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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懷傷,放手!”

江徽司與謝蘇荷在大殿上了香,自小路歸來,未料方踏入禪院,便見君懷傷正掐住一小厮,這可事關人命。

她走時應允謝蘇荷善待下人,而他此行徑,反其道而行,令她的顏面掃地。

君懷傷身子猛地一震,手中的動作停滞片刻,咬緊了雙唇,怔怔失神。

乘此空隙,齊遷立刻擺脫了他的桎梏,慌亂地逃匿到謝蘇荷身後,戰栗不止,眼裏寫滿恐懼,“謝大人,潇王殿下,王夫他……他……要殺了我。”

謝蘇荷眼見他這般狼狽,自己卻仍自顧自地在春光中搖曳折扇,眼神平靜如鏡,不為眼前之事所動。

她閑庭信步地笑道:“殿下,我府上的人不谙世事,沖撞到了你夫郎,還望殿下能手下留情,寬恕他這一回吧。”

江徽司眉頭緊鎖,漠然地凝視着君懷傷,對謝蘇荷道:“謝大人,君懷傷身為本王的正夫,未盡到夫道,行事荒唐,無事生非,讓大人見笑了。”

她本該站在他這邊,為他說上幾句公道話。

可是她不能,若是向着君懷傷,恐怕不出明日,秋渡寺的人便都會傳她寵溺夫郎。

傳到皇帝耳中,後果危如累卵。

他不是魯莽的人,定是被人激怒才會失控,如今情勢不宜多問,還是先解決眼前的麻煩為好。

說罷,她緩步走到君懷傷身旁,冷聲言道:“随本王回禪房,本王好好教教你為夫之道。”

君懷傷如夢初醒,幡然醒悟過來,驚覺自己竟給妻主造成了不便。

心中的憤懑漸漸平息,望向江徽司的黑眸中,摻雜着絲絲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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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緊緊攥着拳頭,松開又握緊,骨骼間發出咯咯的聲響,似是在反複确認自己是否能承受住她的責難。

當着刑部尚書的面,沒有給妻主長臉,今日這一番作為,可能會在妻主心中留下不佳印象。

但他不後悔,誰叫這小厮有天沒日,觸碰了他的逆鱗。

其實他早已難以自控,如果再繼續下去,他也不知自己會做出什麽瘋狂的事情來。

謝蘇荷輕揮衣袖,擺了擺手,含笑開解,“殿下不必如此。”

“所謂大千世界,衆生百态,言行舉止各有差異,王夫本就與衆不同,此舉未嘗不可理解。”

江徽司面色冰寒,眉梢帶着冷漠之色,眼底湧現出陰寒,“謝大人,別勸了,這是本王的家事。”

她淡淡地掃了一眼君懷傷,聲音清冷如霜,“還不走?”

他抿着嘴,沒有說話,垂下眼眸,慢慢挪動輪椅跟上她。

世人皆為矛盾所困,縱然傲骨嶙峋,見到心上人生氣,也會心生懼意,所懼并非斥責,而是怕被棄如敝履。

二人步入另一間僧人安排作為休憩的禪房,其中陳設高雅,焚香悠悠,正對門口處懸有一幅墨寶。

“我知錯,對不住。”君懷傷喚住江徽司。

江徽司随即停下腳步,轉過身來,将禪房的門輕輕掩上。

他的嗓音低啞,頹唐道:“我以後不會再亂發脾氣了。”

“不是在外頭演戲嗎,怎麽你還當了真?”江徽司蹲到輪椅跟前,握住他泛紅的手細瞧,“你的手痛不痛?”

他的手還在顫抖,手心冰涼,可見剛才捏着齊遷時,他有多麽的緊張和憤怒。

掌心傳來一陣暖意,君懷傷不由得眼眶一酸,心中那股委屈徹底坍塌,潰不成軍,“手不痛,可心很痛。”

他以為江徽司在生他的氣,原來,她還是關心自己的。

揍齊遷的拳勢太過剛猛,君懷傷的手原本就有舊傷,此刻更是雪上加霜。

江徽司雙掌護住他受傷的手揉了揉,發現情況頗為不妙,心疼地道:“先把藥膏拿出來抹上,再與我說說究竟發生了何事。”

君懷傷從袖中取出一只小瓷瓶。

她順勢接過,擰開瓶塞,從中挑出一丁點兒藥膏置于指尖,輕輕地揉搓着他的手背,将藥膏均勻塗抹開。

“我可以自己塗。”他言罷,便要拿過藥膏。

江徽司卻先他一步,阻止了他的動作,“你不許亂動,小心傷口裂開。”

她換了只手,藥膏細細塗抹在他的傷處,這期間,君懷傷的呼吸不由得變得急促,緊繃地注視着她的每個動作。

除了大夫,無人曾為他上過藥,妻主的側臉清瘦蒼白,血氣不足,那雙勾魂攝魄的狐貍眼微斂,流露出前所未有的專注神情。

這樣的妻主,是他從未見過的。

她好看得面如傅粉,那雙纖細的玉手,宛如巧奪天工,親手雕琢而成。

君懷傷的喉結微不可查地滾動了一下,他暗想,要是能這樣一直看着她,縱是有人給他金山銀山,他也不肯交換。

無論日後江徽司如何待他,他都無怨無悔。

藥膏塗妥後,江徽司将瓷瓶遞給他,方才啓唇道:“好了,說說事情的原委,為什麽讓你這般惱怒?”

