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霁雲殿內一片死寂,紅燭搖曳,映着紅綢喜字,看似喜氣洋洋的布置,卻無法掩飾屋內那股子寒意,似乎能将人凍僵。
寬大的內室裏,只有一個小厮伺候在旁,而在鋪滿紅棗、花生、桂圓、瓜子的床邊,輪椅上坐的,赫然是那位紅衣新郎君懷傷。
江徽司半晌還沒走出院子,一群小厮撐着傘圍着她,走三步退兩步,一會擦拭臺階上的雨水,一會彎腰撿路上的沙子石頭,唯恐她踩到。
她還不知道自己如此金貴,先前單單是在書中得見,知道潇王病病歪歪,如今親身體會了。這得是多孱弱,連濕滑的臺階都不能踩。
不愧是皇室的人,金枝玉葉。
江徽司忍着吃了蒼蠅屎的一樣的心情,随着衆人磨磨唧唧地走出了院落。她不敢貿然表現出和原主的任何不同,古人篤信鬼神之說,若知她并非真正的潇王,難保不會将她捉拿燒死。
幾十米的路,愣是耗費了一盞茶的時間,好不容易出了院門,她回頭想瞧一瞧院子叫什麽都看不清。
王爺若是連自己的院子叫什麽都不知道,那還不得分分鐘露餡。
“滾開,蠢貨,你的傘都快戳到本王的腦袋上了。”江徽司轉身對着面前的小厮發難道。
她有一雙外眼角上翹的狐貍眼,細長而勾人,就是這樣的眸子此刻卻飽含譏诮惡意,多看一眼都足以要了他的性命。
從前在公司裏沒少冷臉唬人,演一個喜怒無常的王爺對她來說輕而易舉。
那小厮也是個弱柳扶風的,被她這麽一吓,竟直接癱倒在地。
頃刻間,少了一柄傘的遮蔽,雨水簌簌灑落,江徽司躲避不及,止不住連連咳嗽起來。
她咳得眼角泛紅,臉色愈發蒼白,可将瀾海公公吓得不輕,他踹了一腳那沒用的小厮,手忙腳亂地拾起地上的傘,為江徽司空缺的地方補上。
而後哈着腰,小心翼翼地攙扶着她,誠惶誠恐道:“王爺,奴才罪該萬死,明日便将那礙眼的小厮發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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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她咳嗽愈發劇烈,臉色愈發難看,瀾海公公又道:“不等明日,現在就将他拉出去賣了,您消消氣。等到了霁雲殿,奴才給您拿姜湯驅驅寒。”
江徽司沒想到自己不過是淋了點雨,竟咳得上氣不接下氣。大抵是她先前在窗邊站久了,又在外面吹了風,才會如此。
她算是見識到了體弱是何種滋味,過去的她,別說是淋點雨,初高中上下學都是山泥路,大雨大雪天也得去,渾身濕透也不覺得有什麽不适,照樣活蹦亂跳。
方才,她瞥見牌匾上寫着“臨浮院”三個字,筆跡龍飛鳳舞,顯然是原主親筆所書。
這“臨”和“浮”二字,無不暗示着命薄福淺之意,真是巴不得她早點死呢,倒不如直接稱作“短命院”更為妥帖。
風口雨點被擋上,江徽司終于順了氣,不再咳嗽。
适才那太監所言,要将小厮發賣,那可不成,這小厮勤勤懇懇為她撐傘,未曾犯錯,怎能平白無故将其發賣,要她視人命如草芥,她實難做到。
“季瀾海,什麽時候輪到你做主了?賣了他豈不是便宜他了,以後就讓他去伺候那個殘廢。”
江徽司聲音冷冽,聽着有些氣息不勻,似是身體弱得狠了,卻又帶着一股陰沉的威懾力。
伺候殘廢,頂多是沒有出頭之日,被發賣可就慘了。
自從江參棠登基,男子地位大跌,原本僅是在家從母,出嫁從妻,妻死從女。
她頒布男子不能讀書寫字,不能參加科舉,更莫說從軍,只能依附女子,嫁人之後毫無人權,身份地位低下,除了家中的下人,男子的身份最為卑賤。
而身為下人的男子則如同奴隸,任人打罵,被二次賣出,便沒剩幾天活頭了。即便是倚翠樓,也不會接納二賣的男人,只能進入最下等的窯子。
江徽司不免有些慶幸,還好自己生為女子,且前世所處的世界男女平等。
盡管這女尊世界對男子仍有不公,但至少不必像男尊世界對女子那般殘酷,在這個世界裏,男子無需裹腳。
“是,王爺,怪奴才逾矩了,您真是宅心仁厚。”瀾海公公滿頭是汗,既是吓得,也是急得。眼看着吉時就要過了,幸而院門口有步辇,小厮們擡快些約摸還能趕上。
尋常的步辇并無棚子,但江徽司身子骨虛弱,瀾海公公特意定制了帶棚的步辇,不懼日曬,此刻又能遮風擋雨。
他躬身蹲在步辇前,竟是要給江徽司當腳踏。這步辇落在地上,一下子便能上去,哪裏需要人來當腳踏?
