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章

第 19 章

在一屋子太監宮女先是詫異，後是敵意，最後是好奇的眼神中，費安揚和陳畫這兩個看似八杆子打不到一起的人，被小燕子和永琪請進了景陽宮的抱素書屋。

“小凳子，你帶着明月彩霞，還有小桌子，把景陽宮看好；趁着現在桂嬷嬷還有珍兒翠兒不在，把院子裏打掃幹淨，再大門給闩上；小桂子，你去把額驸和紫薇格格接來，說我和格格有事情找他們商議，咳咳……”永琪關門前對着外面的諸人吩咐了一遍，不忘回頭看了小燕子一眼。

只見小燕子咕嚕嚕地轉着雙眼，尴尬地低下了頭，永琪這才把話說完：“今天我跟格格在院子裏“練武”的事情，就不要跟額驸他們說了。”

陳畫在一邊看他們夫婦二人，之前鬧起來雞飛狗跳，現在和好了又是如此默契，只覺得十分奇妙：這世上有紫薇和爾康這種相知相許，從來不紅臉的夫妻，自然也有永琪和小燕子這種打鬧和好，反複一生的夫妻吧。

“哦，對了，還有晴格格哦！把她也悄悄請來吧！”小燕子趁着人還沒走，順口補上了一句，這才打發小順子一同出門。

聽說晴兒也要來，陳畫心裏“咯噔”一聲：自從在杭州，這一路上跟晴兒幾番對話和“交手”，陳畫都覺得這個宮裏長大的格格，把自己看得透透的。

如今要在老佛爺不在場的情況下跟她私下說話，陳畫的緊張，可就藏不住了。無法出言阻止，陳畫只能死死地攥着手裏那條簡略版的哈達。

費安揚向來最是眼尖的，立刻就覺察出陳畫咬緊的牙關，和她在旗裝袖口中微微顫抖的胳膊。

幾乎是毫無防備地，陳畫感到一只溫暖而略帶老繭的手，從自己身側牽過來，交叉地緊緊與自己十指勾連；此時的費安揚，像是要從掌心裏，默默向陳畫傳遞信心和力量。

“永琪，既然我們過兩天就要一同出生入死，我的心事，也不該瞞你。”牽起那緊緊相扣住的手，費安揚稍一用力，克服過陳畫的羞怯，輕輕将它貼在自己胸口心髒的位置，鄭重其事：“我費安揚，真心真意地愛慕陳知畫。只要這次我沒有死在雲南戰場上，我就一定要娶到她。怎麽樣，我這個忙，五阿哥你幫，還是不幫？”

小燕子聽見費安揚如此膽大而直率的告白，雙眼撲閃撲閃，仔仔細細地端詳着眼前這個蒙古男人。費安揚按着那雙手的心口，随着他的情緒，明顯地起起伏伏；而他凸起的眉弓下，是一對深邃而略微下垂的雙眼，直直地盯着永琪，眨都不眨。看來他說這番話，是動用了十成十的誠意和心力。畢竟，要想讓一個習武練兵的男子漢，說出這種柔腸百轉，沒有一個女人聽了不會心動的的話來，可是真不容易呢！

想當年勝似小燕子親哥哥的柳青，被好一頓催促，始終都說不出來對金鎖表白的話，甚至把金鎖吃喝拉撒全都問候過了，就是沒法開口求婚。現在費安揚這麽有勇氣，小燕子頓時對費安揚好感倍增，覺得他是個快言快語的真爺們兒。

永琪看到的景象，跟小燕子的關注點，略微有些不同。

眼前的陳知畫，手已經被捉了去，雙眼裏飽含驚訝和感動，目不轉睛地仰望着費安揚。擡首間，她的鼻尖翹翹的，鼻背挺拔而優雅，襯得她嫩紅的兩片唇瓣，像待人采撷的鮮花。

永琪忍不住回想起，在海寧看到陳畫腰肢柔軟地在三個姐姐的合奏下，跳着舞蹈，畫着畫……他突然覺得，老佛爺将她指給自己，是對正處最美好年華的知畫，一種莫大的殘忍和耽誤。如果沒有遇見小燕子……或許自己，會像費安揚這樣無可救藥地為她動心，也是毫不意外的事情吧。

“好兄弟，你真是幫了我的大忙，小燕子和我，都不知道該怎麽謝你。既然你有心娶知畫，我保證，這輩子絕對不會對她産生任何非分之想。無論如何，我們會幫你們，離開紫禁城，讓你們獲得可以在一起的自由！”永琪知道，這句話不僅費安揚需要，自己身邊的小燕子，更是大大地需要！

四人正在掏心挖肺，紫薇和爾康一前一後地走進抱素書屋來。其實聽到小桂子報信，說費安揚跟知畫一起出現，爾康大約就有了幾分猜測；現在聽到永琪和費安揚開誠布公地商量，心中就更加篤定了。

