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章

第 6 章

關聞西對白棠的心思雖然沒說,但是從未想要隐瞞過任何人。懂得人自懂,不懂的人,怎樣都不懂。

白棠是關聞西堂哥的舅舅的女兒,他們雖沾親帶故卻是可以結婚的,他遲遲不敢挑明的只有一個原因,那就是他喜歡她,但是,她卻一直只将他當做遮風擋雨的兄長。

還有一個勉強也算原因,就是他堂哥關厲東不同意。

三天後,關厲東從英國回來,落地小島的第一件事就是逮着白棠補習高數。

“白棠,你記住了,這裏要用這個公式……”

午後的暖風,徐徐地拂過紗簾,吹進了一樓北側的小廳,把坐在木桌前補習的白棠給吹得昏昏欲睡,尤其再搭配上聞靜漪柔淡好聽的嗓音,失眠患者的良藥。

這裏是明清時留下的老宅邸,在這深鎖了數年,倒不是前幾任主人有心荒廢它,而是宅子已經太老舊,若要維持原狀做修繕,先別說要花的成本比蓋一棟新的房子昂貴,還需要花上不少工夫,就怕一個不慎,就會毀壞這宅子優雅且幽靜的韻味。

關厲東買下後,審慎行事,打算找到适合的設計師,再動工修複。

但誰也沒有料到,一年前關聞西自動請纓,找了一批工人進駐宅子,開始敲敲打打,三個月前才修繕完畢,索性借着這個由頭邀親朋好友來此地過冬。

說是修繕,不如說他改建了這座老宅邸,但奇妙的地方是,沒有人可以具體說出他動了哪些地方。明明一切都看似不同了,但老宅子原有的那股韻味,卻一絲毫不減,反而讓它矗立在古老的林蔭之中,多了幾分溫暖的明亮。

這時,坐在一旁的聞靜漪忍不住笑嘆,“去洗把臉吧!洗洗臉,精神會好一點。”

“沒用的。”白棠打了個好大的呵欠,握着筆,像是刻字般,一筆一畫把公式給抄上去,“反正洗完臉再回來面對這些符號,我還是一樣會想睡覺,不如快點吃了它們,早死早超生。”

聞靜漪被她認命的表情給逗得搖頭苦笑。

今年二十五歲的聞靜漪,面相柔美,知性親和,總讓人特別有傾訴欲,白棠擡眸偷觑了她一眼,長時間壓在心頭的苦水瞬間讓瞌睡蟲全跑光光,不吐不快。

“靜漪姐,我們聊點別的可以嗎?”

聞靜漪向來剔透,“好呀,讓我這個知心姐姐給你解解惑。”

一場交談結束。

聞靜漪柔聲安慰,“你沒有錯,你比誰都愛她。”

白棠忽然感覺喉嚨梗窒了下,一口氣噎在心窩,緊緊地泛酸,轉頭扯開一抹牽強地笑。

不遠處的長廊上,關聞西修長的身形立在一旁,練得十分結實的體魄,一穿上衣服,只剩下斯文瘦削。

他深邃的眼眸略顯得慵懶,望着半開的雙門之內,白棠與聞靜漪并着肩坐着,溫暖的微風吹動她們的發絲,皓眸雪膚,紅嫩櫻唇,襯着窗外濃蔭更顯深綠。

倒時差剛醒的關厲東,途經長廊,看清關聞西眼神追逐的目标,将他叫到了一處角落,“聞西,你應該明白我反對的理由:我媽是因為抑郁症走的;白棠又有過抑郁症的傾向;亦南沒處理好和夜寒之間的感情糾葛,讓夜寒為此送了命……”

這種苦口婆心,關聞西不想再聽,“哥,我答應你不主動,可她要是倒追我呢?”

兩個勢均力敵的男人無聲對峙。

“只要她能分清親情和愛情,我不反對。”關厲東結束這個話題,又說,“這宅子修得不錯,辛苦了。”

自從關厲東的歸來,一個好好的假期成了白棠的高數補習班,學生只有她一個,老師卻換了一個又一個,身為大學教授的關耀和妻子溫荷輪番上陣,也只帶着學會了極限,至于後面的導數,微分,積分都不願意教了。

“大一就該修完的課程,你拖到現在都沒過,明年再不過,你就保不了研了。”關厲東自小負責白棠課業,對她嚴厲也成了習慣。

“今天讓我歇一歇,我明天保證好好學。”

白棠撒嬌又求饒,做足了低姿态,關厲東哼了一聲,“明天舅媽就要到了,你想被她訓?”