君懷傷手指緊扣輪椅扶手,沉默了片刻,才緩緩道:“那小厮,他……”

話說一半,似有難言之隐,躊躇難言,終究沒有将發生的事說出來,只道:“沒什麽,是我一時沖動。”

他不敢說其中緣由,只因他心中醋意翻湧,嫉妒不已。

齊遷妄想攀上他妻主的床,更出言不遜,道妻主不會喜愛他,不會施愛于他。

這醋意,直教他心如刀割。

江徽司察覺到他眼中的異樣,心裏亦是難受得緊,直截了當道:“不行,我知道你受了委屈,你不能把事情憋着不說。”

說出心中的事,總好過郁郁寡歡。

她站起身,伸手将君懷傷攬入懷中,指腹溫柔地撫着他的腦袋,低聲道:“是我不好,沒能時時刻刻陪在你的身邊,也沒能替你出這口惡氣。”

在這個世界,男子本就處于弱勢地位。

倘若我是那九五之尊的皇帝,必然會說咱們不受這委屈,不在這待了,咱們回家。

可我終究不是皇帝,我只能摸摸你的長發。

君懷傷的頭埋在江徽司腰側,他難以啓齒,不知該如何向妻主訴說心中所思所想。

他自知自己盲目行事,不及其他男兒那樣溫柔順意,但他就是不願将自己的短板展露在妻主面前。

感情之事不同于行軍打仗,行軍作戰時他能耐住性子,策略分明,而在感情方面,他總是容易失控,易怒沖動。

君懷傷的內心深處,藏着自小形成的自卑和對自己的不滿。

情之一關,最為難熬,他對江徽司用情越深,便越容易失去理智。

“他弄壞了你送給我的金山茶。”

只是道出了一部分,就覺得嘴裏只剩下苦澀了。

江徽司聽聞,頓時緊蹙眉頭,溫聲安慰道:“沒事,別難過了,金山茶不值錢,而且我可以再摘給你。”

她今日還猜想君懷傷不喜歡她贈的花,沒想到他竟看重至此,更大老遠将花帶到了秋渡寺,這個笨蛋,“等我們回王府,我再送你幾盆能長養着的。”

“不同的,”君懷傷悶悶地道,“那是你第一次送我的,他日縱有再刻,花開時節,都不如初次的欣喜。”

他的脾氣性子都不算好,旁人說她不愛他,他便氣得與那人打起來,有膽子打人卻沒膽子與她說,唯恐她也會覺得厭煩。

江徽司聽得酸楚,當下拍了拍他的肩膀,解開腰間佩戴的玉佩,“這個給你好不好,沒那麽容易損壞。”

她身上沒攜帶什麽能拿得出手的物件,此刻下山去采買,已然來不及。

唯有一塊玉佩,勉強稱得上是尚可一觀。

自她穿書以來,便一直佩戴在身,如今贈與君懷傷。

君懷傷接過玉佩攥在手中,垂眸不語,仿佛是要将玉佩嵌進血肉裏,過了一會兒,才慢慢松開手掌,沉聲道:“好。”

玉佩乃定情信物,女子願将随身玉佩贈與男子,便是視對方之命勝于己身,情深意切。

他覺得嗓子發幹,當江徽司那雙含情的眸子直勾勾地望着自己時,心底的那片陰翳瞬間消散得渺無蹤影。

她心中有他,就足夠了。

“你在屋內稍作休憩,我出去瞧瞧謝大人。”江徽司放開摟着君懷傷的手,推門而出,順手帶上了房門。

是時候去算算賬了,她不信自己還整治不了一個小厮。

謝蘇荷尚在禪院中喂魚,但見魚兒于碧波蕩漾的水面自由自在地游動。

她素來喜靜,一旁侍奉的齊遷則默不作聲。

正所謂打狗還須看主面,江徽司覺着謝蘇荷也是鬼的很,下人是她的,她能如此寬宏大量地放過,還要給自己戴上高帽。

謝蘇荷感受到她的目光,手中的魚食交與齊遷,轉過身來,“殿下,你總算出來了,那為夫之道,你夫郎可學會了?”

“其實,照我看來,你那夫郎的性子,也無須去學繁文缛節,條條框框,禁锢不住他的心性。”

“到頭來,糟心的還是殿下你。莫要強求他人,哪怕用盡心思,也不如将他冷置一旁,再娶一位側君。”

江徽司穩然站定身形,撣去衣袖上的些許灰塵,語調淡然難辨情緒,“謝大人,你這番話,不知是何用意。”

“方才本王入內之前,明明聽你說,要本王體諒他的與衆不同,如今卻又讓本王納侍,兩種說法豈非自相矛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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