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章

第 12 章

“原來是蒙古小王爺，臣福爾康，今日有幸……”爾康身在馬隊，不方便行大禮，被費安揚直接退卻。

“五阿哥和福大爺，不必多禮，叫我費安揚就是；此次貿貿然跑來跟你們同行，理應我來求你們一路照顧才是。”費安揚挺拔的身姿穩穩在馬背上坐着，相比永琪的文才之氣，多了幾分豪爽俠義。

永琪回想起，來時自己和爾康身邊一同乘馬之人，還是現在不知所終的簫劍。一想到小燕子跟好不容易相認的哥哥感情好得不得了，如今突然失散，心中難免悵然若失，便向費安揚随口一問：“不知此次費安揚兄弟來浙江，所為何事？”

“自然是興辦漢學。”費安揚一提起自己此行的目的，嘴角就忍不住翹起來，滿面興奮：“雖然我們蒙古一向跟八旗子弟和閨秀來往得多，但大清不只有蒙滿兩個民族。我想，如果蒙古也能像中原一樣，有互通有無的學堂，有能順利交流的途徑，那将來一定能讓大清更加團結，更加和平。”

爾康聽聞費安揚一番敘述，心中升起一股對他此番心胸，由衷的敬佩。他自己身為滿人，卻從小醉心漢人詩書，這才跟夏紫薇相知相許，琴瑟和鳴。如今來了一個同樣願意摒棄異族成見，誠心為國着想的人，爾康覺得，此番心胸實在不可多得，忍不住對費安揚露出贊許的眼光，豎起了大拇指：“費安楊，你這些話，真是讓我好佩服；你說得完全正确！哪怕就看看我們這群人，有滿，有漢，有蒙古，要是再算上我弟弟爾泰和他的妻子塞娅……哪怕這麽一大家子人，還遠遠沒有包含我們大清所有的民族。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故事，每個人都有獨特的力量，這種多樣的美，融合在一起，才讓這個世界豐富多彩起來，不是嗎？”

永琪點了點頭，覺得爾康這話，十分振奮人心：“就是說啊。其實我們每個人，都有很多可以跟對方學習的地方；有的時候，別人對我們的了解，比我們對自己的了解，還要多很多呢。比如，海寧來的這位知畫小姐，真是下了好一番功夫……她好像跟我們從前見過一樣！皇阿瑪和老佛爺喜歡什麽，她樣樣都猜得那麽準，比我的妹妹，也就是爾康的福晉，紫薇格格了解得還要清楚；相反呢，我家的那個小燕子格格啊，雖然跟知畫一樣也是漢人，可她真是我見過，對漢人詩書，最最沒興趣的漢人啦。”

費安揚看永琪這樣評判，雖然從來沒見過他口中的三個人，但話裏話外，對她們的性格大致産生了了解：“五阿哥，你說她好像跟你們見過一樣，是不是可以用一句成語來形容，叫‘一見如故’啊？”

爾康幹咳了一聲，則連忙扯了扯永琪的袖子，暗暗對後面的馬車努了努嘴：“你在家追着小燕子學成語，現在來了一個行走的成語大全，可要小心喽。”

三人哈哈互相交換了眼色，哈哈大笑，爽朗的歡笑聲傳進了後面兩駕馬車的簾內。

小燕子和紫薇在車裏吃點心。一大早應付晴兒的短暫失蹤，和老佛爺臨時起意的盤問，小燕子餓得腸胃都絞痛起來。紫薇摸着點心匣子，滿心裏只想着許久不見的兒子東兒：“這個貓耳朵，是東兒最喜歡的零食了；小燕子，我真的好想他。你說，咱們走了這麽久，京城裏一切都還一樣嗎？”

小燕子嘴裏嚼得嘎嘣脆，差一點沒聽清紫薇近乎自言自語的詢問：“當然不一樣啦。永琪曾經教我一句話，叫‘一日不見，如隔三秋’。你這麽想東兒，哪怕才幾個月沒見，他現在是長身體的時候，你一定能像三年沒見似的，看出一萬個不同來！”

其實最大的不同，就是小燕子離開京城的時候，還只是個年青婦人；現在經過一路跟永琪的努力，她已經有了身孕，眼看着今年年尾就要當額娘了！

雖然紫薇跟小燕子有八拜之交，是真正親密無間的好姐妹；但正因為她倆這份特殊的友誼，讓紫薇早早就定下了，将來要讓自己的兒子福霈東娶小燕子的女兒做妻子。按照紫薇培養東兒的計劃，只怕南兒還在肚子裏，紫薇就要給她念唐詩了！

前面的車上，晴兒抱着老佛爺的胳膊，聽老佛爺訓話：“晴兒啊，這次這個簫劍，是頭也不回就人間蒸發；我看，他實在不是一個值得托付終身的對象。我們滿蒙八旗，還有這麽多年紀适合的子弟。這件事，你就不要傷心了，我替你做主，一定給你物色一個，文才武略，都比他強一百倍的額驸給你！”

