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章

第 20 章

“哦。”關重北不甘不願地站起身經過白棠時, 帶着一副‘你少嚣張’的警告。

“你想跟我說什麽?”等門關上,白棠問。

關聞西并沒有馬上回答,指了指身邊的空位。

白棠吞了吞口水。

真的要過去嗎?現在只有他們兩個, 她很怕靠他太近, 一時情不自禁……

臆想歸臆想, 白棠還是慢吞吞地走了過去, 不敢太用力呼吸, 怕吸進太多屬于他的男性氣息, 會忍不住意亂情迷。

關聞西慢條斯理地将書簽卡紙放在一旁, 一貫優雅地将手疊放在長腿上, 微微後仰靠着椅背,挪了些距離,細細地審視她。

“想好要從哪裏開打了嗎?”

“什麽?”他露出些許愕然。

“你不是知道了嗎?我昨天是故意騙你的。”沒帶鑰匙是假, 不想回家是真,她不想回,關聞西也縱容,孫嬈肯定在電話裏說了備用鑰匙就藏在監控攝像頭裏。

他愣了愣,訝然輕笑。

白棠又發現, 他笑起來的樣子真好看, 這個笑要是放到網上, 能在彈幕聽取老公一片,簡直傾倒衆生,尤其還是對着她笑,心髒都跳成彈簧球了。

“那你肯讓我打嗎?”

故作無所謂地聳聳肩,白棠極力想掩飾心裏的緊張, “你又不是沒打過!”

流暢溫柔的鋼琴旋律回蕩,久久沒有人聲, 兩人都回憶起小鎮山腳下那個驚魂未定的午後車禍。

關聞西習慣性揚手撥了下頭發,這讓白棠想起,自己剛才也做了同樣的動作。

“好。那你說說為什麽明知道有備用鑰匙卻不用?”

白棠僵住,幹笑兩聲,“你還猜不出來嘛?”

他堅定地搖頭,“猜不透。你要是真不想回家,大可以找個理由留在學校,不回來,你既然回來了,說明你還是惦記家人,想回家的,我說得對嗎?”

呃……這還猜不透?

根本瞞不住一點。

沒想到,他突然将眼神放得更柔軟,眼底閃着某種她所無法解析的情緒,是心疼?憐惜?還是其它?白棠分不出來,只知道那樣的凝視,讓她的心揪緊得無法呼吸。

“是因為他們又要走了嗎?”低低地,關聞西問。

不需要說得更多,大家都是明眼人,盡在不言中。

是的,白笙和孫嬈又被調任出國了。

“他們走了也好,省得天天在家吵,爺爺和我都在家待不住,唉……”白棠的嘆息裏滿是無奈,“以前他們不在我身邊一心盼着他們回來,現在知道他們又要走了,我反而有種‘他們可算走了’的劫後重生感。”

“你只是不習慣。”他用安慰小孩子的聲調對她講話,“那,我們說說你考研的事吧?”

……黑膠片早就放完了,也不知停了多久。

其實大多數時間都是關聞西在說,因為在白棠的眼裏,只看得見他這個人,根本聽不清他說的話,更別提回答了。

“你……”關聞西頓了頓。

他看穿了嗎?

看穿她那無法宣之于口的幽微情愫了嗎?

白棠緊張得發不出一丁點聲音。

“需不需要我去跟孫姨解釋一下?”

白棠緩慢搖頭,“我總不能指望你一輩子。”

“倒也不是不行。”

這句話一出口,她紮紮實實地吓到了。

“嗯?”真的沒想到,關聞西會這麽說。

“反正這麽多年也習慣了”他淡笑解釋。

只是……這樣嗎?