江徽司再次感嘆,王爺就是金貴。
瀾海公公遲遲等不到江徽司的動靜,道:“請王爺上步辇。”
江徽司皺起眉頭,語氣染上幾分陰郁,“不必了,本王還不至于弱到連路都走不了。”
她越過季瀾海,剛擡腳,便覺得一陣天旋地轉,眼前一黑,險些跌倒。
季瀾海眼疾手快,一把扶住她,低聲說道:“王爺,您風寒才好,可不能逞強。”
他并未對江徽司起疑,只當她是今日要迎娶君懷傷,故而心情不佳,變着法子刁難下人,這類事情,也不是一次兩次了。
江徽司沉默片刻,忽而學着書中原主的樣子笑了,笑得極其輕蔑,“季瀾海,你以為你是誰?本王的事你也敢管?”
季瀾海心頭一顫,撲通跪倒在地,磕了幾個響頭,顫聲道:“奴才知罪,奴才該死,王爺恕罪。”
江徽司坐上步辇,笑意全無,抿着唇,一臉陰冷,“起來吧,別跪在那兒了,再跪下去,本王都覺得自己是個苛待下人的主子了。”
季瀾海連忙起身,就這一會兒功夫,他就被瓢潑大雨淋成了落湯雞,拍拍身上的水花,恭敬地站在步辇邊上,等待江徽司下令。
江徽司瞥了他一眼,“去霁雲殿吧,別耽誤了吉時,陛下安排的,自然要去。”
步辇擡了起來,向着霁雲殿悠悠前進。
江徽司靠在金絲軟墊上,心裏暗自嘀咕:古代的交通工具還真奢侈。
她輕阖雙眸,佯裝假寐,實則在腦海中細細回顧着自己的言行舉止。
連潇王的貼身太監都未察覺異樣,她這僞裝,起碼也有九成像了。她從小到大接受的是新世紀教育,堅信人人平等,無分高低貴賤,讓她不把下人當人,實屬不易。
但江徽司明白,身處古代,要麽活,要麽死,她去善意待人,萬一被發現她不是潇王,勢必将招來殺身之禍。
憑她多年的追劇經驗,死了可回不去現代。
至少在兩年內,她應性命無虞,可是兩年後,她還是會死,她想回到現代繼續當她的總裁,而不是在這個鬼地方坐以待斃。
更糟糕的是,她即将面臨洞房花燭夜,與一個完全陌生的小說人物入洞房。
盡管這是女尊,但她是個黃花大閨女。
前世25年,一直母胎solo,小時候忙于學習幹活,長大了努力拼搏事業,一次戀愛都沒談過。
這洞房花燭夜,究竟該如何度過啊?
不知過了多久,步辇停下,霁雲殿到了。
江徽司睜開眼睛,看到一座巍峨的宮殿矗立在面前,紅牆綠瓦,金碧輝煌,巍峨壯觀,這便是王府平日舉辦事宜的地方。
在瀾海公公的攙扶下下了步辇,江徽司走進霁雲殿。
到處都是喜慶的紅色,大紅的喜字貼滿了牆壁,紅燭搖曳,映照着一室喜氣。
許是江徽司體弱的緣故,對氣味格外敏感。甫一踏入霁雲殿,便嗅到絲絲血腥之氣,這血腥味兒,越靠近內室,便越濃烈。
大婚之際,尚未禮成,就已見血,在這個年代乃不祥之兆。
世人皆迷信大喜之日見血不吉,恐招致血光之災,且預示夫妻婚後感情不睦,從而導致家破人亡等厄運。
江徽司自是不會相信那些無稽之談,什麽不祥之兆,不過是人為因素所致。
君懷傷在天牢裏身受無數酷刑,皇帝自然不會允太醫為他醫治,如此草草将人嫁過來,不見血才怪。
幾名小厮手持帕子,為她拭去衣袍上的水珠,其實她并未淋到多少雨,壓根不用擦,方才坐在步辇上,那幾滴雨點早已幹透。
季瀾海卻猶如落湯雞一般,頭發耷拉在臉上,渾身濕透。見他這般模樣,江徽司竟有些于心不忍,是不是不該吓唬這個太監?
“季瀾海,你怎麽跟條落水狗似的,趕緊滾出找個地方把衣服換了。”江徽司臉上毫無表情,語氣平平,聽不出絲毫情緒起伏,唯獨說出的話依舊冰冷無情。
“王爺,吉時已到,您只需挑開蓋頭,飲下合卺酒,奴才就告退。”瀾海公公很是恭敬,王爺對這婚事心有抵觸,一時半會兒難以消氣,他只盼着能盡快禮成。
挑蓋頭,的确該挑蓋頭了。
她倒要看看這位兩年後取她性命的将軍究竟是何模樣,身邊幾個小厮都長得娘們唧唧,江徽司對君懷傷并無太大期望,只希望他們婚後能相敬如賓。
她不動他,他也別記恨她。當然,這是不可能的,原著中,君懷傷對潇王的恨意絲毫不亞于對皇帝的。
看書的時候,江徽司尚有幾分同情這位少年英才的将軍,可如今她成了潇王,那可憐的人就成了她這個莫名其妙穿越過來的替死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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