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傩面

傩面

人偶腳上的鎖鏈,相延予和薛元知也弄不掉。

他們只好讓人偶變回原形,把她帶上了山頂。

剛到頂,走了幾十步,便看見一塊殘缺的石碑,上面刻着密密麻麻的字,大多已經被風化,看不清原本的樣子。

只能從只言片語中了解到,大概是一個人的生平。

明鏡泉就在這塊碑後面不遠處,泉水清澈活潑,中間立着一根美人木頭,木頭前方是泉眼,不斷向上湧着水。

那木頭與人偶一模一樣,只是大了許多倍,應該就是她說的替身。

“我的墓就在那泉眼深處。”薛元知聽見人偶在她懷裏說,“你們等到泉眼形成雙旋的時候,就往下跳,這樣就能順利到達了。”

他們在泉邊等着,等了小半個時辰,果然見那泉眼開始變化,漸漸分流出雙旋來。

相延予和薛元知捏了個避水訣,縱身一躍,水流像絲綢一樣覆了上來,順滑地攪動後,将他們推至前方。

很快他們就到了泉底,那裏沉着一口水晶棺,上面镌刻了祝禱巫文,祥雲環繞,龍鳳盤飛。

棺材裏躺着一個人,準确來說,應該是一具骸骨。

薛元知将人偶放在地上,人偶慢慢幻出人身。

她拖着鎖鏈,艱難地走進棺材裏,朝他們鞠了一躬:“多謝二位送我這一程。”

後剖開心髒将緣木犀取出,雙手奉到他們面前。

伴随着清脆的木頭掉落聲,她變回了死氣沉沉的木偶。

而緣木犀飛到薛元知手上,帶她走馬觀花地讀完了人偶短暫的一生。

——

國王膝下多子,只晚年得了一女,視若珍寶。

可小公主打娘胎裏出來就體弱,三天兩頭病一次,身子單薄得像個風一吹就倒的紙人。

巫師說,公主命中與人緣薄,需得少往來才是。

于是公主自幼便被精心養在宮殿裏,鮮少外出。

除了要服侍她起居飲食的時候才進來的宮人,宮殿裏時常空蕩蕩的。

她沒有能一起玩耍的朋友,唯一的樂趣便是做木偶。

她的櫃子裏有各種各樣的木偶,飛禽走獸經過她的手,都能變得生機勃勃。

有一天她心血來潮,做了一個人偶。

她為人偶雕上濃密的頭發,精美的五官和燦爛的笑臉,并為她取名為妉。

她說,妉是她的第一個朋友。

公主總是抱着妉坐在窗戶邊上,唱着輕柔的歌謠。

我親愛的姑娘啊,她要去一趟遠方,瞧瞧草原的蒼茫,叫風在腳下流淌……

唱着唱着,她便望着窗外的天空出了神。

她似乎很喜歡那些變幻自在的雲。

桑彌山有一種鳥類名引霜,羽如流光,聖潔美麗。

公主及笄那年,國王下令捕盡桑彌山的引霜鳥,要為公主做一條別出心裁的裙子。

重金懸賞下,獵人傾巢而出。

引霜的血流遍桑彌山,每每有啼叫聲,就代表又有一只引霜鳥遭了毒手。

後來那條裙子終于完工,桑彌山的引霜鳥也徹底滅亡。

公主在深宮中,并不知道外面發生了什麽,她穿着那條漂亮的裙子開心地過完了自己的生辰。

當晚公主熟睡後,裙子自己燒了起來。

大火包圍了宮殿,侍衛好不容易将公主救出來,她卻又要沖進去。

她從未那樣竭聲哭過,仿佛要将肝膽喊出:妉還在裏面!

最後沒辦法,他們只能把那只人偶也救了出來。

人偶的身體被燒了個大窟窿,公主大病了一場。

那次病得格外久,在床上一直躺到了第二年春天。

等稍微好轉能動,公主就爬起來為她的人偶做修補。

她咳着血,把國王登頂桑彌為她祈福求來的神木,填進了妉破爛的身體裏。

滾燙的眼淚掉在神木上,也掉進了妉的心裏。

公主的身體一日不如一日,藥石無醫。

彌留之際,她抱着妉,嘴巴張了張,怎麽也說不出話來。

她最終還是沒有熬過去,永遠留在了十五歲。

公主死後,國王萬分悲痛,舉國哀悼。

國王将公主最喜歡的人偶放進她的棺材裏,讓她們永遠相伴在了一起。

——

薛元知握着緣木犀,引霜鳥們的怨氣在指尖橫沖直撞。

原來怨氣剛開始是在裙子上,後來到了妉那裏,留在了緣木犀上。

妉日日陪着公主,而公主并承受不了她身上的怨氣。

薛元知将怨氣悉數吸納,靈力竟比之前直接躍了一個階梯。

即使她現在暗地吸怨氣,已經能做到和呼吸一樣平常,但猛漲的靈力還是引起了相延予的注意。

他不可思議道:“你的靈力?”

薛元知裝傻。

她驚喜地把緣木犀塞到相延予手裏:“這這這……師兄,這東西可以讓我靈力增加诶,你快試試!”