說不上來一瞬間湧上心頭的複雜感受,是失望還是松了口氣。

這些年的寄居生涯,讓她學會了砌起一座心牆,牢牢守住自己的心,不洩漏真實的情感,這是最基本的自我保護,要想不被情緒牽引,就得如此。

這些年,她一直做得很好。

而白棠也一直以為,不去渴求就不會受傷;沒有脆弱的情感,別人也就無從傷害。

卻沒想到,會讓關聞西給踢了館。

喜歡他,是不争的事實,任她怎麽否認都是徒勞。

當他深亮的眸光停留在她身上時,白棠只能感到呼吸急促,心跳加快,像個呆瓜似的。看不到他時,又會莫名地悵然,像失落了什麽,腦子裏塞滿了他,無心做任何事。

坐在他身邊,聽着他說話,卻又滿腦绮思,遐想無限,聽着、聽着就失了魂。

他的音色,屬于溫潤柔和的男中音,溫玉流泉一般,讓人聽得很舒服。尤其,當他刻意将嗓音壓低幾分,反而更有種勾動人心的低柔磁性。

真恐怖。

感情一旦付出,是會像吸毒一樣上瘾,并且愈陷愈深的……她的視線已經離不開關聞西了。

于是白棠有了決定。

結束吧!

明天過後,當斷則斷。

為了慶祝白笙升職,孫嬈提議元旦那天舉辦一個慶祝party,地點就在風嶺山莊關厲東的私人別墅裏。

很久不曾辦過舞會,尤其是讓自己揚眉吐氣的舞會。孫嬈異常興奮,半個月前就開始了籌備工作,她邀請了很多同事和同學,關家當然也在受邀請的範圍內。

白笙看着邀請名單,滿意地笑了。

元旦那天,白棠悠閑地窩在屋裏看電影,原版的《怦然心動》,百看不厭,忘記了舞會開始的時間。

賓客幾乎到齊了,孫嬈到處搜尋白棠的身影,卻沒見到人。

喬顏是跟着父母出席的,可卻一直纏着關聞西,偏要當他的舞伴。

關聞西看到孫嬈在餐臺旁邊,撇開喬顏,走過去問她,“孫姨,白棠呢?”

孫嬈不滿地鼻孔出氣,“她還沒來!給她打電話也不接,氣死人了!”

關聞西神色黯然,用手指捏着鼻梁,說:“我再打個電話問問吧!”

關聞西打電話過去的時候,白棠正去偏廳喝水,聽到自己房間的手機響,趕緊去接,“白棠,你趕緊過來!”電話那邊卻傳來孫嬈不容商量的口吻。

白棠一拍腦門,差點誤了時間。幸好,今天白雪松跟人約了去釣魚,也在那附近,白棠搭爺爺的車很快到風嶺山莊。

關聞西已經在大門口等她,白棠不好意思地笑笑:“看電影呢,忘了時間。”

“趕緊去找孫姨吧。”

舞會開始,首先是白笙和孫嬈開舞,孫嬈年輕時是舞蹈隊的,舞跳得自然好,一曲完畢,其他人也跟着慢慢滑入舞池。

關聞西不想跳,喬顏也挨着他在吧臺休息。

有個不認識的男人拉着白棠跳了一曲,也回來了,那人邊走邊說:“對不起,我真是不太會跳舞,踩疼你了吧?”白棠強忍着,笑說:“還好,幸虧你腳下留情了!”

