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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章

幼兒園窗外樹影搖曳，蟬鳴不休。

泡泡坐得極其端正，背脊挺得筆直，兩只玉藕般的小胳膊上下交疊在一塊，烏黑稚氣的杏眸在看到老師進來後變得更明亮。

泡泡低頭看着面前的小紅花卡，默默數着上面貼着的小紅花數量，1,2,3……22，這個月她一共拿到了22朵小紅花，應該是甘露班擁有小紅花最多的小朋友吧？

梳着丸子頭的劉老師把這次小紅花兌換活動的獎品依次放在藍色的方塊布巾上，引得小朋友們陣陣驚呼。

最為矚目的是一支比小孩臉還要大的七彩棒棒糖，它一出現就吸引了所有小朋友的注意力，班級裏哇聲一片。

巨型棒棒糖一出現，泡泡的目光就移不開了，就連老師們拿出玩偶積木、漂亮的公主發箍都無法吸引她。

劉老師從采購袋裏取出一支筆，乳白的外殼連商标都沒有，當時就愣住了。

劉老師記得她去采購了一套24色兒童水彩筆，怎麽變成了這一支筆？難道當時拿錯了？

好在這支筆雖然沒有任何商标，但短短胖胖的造型也很招小孩喜歡，劉老師将錯就錯把這支筆放在了布巾的最角落。

劉老師拍了拍手吸引了所有小朋友的注意力，大家一個比一個坐得端正，劉老師親切地說：“小朋友們，又到了每月一次的小紅花兌換活動，你們準備好了嗎？”

泡泡激動得和其他小朋友齊聲道：“準備好了！”

坐在泡泡身後的壯壯嗖地一下站起身，指着布巾C位的巨型棒棒糖，掃視了一圈小朋友高聲道：“劉老師，我最喜歡這個棒棒糖！”

泡泡一下子低下頭，壯壯是舅舅家的孩子，雖和她同歲但比她高半個腦袋，還長得胖嘟嘟，拳頭揍人可疼了，是村子裏小朋友都不敢招惹的小霸王。

壯壯喜歡棒棒糖，可……可她也喜歡……

劉老師安撫地讓壯壯先坐下，壯壯哼了聲目光戒備地掃視小朋友，最後警惕地盯着泡泡的後腦勺。

“下面請我們本月獲得最多小紅花的小朋友上臺，”劉老師看着一群小家夥緊張地屏住呼吸，親和地宣布：“我們的泡泡小朋友！”

泡泡激動得小臉微微發紅，小手緊緊地握着小紅花兌換卡，在無數小朋友羨慕的目光中走上前。

泡泡這個月每天準時到校風雨無阻，獨立吃飯飯乖乖收拾玩具，積極舉手回答老師的問題，争取了很多小紅花。

獲得最多小紅花的小朋友可以第一個兌換禮品，泡泡為了這一天努力太久了。

泡泡鄭重地把小紅花兌換卡雙手遞給劉老師，劉老師溫柔地問：“泡泡想要兌換什麽禮物？”

坐在下面的壯壯聞言，頓時用警告的眼神盯着泡泡，像是在做無聲的恐吓。

泡泡避開壯壯威脅的眼神，低頭看着天藍方巾上琳琅滿目的小禮品，她的眼睛倏地一下瞪大了眼。

泡泡揉了揉眼睛盯着劉老師最後放在角落的筆，好像……在發光。

胖胖圓圓的筆頭有一雙潔白的羽毛翅膀，翅膀輕輕揮動好像在引誘泡泡選它。

泡泡驚訝道：“劉老師，這有翅膀的筆會發光。”

劉老師看着安靜躺在方巾角落平平無奇的筆，沒有把泡泡的話放在心上，這個年紀的小朋友有時候是分不清現實和想象的，“所以泡泡是想兌換這支筆嗎？”

泡泡看到那只發光的筆似乎激動地輕輕動了下，可當她聽到劉老師的話立刻越過筆，在壯壯發怒的眼神之中毫不猶豫地拿起了巨型七彩棒棒糖，有些羞澀地道：“我想選棒棒糖。”

媽媽給她買了很多水彩筆、蠟筆，還有用來學習寫字的鉛筆，泡泡并不想要其他筆。

扁平的巨型棒棒糖比泡泡的臉都還要大，用塑料袋罩着露出裏面的七彩糖果，木棒上還有劉老師用紅色彩綢系着的蝴蝶結，儀式感十足，泡泡幸福得快要蹦起來了。

甘露班二十幾個小朋友都朝泡泡投來了羨慕的目光，這麽大的棒棒糖實在太酷了！

劉老師幫泡泡拍了照後，泡泡就拿着巨型棒棒糖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等別的小朋友參加兌換活動。

