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章
第 8 章
一大早,聞歌打來電話,讓關聞西在除夕之前,将白棠帶回去。
白棠知道後沒吱聲,拖着關聞西下山去逛大集。她一攤逛過一攤,他跟在後頭替她提着大包小包,木雕娃娃啦、小籃子、小簍子……沒見過的東西都買了個遍。回程時更不消停,磨着他半路上停車,替她摘一束長在慢坡間的野花。
捧着那束紫色野花的白棠,蹲在溪澗旁,用手取些水灑在瓣葉上,專注地沉醉在此刻微不足道的快樂裏。
她還是那個很容易滿足的小女孩,七歲時為一列小螞蟻終于擡起一塊糖碎而會心微笑,十歲為一只小蟲終于掙脫蛛網而暗暗喝彩。
關聞西忽然憶起大學時曾旁聽過一堂孟子課,當時的教授戴望易——真奇怪,居然還記得他的名字——曾說,随時在平凡的生命中尋找驚奇,盡管在他人眼光中它是多麽微不足道。
經過多年的生命體驗,他即使曾領悟從平凡中尋找不凡的重要,繁忙的工作卻不容許他分心多想。
望着眼前發亮的小臉蛋,她一直比他更懂得享受生命。
嘟嘟!嘟嘟!
手機聲打斷了他欣賞的目光,掏出手機接聽。
“喂?”
“……”
“喂?”這次口氣比較不耐煩。
“好哇!我還以為你上山去修身養性呢!原來還是老脾氣不改。”一個帶笑的女聲自話筒彼端響起。
白棠回到車前,關聞西靠在車門,正舉着手機談笑風生。耳朵貼近偷聽了一會兒,那聲音媚媚的、嗲嗲的。
這倒是她第一次見到他和他的女朋友打電話。
最近他總是陪着她,令她一時忘了他其實有另外一個世界。
那個世界有爾虞我詐的商場交鋒;成熟世故的人情往來;甜蜜溫柔的情侶關懷;卻沒有她。
“嗯!我知道了,再見!”關聞西挂上電話,回頭對白棠說,“走吧!回去收拾東西。”
她悶悶地看他一眼,徑自上了車。
終有一天他會回到他的世界而撇下她不管吧?
關聞西鎮定自若地操縱着方向盤,偏頭看她一眼,忍不住輕笑出來。
瞧他笑得多惡心!只不過是通電話便讓他如此興奮。如果本尊親自來了那還得了?
“她長得很漂亮吧?”
“誰?”
還誰?“剛跟你打電話的。”
“她呀,還不錯,挺漂亮的。”
聽着他贊嘆不已的語氣,白棠黏住了嘴巴,把‘你女朋友’這四個字咽了回去。頭一歪,靠着車框假寐,安靜了。
車子開得很穩,就在白棠馬上就要意識消散時,口袋裏傳來震動,緊接着是嘀嘀嘀的鈴聲。
看了眼來電人,是孫嬈,白棠翻轉手機,将手機殼上的解壓玩偶捏得面目全非。
關聞西也抽空瞥了一眼,沒說話。
等到手機安靜下來,白棠徹底清醒了。
靠近民宿,車子減速,白棠漫不經心,“今天就回去吧。”
關聞西方向盤一轉将車子停在路旁,嗯了一聲。
臨出發前,奚懷谷和安婷來送。陳裕盛有事耽擱了,讓關聞西直接把民宿鑰匙交給奚懷谷。
收了鑰匙,奚懷谷見安婷和白棠跑一遍去說悄悄話了,轉頭看關聞西,“我真以為白棠喜歡的是你,才發微信讓你來的,這些天我跟她聊安婷,她跟我提你,本以為是同病相憐,沒想到,她随機選取,要不是安婷跟我說清楚了,我是真想不透。”
“要不怎麽說,你是木頭呢?”關聞西輕笑,他對自己這個大學室友相當了解。
這邊安婷說白棠,“你說這麽優質一帥哥,在你眼皮子底下,你怎麽沒抓住呢?”
“人家有女朋友,我抓什麽?”