關聞西在人群裏尋找白棠的身影,今天她穿了一身米黃色長裙,顯得清新脫俗,比喬顏的紅色禮服更窈窕動人。

喬顏被關重北請去教跳舞,關聞西才能清靜地留在吧臺休息,拒絕了好幾位美女的邀請,慢慢啜飲着香槟,他今晚的目标是要跟白棠跳支慢舞。

白棠拒絕了又一個男人的邀請,回來時關聞西正一個人在吧臺喝酒。

“怎麽不跳了?”他問。

“她都被踩好幾腳了,再跳一會,估計明天都不能走路了。”關亦南不知道什麽時候來的,端了杯酒挨着關聞西坐下,“要不,你陪白棠跳一會兒?”他建議。

關聞西放下酒杯,起身,拉着白棠的手滑入舞池,正好音樂切換到了慢舞的節奏。

白棠還沒明白怎麽回事,就被關聞西拉着旋入人群,他的手扣在她的腰間,溫暖而有力,她能感覺到他呼到她臉上的氣息,她聞到他身上的酒味、古龍水味,還有獨屬于他的氣味。

她擡頭,正好看到他一雙燦若寒星的眼,裏面溢滿的柔情讓她感到眩暈。茫然地跟着他旋轉,心裏充滿了疑惑,眼前這個關聞西是她不曾見過的。

關聞西輕輕地靠近她,他的唇離她越來越近,想吻她,純屬情不自禁。他發現她正用一雙迷茫的眼睛盯着自己,裏面有慌亂、遲疑、羞澀和難以置信,理智馬上回來,他停住。

音樂低沉而柔和,兩個人執着對方的手,就這樣纏綿相望,其他人也跟着看過來。

喬顏幾乎是沖過來的,她尖細的手指使勁拽住關聞西的胳膊,“聞西,下一支舞要跟我跳。”她的指甲陷進他的皮膚,而他居然忘記了疼。

白棠覺得尴尬到了極點,她萬萬沒想到的,她居然當着喬顏的面,和關聞西跳了舞,而且還差點意亂情迷。

是不是剛才神志不清啊?

她即刻恢複了神态,看着喬顏,輕輕放開關聞西的手說:“看來我不适合跳舞,舞步都亂了,你們t跳吧!”

關聞西甩開喬顏的鉗制,對白棠說:“跟上我的步伐,可以協調的!”這話堅決而有力,目光對視的兩個女人皆是一怔。

白棠想找個安靜的地方休息一下,她還在對剛才發生的事情而懊惱。剛剛就應該推開關聞西,或者直接不跟他跳。

別墅的走廊裏有個拐角,放了一個竹椅,剛好被盆栽擋住,這裏安靜而舒适,躺在竹椅上還可以眺望遠處的風景,是個好地方。

對天發誓,她絕對不是偷聽。

因為當她想離開的時候,正遇到關聞西和喬顏過來,一個怒氣沖沖,一個淚眼婆娑,她想去勸,又不知道說什麽好。而且剛剛跳舞的時候已經弄得很尴尬了,現在出去,沒準又引起一輪戰争!

算了,白棠堅決裝作沒看見,沒聽見,等會兒找個機會,悄悄溜回前廳就好。

不湊巧,真是不湊巧。

關聞西走到拐角處居然停住腳步,回頭看看喬顏,鄭重其事,“喬顏,我跟你解釋過很多次了。”

喬顏擦着眼淚說:“我明白。”

關聞西向四周打量了一下,人都在大廳裏跳舞,這裏還是比較安靜的,他沉默一下,在整理語言,有些話說了太多次,自己都想換個新詞。

可喬顏卻等不及,眼淚噼裏啪啦地往下掉,“可我不認!”

關聞西看着她的眼淚無動于衷,“本不想鬧得這麽難看,可你已經妨礙到我的生活了。”

“我喜歡你!從見你第一面就喜歡……”喬顏的氣息斷斷續續,白棠能聽到她的抽泣聲。

關聞西再度沉默,然後說:“感情是不能勉強的,”他看着遠方,好一會才回過頭:“我一直都在跟你強調,我們沒可能!”

“這麽多年,你連個機會都不肯給我,”喬顏用破碎的眼神盯着關聞西,“為什麽,為什麽要喜歡她?”

關聞西落寞地笑笑,“喜歡誰,哪裏有什麽道理?”停了一下,繼續說,“既然知道了我的心事,能不能答應替我保密?”

喬顏有點不甘心,“我才不會告訴她,我希望那個傻瓜一輩子都不知道,那樣你們之間永遠沒有結果,我反而會有一絲希望。”她負氣地說。

關聞西的女朋友不是喬顏?

他另有喜歡的人?

是誰?

白棠咽下疑問,心酸無奈但又有一絲絲慶幸,幸虧沒有腦熱挑明,要是關聞西用拒絕喬顏的話拒絕她,估計她得有三四年不敢見他,更有可能跟他斷聯。

白棠回到舞會的時候,喬顏已經補完妝出來,仍然跟在關聞西身後。剛才哭得紅腫的眼睛用酒紅色的眼影蓋住,別有一番風韻。她用異樣的眼神盯着白棠,那眼神仿佛在示威,又仿佛充滿了嫉恨。

白棠回她一個淡淡的微笑,算了,誰讓自己以前陷害過她?以前對她是愧疚居多,現在又多了同病相憐,都是愛而不得的可憐人。

喬顏再次邀請關聞西跳最後一支舞,關聞西擺擺手,“饒了我吧,喝多了,腿跟灌了鉛似的!”