“她有什麽資格訓我?”白棠也就嘴上倔強。

關厲東提起一口氣,眯細眸子正組織語言,視線觸及一旁別首掩唇,強忍住笑意的聞靜漪,生生咽下了那口氣。

關聞西扶額回避,他這個表妹漂亮聰明,醫術精湛,完美得無懈可擊,但是從小到大就一個愛好——那就是隔岸觀火,越是熱鬧精彩,她就越津津有味。

“這話你別今天說呀,明天再說。”最後四個字,關厲東說得既輕又淡,轉身離開。

“我偏不說。”白棠的音量很小,幾乎只有唇形在動。

自從得知孫嬈要來,白棠就像霜打的茄子,沒了生氣。

又失眠了。

把長薄毯披在肩上,她來來回回,往往複複,一遍又一遍地折逛過暗涼的走道,唧唧夜蟲的鳴響如落幕曲。

銀白新月勾挂在樹梢頭,一如無數個失眠的夜晚。

淩晨四點,白棠撥了關聞西的手機。

夜深,老宅子裏靜得就算是水滴聲,都清晰可聞。

窗外的溶溶月色,将站在房門口的關聞西身影給拉得長長,他低頭斂眸,觑着在月光之下,橫陳在他眼前的一團物體。

那團物體之中的東西,分別是一條薄毯,一顆抱枕,以及蜷成個球,不知道待了多久的白棠。

他輕嘆了口氣,“走吧,我送你出島。”

出島的途中,白棠鄭重做了個決定。

渡口,安婷的小三輪等待已久。

“寶,咱下次能不能別搞突襲?我外公昨晚沒給車子充電,天不亮我就去借車子了!”

“是驚喜!”白棠糾正,“突如其來才會難忘嘛。”

安婷招手跟關聞西打了個招呼,“看到被折騰的不止我一個,心裏平衡了不少。”

“我聽懷谷說,你外公摔了腿,恢複得怎麽樣了?”關聞西面上帶笑,走近寒暄。

“還沒好利索就待不住了,天天去果園監督我摘果子。”安婷委屈,“生怕我磕了他的蓮霧,摔了他的楊桃。”

“還不是因為你手上沒個輕重。”白棠背着雙肩包上了三輪車,“我要去嘗嘗你說的那個豬肚米粉。”話音剛落,懷裏被塞了一個禮盒。

“人參,給外公,”關聞西解釋,“讓老人家泡酒喝。”

安婷也不客氣,道了謝,就發動車子走了。

關聞西瞬間斂去了唇畔的笑意,望着三輪車的車轍印,目送遠去的身影。

下午六點,夕陽的紅霞絢爛奪目。

奚懷谷沖完澡後,照例走到門外的橡樹下乘涼。

“懷谷哥!”一個細細的聲音呼喚。

他身體一震,擡頭卻見到白棠俏生生站在眼前,一抹失望滑過心底。

“白棠!”他還是溫柔地笑了,“安婷今天早上五點來借車子,說要去接你。”

白棠巧笑倩兮,在他身旁坐下,“懷谷哥。”撒嬌語氣,膩歪歪的。

“白棠,你好好說話。”

唉,有時候太熟悉了,也不見得是好事。

“懷谷哥!”她正正經經地說,“你看看我,看仔細一點。”

奚懷谷有樣學樣,正正經經地瞧她一遍。

“告訴我,你看到什麽?”

“嗯!我看到一個很漂亮的小女生。”

“我已經不是小女生了。”

“好吧!好吧!我看到一個很漂亮的大美女,頭發長長的,眼睛大大t的。”

“還有呢?”

他笑問,“還有什麽?”

白棠嘆一口氣。怪不得安婷說奚懷谷是塊木頭,相比之下關聞西就風趣多了,突然有點想他了。

轉頭看看奚懷谷,他眉清目秀,氣質內斂,總是保持一種平和、淡定的表情,這種學者氣息特別适合她家,尤其跟她爺爺白雪松特別像。

“懷谷哥,”她長嘆一聲裝模作樣,“有件事放我心裏好久了,你替我想想辦法好不好?”

“怎麽了?”

“我喜歡上一個人,可是他好像對我沒有感覺。”她轉頭可憐兮兮地瞅着他,“懷谷哥,你們同樣是男人,你一定比我了解他的心态,給我一點意見好嗎?”

奚懷谷立刻在心裏犯嘀咕,白棠喜歡的人?

“人心是複雜的,我不見得比你更了解他,除非——我認識他。”

“你的确認識他。”她用力點頭。

奚懷谷不想讓她察覺自己套話,然而,他得為好友盡一下綿薄之力,“嗯……他跟我很熟?”

“嗯,特別熟,認識很多年了。”

“多大年紀?”

“二十七八歲吧。”夠明顯了吧!你還沒發現?

奚懷谷琢磨,二十七八歲,和他相識多年且認識白棠的男人,只有一個。

真要那個人,不應該會讓白棠有種他不喜歡她的錯覺呀?

“是不是因為你們兩人認識的時間……太長了?”

白棠點頭,“确實認識時間挺長。”

那就基本可以确定了,奚懷谷同情,“我明白你的困擾。”

白棠露出微笑,總算知道我在說誰了吧!這附近只有你符合這些條件!

“白棠,”他小心翼翼地措辭,“我想,那個人并不是不喜歡你——”

呵!原來懷谷哥對她也有意。

她的眼睛發出光彩。

“你得給他一點時間,心态身份的轉變需要适應。”

白棠的笑容燦爛,仿佛聽見了勝利的號角,“沒問題,如果你……他需要時間,我就給他時間。”她還不放心,“懷谷哥,你真的知道我說的人是誰?”

他肯定地點點頭,“感情屬個人隐私,知情的人明白就行了,沒必要四處宣傳。”換言之,我會為你保密的,不用擔心。

晚風徐徐,他回味似的跟白棠聊了很久很久的安婷。可當時的白棠卻誤以為這是內斂的奚懷谷在和自己拉近關系,畢竟他倆唯一的共同話題就是安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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