陳畫看着她二人祖孫情深，自己在一邊安安分分地替老佛爺嗑瓜子。以前她放了工，也曾在書局門口閑坐着，對着天地廣闊，磕些瓜子，跟過路人聊幾句天。現在變成金籠子裏的鹦鹉，陳畫只能在想象裏回憶從前的自由。

晴兒聽老佛爺這麽評價簫劍，心裏為他覺得十分委屈；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為了簫劍的安全，晴兒轉念給老佛爺捏了捏肩，換了話題：“老佛爺，您對晴兒的心疼和照顧，晴兒這輩子都報答不完的。額驸也好，格格的身份也好，晴兒這輩子，都在老佛爺的眷顧兩個字上，晴兒不敢妄想，只求能在老佛爺膝下，伺候您一輩子。”

乾隆在一旁聽着，也不打斷，只是想着那簫劍每次被自己建議封官進爵，就橫眉冷對，一千一萬個不願意，卻又不說原因，只推辭自己是江湖中人，不适合在朝為官。

這算是什麽理由呢，乾隆心想。

驸馬自古便是沒有實權的官，偶爾上陣殺敵，也是忠君愛國的義務，并不需要像一般文臣武将那樣每日操勞國事。身為小燕子的哥哥，他也算是半個外戚，怎麽這麽不識擡舉？

陳畫在一邊打量着晴兒，只見她言語真摯，眼帶淚光。說她是心疼簫劍，心疼自己，還是感激老佛爺，似乎都很有道理。與自己相比一番，陳畫不禁感嘆，這個晴格格，真是蕙質蘭心。原來紫禁城的風水養人，便是把一個普通人，養得心有七竅，身有六臂。

窗外的天氣，漸漸地變幻起來；不知何時，日被雲遮，飄起蒙蒙細雨。

乾隆想起雲南膠着的戰事，心裏更急迫，吩咐車外走得再快一點。

“皇上讓我們走得快一點，那我們就稍微加些速度，如何？”永琪向身旁的兩人提議。這一路，他們重在保護皇室親眷安全，雖然騎着馬，比走路也快不了許多，難免憋屈。

費安揚倒是不介意恣意馳騁，甚至是賽馬，他都胸有成竹，躍躍欲試。

只是爾康擦了擦頭頂的雨水，語帶憂慮：“咱們還是多留一份心吧。那個方式舟在來的路上就莫名其妙地出現，我一想到他有可能刺殺後面任何一個人，我一顆心恨不得掰成幾瓣去擔心。”

“那就先欠着！反正這裏的地貌，又是丘陵，又是流水，到處都是石子，根本就不适合賽馬嘛。”費安揚怕永琪覺得掃興，急忙打圓場。

“那好，等回了京城，哪天皇阿瑪去圍場，你可不許躲懶哦！”永琪給費安揚下了挑戰書，費安揚又豈有不應下的道理？

一路緊趕慢趕，一衆人提前了好幾天，回到紫禁城。

老佛爺一回宮，是吃不香也睡不好。好不容易盼來了親信高庸，這才支開左右，得以問一句實話：“高庸，你上次在杭州幫哀家查的事情，怎麽樣了？”

高庸跪倒在地：“奴才不敢欺瞞老佛爺。您從海寧一直到杭州吃的雪片糕，的确是有問題。”

老佛爺皺了皺眉，心底一直萦繞不散的不安，終于湧到了嗓子眼：“什麽問題？這件事關系重大，宮規森嚴，你可不能信口雌黃。”

高庸在地上磕了三個響頭：“老佛爺明鑒，那糕點裏，擱了罂粟，這才叫老佛爺日思夜想，念個不住。”

老佛爺的手顫抖起來。這簡直不可思議！知畫是那麽溫柔如水的孩子，她怎麽做得出這種事！

“什麽是罂粟？”老佛爺對此聞所未聞，連忙提問。

“罂粟，是一種雲南廣西等地盛産的花。這種花的種子，如果曬幹了磨成粉，就變成一種能讓人上瘾的毒品，也可做藥用。只不過吸食這種毒品的人，平時叫它‘白面’。吸食的人，逐漸産生對白面的依賴以後，一天不吃，心裏就跟螞蟻咬，爪子撓一般，非常痛苦，只有再次攝入白粉，才能消解。”

老佛爺倒退了一步，往外揮了揮手。她現在心裏是真的有點害怕了：“那哀家的身體……？”

高庸梗了脖子，趕緊回答：“老佛爺不用擔心，您在海寧和杭州沒住幾天，那雪片糕裏的加的白面，根本到不了讓您上瘾的地步。老佛爺若是還有疑慮，可以宣召太醫再來會診。”

“胡說！”老佛爺打斷了高庸的建議：“絕對不行。這件事，你給我爛在肚子裏。要是說出去，仔細你的腦袋。下去吧。”

“高庸不敢，高庸不敢。”高公公吓得腿如篩糠，連滾帶爬地離開了慈寧宮。

老佛爺繞着圈地在宮中踱步思量，感嘆現在身邊無人可用，連新來的知畫，自以為可以做一個心腹，都存着不可告人的心思。

一回身，老佛爺突然發現，晴兒正一臉擔憂地站在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