正好有人過來邀請喬顏,關聞西得空去找白棠。

他神神秘秘地湊近她耳邊說:“帶你去個好地方。”

帶點酒氣的暖息吹拂耳畔,白棠耳際、頸間不由得一熱,帶起些微癢麻。她聞到一陣淡淡的酒香,也染上屬于他身上淡淡的男人氣味。

他說的好地方,原來是山莊後院的人工造景,周圍綠蔭成林,幽靜雅致,不過她從沒來過。

“再往裏些就暖和了,當初大哥在裏面搭了個玻璃溫室,說是給大嫂養花用。”

表哥對表嫂可真好,就是可惜了長了一張不會說話的嘴!

關聞西反手拉了她,便往長椅上随意坐去,腦袋一沉,不由分說往她頸際傾靠……白棠心下一驚,急忙要抽身退開,卻聽他喃喃了聲:“頭暈……”

偏頭瞧他面容緊繃,眉心深蹙,極不舒服的模樣,白棠一時間僵直了身子,不敢妄動。

他沒再有任何動作,雙眼緊閉,緩慢調息。

好一會兒過去,她也不曉得他是睡着了還是醉迷糊了,觀察他微沉的呼吸頻率,應該仍處于被酒精摧殘的狀态之下。

白棠試圖維持上半身靜止不動,以免驚擾他,擡手想幫他揉按下太陽穴,陡然想到他和喬顏剛才的對話,硬生生住了手,腰背挺得筆直。

要控住!不能犯錯誤,他有喜歡的人了。

清醒點!你沒有喬顏的勇氣,也做不到跟他老死不相往來!

時間一點一滴流逝,白棠由最初的渾身僵硬,到後來已不想去理會。

寧靜的玻璃房,人造風徐徐吹拂,帶着淡淡的花草香,她開始有些理解表嫂為什麽會喜歡這片小天地了,躲進這裏,仿佛真有那麽一點與世隔絕的錯覺。

很靜,靜得——幾乎能聽見自己不受控制的心跳聲。

白棠悄悄側首,打量枕在頸間的俊容。

他睡着的模樣,看起來單純而無辜,惹人垂涎。

以後還有機會如此近距離地打量他嗎?

他這雙眼睛總是深邃有神;眼睫毛也長;眉毛濃密添了陽剛味;鼻骨又直又挺,有時戴上防藍光的眼鏡,更添幾分儒雅;唇瓣是屬于上薄下厚,據說這種唇形的男子,戀愛腦,愛上了就是一輩子的事……

心房一緊,她趕緊調回視線,不讓自己再多看一眼。

不想、不看、不聽,完全地放空自己。

時間又過去多久,白棠沒去留意,直到埋在她頸際的腦袋動了動,逸出模糊的哼吟。“現在什麽時候了?”

“晚上八點——”她看了下表,補充。“八點十分。”

也就是說,她少說讓他靠了一個小時。

關聞西撐起眼皮,好笑地瞥視她僵直的坐姿。

雖然雙手很想攬住她的腰身抱上去,可她那正經八百的神情簡直可媲美老僧入定,八風吹不動。

跟木頭沒兩樣……

關聞西直起身,揉了揉僵硬的頸椎,“知道枕頭的累了吧!你小時候我可沒少給你當枕頭。”他扶着脖子苦笑,結束之後可能得去推拿一下了,比落枕還難受……

“我現在長大了。”酒意稍退,他看起來好多了,“你頭不暈了吧?”

言下之意,她要走了。

關聞西反手一握,捉住皓腕将半起身的白棠又拉了回來。

“等會兒,什麽時候回學校?”

“明天。”掙開被握着手腕,又補了句,“我訂了票了。”

這是,不想讓他送的意思。

關厲東扯動嘴角,垂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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