“我是說,你怎麽不提前下手!”安婷明顯恨鐵不成鋼。
白棠此刻有點蔫,“我不是說過了嘛,他拿我當小孩,真……要弄尴尬了,我連這最後一棵大樹也沒了。”
“行了行了,就你理由多,”安婷擺手,“開學再見。”
車子駛上公路,白棠才想起來忘了向奚懷谷打聽關聞西女朋友的事了,他倆是大學同學,奚懷谷估計知道很多內情。
哎,跟安婷說清那天,白棠就把奚懷谷的微信删了,以後再說吧。
剛登島,白棠就被等候多時的孫嬈逮住,訓了好長時間,要不是聞歌和孟和來說情,估計晚飯都吃不上。
除夕這天,一年一度的團圓正式拉開了序幕。
其實關家這幾年并沒有表面一團和氣,有人戲稱今天的關家有所謂的“太子黨”以及“王爺黨”,太子顧名思義,指的是名正言順接管關氏集團的關厲東,而所謂的王爺指的是最近‘攝政’的關聞西。
自關厲東半隐退後,關聞西無論是威望或能力,以及在集團的人緣口碑,都十分之好,自他代管後,這幾年來,關家集團在方方面面都有了新突破,其中,他居功不小。
而且,比起大力裁撤公司元老的關厲東,關聞西在董事會的支持率更高,公司上下多有傳言,關聞西會取代關厲東。
不過,相較于外人的揣測與議論,在關家之中反倒是一片風平浪靜,幾個堂兄弟倒不覺得會有所謂的“黨争”之虞,而且就算是真有其事,他們也不敢鬧上臺面,在他們小叔關耀的眼皮子底下,沒有人敢貿然行動,落下分裂關家的口實。
一年一度的家族聚會,不過才短短幾天,原本沉靜廣闊的大宅子,開始有了止不住的人聲笑語。
關家自古陽盛陰衰,關老太爺只有四個兒子,到了孫子輩,關厲東是長子長孫,就連老大關克明的私生子也是兒子;老二關克朗和聞歌生了倆兒子聞西和重北;老三關克淵和前妻有一子關亦南,現任孟和倒是帶來了個繼女夜寒,可惜車禍沒了;最小的兒子關耀,和溫荷結婚兩年,還沒孩子。
一到這種時候,關耀和溫荷就會被寄予厚望——生女兒。
今年的年夜飯多了幾個外姓人,聞靜漪是聞歌的侄女也是孟和的随行醫生,白棠和孫嬈是關厲東這邊的親戚。
關厲東的父親關克明出軌且騙婚,害得白棠的姑姑白筝産後抑郁,沒過多久就去世了,為了給白雪松一個交代,關老爺子将關克明趕出了關家,關家對白家的愧疚一直延到現在。
聞歌雖是關家兒媳卻也是白雪松的關門弟子,白筝的閨中密友,更是見證了白筝和關克明的孽緣,在白筝去世後,主動照顧起白筝父母,被白棠的奶奶收為幹女兒。
因着這層身份,白棠幾乎是跟着聞歌長大的,在關家她不拘謹反而自在輕松,孫嬈卻要時刻帶着讨好的笑容。
“伯伯。”
嗓甜如蜜的白棠圍到關克朗的身邊,張開手,“恭喜發財,紅包拿來。”
“哎呀,我們白棠,一年比一年漂亮。”關克朗掏出兩個紅包放她手裏,“得多給一個。”
“那姑姑是不是也給我兩個?”
“想得美?”聞歌揚起聲線,笑着,“等你結婚,我再給你封兩個紅包。”
“那可得給我準備兩個大的。”白棠從善如流。
“到嬸嬸這來,”孟和招呼白棠過來,看一眼身旁的關克淵,“這是我和你三叔給你的。”
呀!白棠拱手,“祝叔叔嬸嬸身體健康,長命百歲,恩恩愛愛到白頭。”
關克淵嗯了一聲,“說得對,到白頭。”
下一個到關耀,“小叔?”白棠甜絲絲地朝看她的溫荷一笑,“小嬸。”
溫荷從托特包裏拿出一個四四方方的盒子遞了過去,打開,看一眼,白棠的嘴角就耷拉了下來。
關耀:“這份高數知識點歸納,回去好好看。”
給楚心悅打完電話回來的關厲東,面帶失落,“等你高數過了,我給你補發個紅包。”
“我也發。”關聞西莞爾,與白棠相視,搖頭道,“不好好學,不行了吧!”
“高數就這麽難?”關亦南挑起眉梢,不解發問。
“三哥,你是不知道,白棠的數學就沒及格過!”關重北揭她老底。
一直看笑的聞靜漪,溫聲細語,“白棠,今晚過去可就是明年了。”
“今年的仇不能留到明年。”t
“關重北,你找打!”