說罷,一臉期待地看着他。

見他看着手裏的緣木犀,表情疑惑,于是薛元知又道:“沒反應嗎?難道是只對第一個拿到它的人有用?那我真是撿了個大便宜!哈哈……”

正笑着,泉底突然劇烈晃蕩,水流激飛,一群戴着傩面具的人接踵而來。

此地不宜久留,相延予和薛元知忙運轉靈力,往泉上方沖去。

來人似是仙門中人,但術法很雜,各招各式都有,根本識別不了出自哪裏。

好在相延予的舊傷恢複得差不多了,薛元知的靈力又見長,兩人很快就突出重圍,回到地面上。

明鏡泉中央的木頭美人已經沒了,想是人偶取出緣木犀後,替身失效引來了那些人。

薛元知抓住一個人,正要摘下面具,剛揭開一點,那人就慘叫起來。

活生生的人,就這麽在她眼前被迅速腐蝕掉,只剩一張掉到屍水裏的傩面。

其他人看到此情形均是一震,明顯害怕地停頓了一下,然後又接着和他們纏鬥。

薛元知笑了笑,不再集中靈力與之對抗,反而是收着繞着,等人近身來,再出其不意地伸手往那面上一勾,吓得人分心躲閃,再用靈力逐個擊潰。

他們一個術法高,一個打法詭,那些人逐漸落了下風,被殺得落荒而逃。

薛元知撿起地上的傩面,又拿出緣木犀,端詳半晌,明白過來人偶說的他們在煉制的東西是什麽了。

緣木犀可入藥是因為它的作用是安神,明鏡泉聖水靠它滋養,所以澆灌出來的蜜果能暫時壓制嗔欲。

但它可為毒則是因為它的另外一個功能——成瘾。

人有很多張面具,真的未必醜,僞的大多美。

而一旦對某種東西上瘾,可能就會激出最醜陋的嘴臉。

那些人把緣木犀從泉底挖出,煉制的東西叫做隅弗。

隅弗能讓所有因緣木犀而生的傩面長在臉上,取代掉原先的面目,從而達到使之絕對服從的目的。

而這面具既生在臉上了,就不能再摘下,否則便會被傩面腐蝕。

簡單來說,就是一種更高級的傀儡術,不過這裏面的傀儡是有自主意識的,相當于死士。

好毒的術法。

不過既然這些人要緣木犀,肯定不會這麽善罷甘休,薛元知心裏有了不好的預感。

她忙站起來,道:“我們快下山。”

相延予見她臉色不好,一下便也猜到她在擔心什麽,兩人急沖沖往山下趕去。

血順着泉水淌過青石,山中鳥獸盡藏,寂靜得詭異。

薛元知踢開被攔腰斬斷的草木,循着腥味一路尋找。

大概是剛剛目睹的打鬥太過血腥暴力,正在分食殘肢的魑魅魍魉還沒從中緩過神來。

見他們也像是來幹架的主,都如驚弓之鳥,紛紛逃竄。

滿地的黑熊屍體,每翻開一個,相延予的表情便凝重一分。

直到看到那個被釘在樹上的野人首領,他們停下了手裏的動作。

首領低垂着頭,辨不清是死是活。

鹿骨冠掉在腳邊,整個身體被利器貫穿。

相延予沖上前去探她鼻息後,忙運轉靈力護住她一口氣。

薛元知抓着她的衣襟問道:“那兩個人呢?”

首領睜開被血糊住的眼睛,蠕動了一下嘴巴,正要開口。

地面開始顫動,一下一下很有規律,像有什麽東西不緊不慢地靠近,剛開始時只是從遠處傳來,幾息之間竟已到達附近。

地裏冒出濕噠噠的觸手,猛地纏住她的腳,觸手膨脹黏人,越束越緊,一路攀緣向上。

薛元知手中靈力劈下,霎時汁液四濺,觸手被盡數斬斷癱軟成泥後又很快重聚成形,這次數量翻了個倍。

一團物體現形,似軟泥一般,沒有嘴巴鼻子耳朵,只有一只大眼珠在身體中央。

那眼珠不再滴溜溜亂轉,眼白被眼黑全部侵吞,看不見絲毫情緒。

“囫囵獸?”薛元知握緊拳頭。

它不是在靡歲殿被解決了嗎,怎麽會又出現在這裏?

相延予騰空而起,憑空聚劍直往下刺,天色登時暗了暗,有冷風席卷而過,山中岩石滾落。

囫囵獸唯一的眼睛被擊穿,它痛苦嘶鳴,瘋狂地舞動抽打所有觸手。

薛元知翻手結印,逐漸擴大的光圈将囫囵獸籠罩束縛。

它的反抗愈加激烈,兩股力量較量震得地面都有了裂縫。

而一聲巨響後,禁锢囫囵獸的光圈支離破碎,肅殺之氣彌漫,有人從天而降。

那人戴着傩面具,一身素白紗袍,羽扇掃出風刃,沙塵飛揚,旋渦平地而起,逼得相延予和薛元知在空中連翻幾個跟鬥,堪堪站住腳跟。

其中一把風刃刺破野人首領的心髒,她抽搐了一下,再沒了動靜。

失去眼睛的囫囵獸忙縮回所有觸手,哼哧哼哧地摸索到他身後。

這是……阿翦說的那個人。

“你終于出現了。”薛元知抹掉嘴角的血,嗤笑出聲,眼底卻是一片冷意,“怎麽,不敢以真面目示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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