壯壯很是生氣地從後面伸出腳不斷踢向泡泡的椅子，明明他剛才都說他喜歡那個棒棒糖了，泡泡還敢跟他搶！

果然他媽說泡泡是小姑和野男人生的，不是好孩子！

泡泡低頭看到自己散落在一旁的小裙子被壯壯踢黑了一塊，她抿着唇輕輕挪了挪椅子，壯壯下一腳踢了個空，因t腳伸得太長又沒了阻力，差點從椅子上滑下去。

按照小紅花數量，班上的小朋友們都兌換到了小禮品。

泡泡捧着巨型棒棒心滿意足地聽着幼兒園外面的嘈雜聲，幼兒園馬上放學，家長們已經在園門口等着接孩子了。

泡泡不打算把棒棒糖放進自己的小書包裏，她想拿在手裏第一時間給媽媽看，這是她努力一個月的成果。

有家長刷卡入園接孩子，老師們正和家長們做交談。

壯壯眼睛滴溜一轉四處看看，趁着泡泡不注意猛地伸手搶過泡泡手裏的巨型棒棒糖，高聲宣布：“這是我的！”

泡泡懵了，看着壯壯拿着她的棒棒糖逃出教室，眼淚頓時在眼眶裏打轉，她一擦眼淚也追了出去：“還給我，那是我用小紅花換來的棒棒糖。”

壯壯帶着棒棒糖躲到了滑梯附近，他沒料到泡泡竟然跑得這麽快，一轉頭竟然就追上他，手死死地拽着他的衣角，倔強地重複：“還給我。”

壯壯餘光看到幾道熟悉的身影走來，情急之下幹脆把巨型棒棒糖狠狠摔在地上，“我看你還要不要！”

大圓餅一般的棒棒糖瞬間四分五裂，糖雜散亂在塑料袋裏。

泡泡呆呆地看着地上裂開的棒棒糖，頭頂傳來熟悉的尖利嗓音：“池淼，你怎麽教你家泡泡的？怎麽這麽自私？連分享都不懂嗎？”

“既然都摔碎了，那就該分享給小朋友們一起吃。”

說話的人是壯壯的媽媽，也就是泡泡的舅媽。

壯壯看到他媽來給他撐腰，頓時像是找到了主心骨，躲到母親身後得意洋洋地看着泡泡，頤指氣使地指着裂開最大的一塊糖急吼吼道：“媽媽，我要吃那塊最大的。”

壯壯媽當即就打算動手，身後傳來一道冷淡的女聲：“不分享。”

池淼走近，看見泡泡紅着眼睛像只小兔子，鼻頭微紅，背着小書包彎腰撿起那只巨型棒棒糖，委屈巴巴地望着她，在和池淼目光對視那一刻，小家夥輕抽了一下鼻頭，努力把巨型棒棒糖舉高一點，癟着嘴道：“媽媽，泡泡拿到小紅花第一名，兌換了超級大的棒棒糖。”

池淼心頭一軟，在泡泡面前蹲下把她抱進懷裏，“我們泡泡真棒。”

泡泡緊緊握着棒棒糖，抽抽搭搭道：“只是……只是，碎了。”

周圍有來接孩子的家長，朝他們這邊頻頻投來八卦的目光。

壯壯媽狠狠剜了池淼一眼，村裏就數她最妖，果然不愧是以前混過娛樂圈的戲子，随随便便就能招蜂引蝶。

壯壯媽清了清嗓子說：“大家都看着呢，不如把糖分給小朋友。按理說我們壯壯還比泡泡小一個月呢，姐姐都不知道讓着弟弟。”

周圍有家長搭腔：“泡泡媽，教育孩子一定要學會分享，不然孩子長大了變得自私自利。”

“是啊，一個棒棒糖而已算不得多貴的東西，用不着這麽較真，反而教壞小孩。”

泡泡猛地握緊了棒棒糖，淚水在眼眶裏打轉，抿着唇不說話。

池淼注意到泡泡在她懷裏微微僵硬，她輕拍着泡泡的肩膀，掃了一圈家長，朝壯壯媽輕飄飄扔下一句話：“就不分。”

說罷又把泡泡單手抱了起來，低頭看着嘴饞到不斷舔嘴唇的壯壯，“碎了也不給你。”

壯壯沒見過這樣不講情面的大人，當場就懵了，轉頭他就哇哇哭着，在地上原地打滾要讓他媽也給買大棒棒糖。

池淼抱着泡泡擠過人群離開了幼兒園，泡泡緩過勁兒來，小臉靠在池淼肩頭不安地問：“泡泡不想把棒棒糖分享給其他小朋友，泡泡是壞小孩嗎？”

池淼認真道：“當然不是，棒棒糖是泡泡努力攢小紅花好不容易換來的，泡泡有做主的權力。”