“可是，老佛爺給我下了最後通牒……她要求我必須給……”陳畫知道，這句話說出來，必然要讓小燕子産生危機感；可她現在不說，真的就來不及了：“三年內，我必須給五阿哥生下嫡長子。說實話，我真的好害怕，如果老佛爺知道我打算逃走，一怒之下對還珠格格和孩子不利，要怎麽辦？”

小燕子一聽這句話，吓得魂飛魄散，連忙鑽到永琪的臂彎裏。此時此刻，她感覺自己好像被人從背後捅了一刀，心裏痛得如同滴血：“奶奶……老佛爺她怎麽這麽狠心？永琪，你不是告訴過皇阿瑪他們，我已經懷孕了嗎？為什麽……為什麽？”

陳畫知道答案，但這明顯不是該她回答的問題；只得抿住了嘴，焦急而無奈地看向永琪保護下，小燕子那并未顯懷的下腹。

“大家別急，我有一個大膽的提議。”爾康不慌不忙地開了口，引得在場其他六個人，紛紛看向他：“老佛爺的要求，其實是知畫要在成婚三年內，生下一個孩子。可只要時間對得上，老佛爺怎麽會知道，這個孩子的親生父親是誰呢？況且，我們的目标，是為了保住小燕子的孩子，和小燕子本人的安全。現在小燕子只要安安穩穩地把孩子生下來，就一定是長子或者是長女。這個‘嫡’字，對小燕子來說，重要嗎？”

小燕子毫不遲疑，拼命搖了搖頭；而永琪皺眉沉思，最後看了看小燕子，也搖了搖頭。

紫薇第一個聽懂了爾康的話，瞠目結舌地拿帕子掩住了口，提了一嗓子氣：“爾康，你是說，雖然知畫過兩天走了這大婚的過場，成為永琪的福晉，但是這不代表，讓知畫受孕的人，必須是永琪？”

經過紫薇這句解說，全場的人，都被爾康這個驚天動地的提議，活生生地将思路給砸開了。

只有剛才安安靜靜推門進來的晴兒，謹慎地對着衆人提醒起來：“永琪，這可是混淆皇家血統的大事兒。我勸你們，不要腦子一熱，就什麽都不管不顧了啊。”轉身面向費安揚，晴兒溫聲細語，一副大姐姐的模樣：“小王爺，你可別忘了，你還有豫嫔這個親姐姐；如果你出了什麽事，她會很傷心的。你确定要這麽做嗎？”

費安揚被晴兒提醒，朗聲笑了起來，這才正色對大家澄清：“其實，我姐姐在入宮前，已經嫁過人；要不是她已經嘗過身為女人，跟不珍惜自己的男人共度生活的痛苦，她是不會輕易同意阿爸的主張，作為我們部落的象征嫁進宮來的。人生中勇于改變的人，才有機會重獲希望。我想，如果她知道我們有這個大計劃，一定會非常支持，也絕對不會讓我退縮的。”

陳畫聽到這裏，也決意表達一下自己對這項計劃的認可：“五阿哥，還珠格格，小王爺：你們的話，我聽明白了。既然這個大婚，我是逃不掉了，那我與其真的插足你們的婚姻，還不如跟一個全心全意只喜歡我的人在一起。”輕輕将自己的手從費安揚胸膛面前抽出來，陳畫站到小燕子的身邊，向她端端正正地福身行了一個禮：“姐姐，以後的日子，我會做好這個景陽宮名義上的福晉。剩下的，還請你配合我，演好這一出戲。”

七個人互相開誠布公地交代了心事，便開始計劃起大婚那天，如何将新郎偷龍轉鳳的具體步驟。

商議完畢後，爾康先行一步回學士府，紫薇則按爾康的建議，留在景陽宮陪小燕子住幾晚上。

晴兒跟陳畫正要回慈寧宮，費安揚卻在臨走前，依依不舍地叫住她：“好希望有一天，能堂堂正正地跟你在敖包前祭拜天地。等我們離開紫禁城，什麽都安頓好了，我會把所有欠下的儀式，都補償給你。”

迎向費安揚熱烈的目光，陳畫在費安揚漆黑的雙眸裏，看到自己的倒影。臉頰上一熱，陳畫低眉間，注意到他的衣襟上，懸着一串五枚通寶穿起來做成的，吉祥制錢挂飾。

而費安揚剛才那句“安頓好了”，如雷貫耳，瞬間點燃了陳畫的記憶。

熱流沖向眼眶，一連串語句不受控制地沖到陳畫的嘴邊：“費安揚，我的馬，你安頓好了沒有？成化年鬥彩杯上的姹紫，你對着陽光，看出門道來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