聞言,衆人哈哈大笑,新年的氣氛瞬間被烘托到了熱鬧鼎沸。
大約是許久沒有這麽多人聚在一起了,也或許是年紀大了喜歡熱鬧,推杯換盞間,關克朗提起幾個月後聞歌的生日,說要大辦一場,還囑咐關聞西,“多邀些人,熱鬧。”
“是該大辦,畢竟結婚三十年了。”聞歌應和。
一提到結婚,孫嬈話多了起來。
“聞西,趁這個機會把女朋友領來我們看看。”
“聞歌,你看看身邊有合适的男生,給白棠搭搭線。”
“知根知底的,你挑的,我放心。”
關聞西的女朋友?白棠對這個感興趣,支起耳朵,已經準備好了。
“你前段時間不是撮合過白棠和重北?”聞歌擡手在兩個孩子之間比畫了一下。
孫嬈:“不是我,是淩太太撮合的。”
啊,這?
白棠頭皮發麻,差點連呼吸都忘記了。
和關重北不由自主對視,被支配的二人極其默契地嘁了一聲,那嫌棄的口吻沒有個十年二十年的恩怨,醞釀不出。
“親上加親,我贊成。”關耀這聲贊成是看着關聞西說的。
關聞西深邃無底的黑眸裏像是着了火。
“我不贊成,他倆都還小,還不能對自己的負責,這事翻篇,以後都不要再提了。”關厲東沒有逗人的樂趣,他就是純反對。
“你當初跟楚家聯姻,反對的人多了,你聽誰話了?”關耀在關厲東傷口上撒鹽,“現在知道對自己負責了,抓緊把我侄媳婦哄回國吧。”
“小叔,別說大哥了,你和小嬸打算什麽時候給我生個妹妹?”作為關厲東的擁護者,關亦南習慣性替關厲東解圍。
話題就這樣被岔開了,大家都有默契地不再提及,然後直接跳到新年保留項目——打麻将。
白棠被孫嬈半推着去找關重北玩,關重北正端着一杯茶喝,“你剛才在飯桌上還挺乖的。”
她不滿地說,“你敢不乖?”
關重北被噎了一下,轉身往外走。
白棠沒追過去,随便找一個安靜的位置坐下,手機響了一聲,她拿出來一看,是高中同學成妙發給她的。
打開一看,她臉色一黑,看向花園裏的關重北。
網絡的發達便利滋生了無數的負擔!
她和關重北初高中一直同校但不同班,平時在學校碰到也裝作不認識,對上了那更是水火不容。
成妙發給她的校園牆截圖,主角正好是關重北。
同學眼中的關重北從小到大都是很紳士很溫和的人,暗戀他的人很多,成妙就是其中一個,為了跟他上同一所大學,被調劑到自己并不擅長的專業,總是以關重北準女友自居。可到了大學關重北忽然變成了花心蘿蔔,這也不是成妙第一次給她發圖騷擾了。
可以說,關重北現在的行為已經完美地踩在了她的底線上,未來老公可以不帥,但是不能太窮,不能花心,她也不希望未來老公多麽愛自己,就是希望對方能潔身自好,不求是處男,但也不能是一根爛黃瓜。
關重北之前還在她的考慮範圍,兩家關系好,他們又是從小認識的,沒有談情說愛過,他的人品還是有保障的,假設哪天他愛上別人,他們也可以好聚好散,但他現在怎麽會變成這樣!
花心老公要不得!
花心還帶唯粉更不能要!
但是比起第一次知道他這些花邊新聞時的不敢置信,如今她習慣了。
男人不行,就換,沒什麽大不了。
實在不理解成妙對關重北的矢志不渝。
她沒興趣救人脫離苦海?也不喜歡勸人回頭是岸?有這個時間,還不如看春晚。
目前,唯一的問題是,周圍和她年紀相當且合适的男生……似乎沒有。
正想着怎麽辦的時候,一道身影遮住了她的視線,白棠呆呆地看過去,對上關聞西幽深的眼眸。
“聞西哥?”
“看着重北在想什麽?”
她坐着他站着,以至于光線都被他掩蓋了,背光的他,瞧不清什麽神色,只能從他的語氣中聽,似乎很正常。
“沒啊,我沒有看他!”
關聞西低聲笑了笑,随即身體微側,燈光傾瀉,照亮了他半邊臉,深邃的臉龐一半在光明之中,一半匿在黑暗裏,本該是強烈沖突的,可在他身上,兩者卻是相得益彰,仿佛他就該是這樣,光明和黑暗之間不曾泾渭分明,也可相融。
也是因為他的挪動,白棠總算知道他是什麽意思了,真是巧了,她剛才思考的時候視線正好對着花園裏的關重北,從旁人的眼裏看,好像她正注視着他。
這個念頭從她的腦海裏閃過,瞬間就惡心了,她對關重北可從來沒有任何愛情因素,以前他潔身自好,沒有,現在他花花腸子,那更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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