雪月歪頭笑:“寒四哥,這我就要說說你了,這些事情怎麽能混為一談啊。比如,方才那佟姑娘的确曾經做過對我不利的事情,可她真心悔過,我才談得上原諒;而沈輕照心術不正,做了多少錯事還無半絲悔改之心,他不配得到原諒。至于你,你什麽都沒做錯啊。”
“你這麽明徹,難道還不清楚此事的本質?我就算沒有你聰慧,也不是傻子啊——沈輕照只是為他的壞,找了一個自以為冠冕堂皇的借口,心安理得将罪責推到別人身上。我該厭惡的、不原諒的人,是他,怎麽會因為他三言兩語挑撥,就遷怒你?”
寒滄烈眼眶發酸,極力忍耐,才忍下那翻湧起來的哽咽之意。
“月兒,”他含着委屈,“那你為什麽一直一直的躲着我?”
雪月小聲說:“我只是還沒想好。”
原來只是還沒想好。
寒滄烈心中的巨石落地,連呼吸都輕快兩分:“好,那,那我不着急,你慢慢想,多久我都可以等,只要你願意去想就好。”
像是一個被審判死刑的人,忽然得到法外開恩,那雙漂亮昳麗的桃花目又重新有了光,薄唇彎起,笑容如醉酒那日真切真實。
在這樣含笑的目光中,雪月雙唇張了又張:“寒四哥,我就是怕。”
她真是每個字都能讓他天上地下走一遭。寒滄烈放輕聲音:“怕什麽?”
“我怕……你會因為我受委屈。”
“不會,不會,”他急急否認,真恨不得把心掏出來給她看,“不會月兒,你怎麽能這樣想?不會的。”
寒滄烈注視她,每個字都虔誠無比:“我知道怎麽保護自己,更會周全的保護你。只要你在我身邊,對我而言,就是最大的保護。”
他這句話,一擊即碎地潰散了雪月連日來心底最大的隐憂,那些沉重的心事,漸漸輕了重量,化作一兩風,頃刻間就散盡了。
雪月看看他,又低下頭,想了半天,緩緩擡眸:“寒四哥,真的……沒關系麽?”
寒滄烈告訴她:“不是‘沒關系’,是求之不得。”
甜意從心底飛染至四肢百骸,雪月眉眼彎似月牙,對寒滄烈笑,語氣柔軟,回答了她還一直沒答的問題:“你抱我,我不生氣。”
寒滄烈怔忪看着雪月,漸漸的,心底漫上一陣狂喜,跨上半步,一把攬雪月入懷。
“月兒……月兒,月兒!你答應了,你答應我了!”
微微松開一點縫隙,他彎下腰,笑的像個孩子,歡喜地語無倫次與她講規矩:“你這是答應我了,你要與我一起,是不是?月兒,月兒,你不可以反悔,說出來的話就是承諾,不能收回。從此刻開始,你再也不能不要我。”
雪月被他說笑了,重重點頭:“嗯。”
寒滄烈又抱緊她。
空蕩多年的胸膛,終于被血肉填滿,她柔軟的身軀,從夢裏穿來,貼在他懷中。
傍晚的天際已有一牙淺白月色,他知道,從此日後深重暗夜,他再也不用空望天月。
“月兒,我好歡喜,真的好歡喜,”他在她耳邊低聲喃喃,“我從來不敢想象,自己還會有這樣一日,從來不敢想……”
看得出來,他高興傻了。雪月側臉貼着他肩膀,也止不住從心底泛起的歡喜笑意。
試探着伸出手,輕輕貼在他腰側,一點一點回抱他:“寒四哥,我回應了你,是我深思熟慮下定的決心,一定不會反悔。那……我也算是你的未婚妻了,有一件事,你要告訴我實話。”
寒滄烈連忙點頭,即便月兒不說,他也絕不會隐瞞她絲毫。
“你的身體,究竟到了什麽樣的程度?”雪月一邊說,細弱雙臂慢慢加重力氣,似乎擔心他害怕,将他抱得更緊,“大夫說……還有多久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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