泡泡羞紅了臉，委屈的情緒煙消雲散，她貼在池淼的耳側羞澀地小聲說：“泡泡不是不懂分享的孩子，泡泡想和媽媽分享。”

泡泡只是不想分享給壯壯，他總是帶村裏其他小朋友一起罵她是小野種，還罵她爸爸是野男人。

媽媽說爸爸只是去了很遠的地方，總有一天會回來的，她才不是小野種。

池淼親親泡泡，拿紙巾擦去泡泡臉上未幹的淚痕，想到今天下午那通電話，忽然問道：“泡泡，媽媽帶你回京市怎麽樣？”

那邊有更好的教育資源、優越的教育環境，以及……池淼沒再細想下去。

泡泡懵懵懂懂地點頭，只要有媽媽在，換新環境勇敢泡泡也不會害怕噠！

泡泡從池淼懷裏下來，小心翼翼地打開棒棒糖的塑料包裝，從裏面拿了最大的一塊喂到池淼唇邊：“媽媽吃。”

池淼心底柔軟得一塌糊塗，“謝謝寶貝。”

先分享給媽媽後，泡泡這才心滿意足地拿一小塊喂到自己的嘴裏，甜甜的氣息登時充斥着整個口腔，好吃到泡泡眼睛眯成了月牙狀，不住地搖頭擺尾嘴裏還哼着兒歌。

雖然碎了，但還是超級超級好吃！

泡泡吃完一塊又想再拿一塊糖塊。

池淼提醒：“泡泡，不能吃太多糖，不然會長蛀牙。”

泡泡怕蟲子，他們說蛀牙就是牙齒裏面有蟲子，蟲子還會把牙齒咬出洞，泡泡不敢想自己嘴裏全是蟲子的可怕畫面。

“那我明天再吃叭。”泡泡忍痛做了棒棒糖每日規劃，強迫自己移開視線。

目光一轉，泡泡就在不遠處的路邊看到了那支會發光的筆，明晃晃地躺在泡泡必經的馬路邊。

泡泡歪着腦袋有些奇怪地看着那支筆，這不是幼兒園那支筆嗎？其餘小朋友用小紅花兌換禮物都沒有選這支筆，所以劉老師最後又收了回去，為什麽會在這裏？

泡泡小跑上前撿起筆塞進小書包，打算下次還給老師。

兩母女回到家時有電話打進來，池淼讓泡泡回房看繪本，她去外面接電話。

泡泡盯着被自己放入玻璃櫃的棒棒糖，強迫自己回到小卧室坐到書桌前，她杵着下巴老氣橫秋地幻想着，要是有不會蛀牙的棒棒糖就好了。

放在書桌上的筆忽然動了起來，是她半路上撿到的那支筆。

【主人主人，我終于找到了你！你還記得我嗎？】

泡泡的眼睛倏地一下睜圓了，筆會說話！泡泡很快就想到了媽媽曾經給她講過的睡前故事——阿拉丁的神燈。

阿拉丁獲得了一盞神燈，神燈裏住着一個精靈，阿拉丁和精靈最後還成了好朋友。

“我叫泡泡，不叫主人，”泡泡好奇地問，“你是畫筆裏的小精靈嗎？”

【啊對對對！泡泡可以叫我筆筆，你可以用我來畫畫。】

神筆精靈快要激動哭了，它就知道棒棒糖的誘惑只是暫時的，沒有哪個小朋友能拒絕精靈當朋友！

泡泡有些歉意地看着神筆精靈，小聲道：“對不起筆筆，媽媽給泡泡買了很多水彩筆蠟筆，我得用它們畫畫。”

說着泡泡又有些小得意地展示媽媽給她買的36色水彩筆。

神筆精靈看着那一大盒水彩筆氣得差點跳起來，三十六種顏色而已，天地萬物的顏色用它都可以畫出來，還不帶色差。

神筆精靈：【用我畫出來的畫可以變成真的哦。】

泡泡瞪圓了眼，十分好奇：“泡泡畫的畫真的都能變成真的嗎？”

泡泡的眼神過于認真，神筆精靈被泡泡純真的眼神看得有些心虛：【是能變成真的，但……但你現在能力不夠，變成真的東西過一會兒可能會變成空氣消失……】

神筆越說越沒有底氣，聲音越來越小。

泡泡震驚地看着神筆，神筆精靈被泡泡的眼神看得有些無地自容，想到她為了一支棒棒糖都能不選擇它，現在知道了它的“缺點”不得更嫌棄它？

神筆精靈正火急火燎地想着用什麽措辭讓泡泡別把它送給幼兒園老師。

泡泡嗖地一下站起身，雙手撐在小課桌上，眼底綻放出無限亮光，泡泡脆生生又充滿了期待地道：“那我吃畫出來的棒棒糖是不是不會蛀牙了？”

神筆精靈：？

不是，她怎麽還在惦記棒棒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