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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懷傷似有所覺,緩緩睜開雙目,聲音微帶點啞,“江徽司?”

“嗯。”江徽司心下一驚,随即收回手,低聲應道,“與謝大人商議案子的進展,因此回來的晚了些。”

他聽出了她聲音中的疲憊,沒有多問什麽,只是道:“原來如此,那便休息吧。”

江徽司起身幫他掖好被角,朝着坐榻走去,“我去那邊的坐榻上睡。”

她實是不好意思開口說要睡床,之前與他共睡一張床,皆是出于無奈之舉。

上一次地上盡是積水,她又困頓至極,不得已才與他在一張床上将就一宿。

此次禪房之內,陳設得當,坐榻分明擺放在眼前,她總不能再厚顏無恥地如同登徒浪子,繼續和他同眠共枕。

君懷傷重新閉上了眼睛,俊朗的面容上變化淺薄,就好像他根本不在意江徽司睡在何處。

江徽司輕輕走到坐榻邊,撫平了坐墊上的褶皺,随後垂首悄聲息,安然地躺下。

更深夜闌,窗外風吼如濤,天空漆黑如墨,閃爍繁星點綴其上,愈顯寂靜。

君懷傷并未立即睡去,他不明白,為何妻主又不願與自己睡在一起。

是因為他沒有等她就獨自睡了?

他不是故意如此,是因季瀾海頻頻催促,使得他心生煩悶,故而早早地歇下了。

他心中明白,這并不能作為理由,他仍然有過錯,他應該等她回來。

“你可睡着了?”君懷傷默念着自己的悔意,側過身看着江徽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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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徽司聞言,眼眸微睜,語氣中帶着一絲疲倦,道:“睡不着。”

才怪,她早已困意盎然,即将會周公,卻被他叫醒。

身體虛弱之人時常困乏,她只想好好睡上一覺,但君懷傷有事要說,她縱有困意,也得強打精神。

他上下撫摩着玉佩,言語中透露出些許忐忑,“今日那個小厮受了你的責罰,我聽到了,多謝你了。”

“謝我什麽,這只是小事。”江徽司淡淡道。

日後也是會為你出頭,理當如此。

她聽出了君懷傷的不安,其實他不必擔心,自從嫁給了她,他确實過得挺窩囊的,威震八方的将軍被小厮欺負,遭人輕視。

他的未來不會如此,未來的他會受人敬仰,無人再敢對他指手畫腳,只是眼下,他尚不知曉自己的命運。

“你在西北多年,可有能用之人?不妨聯絡一二。”江徽司此話一出,就差把‘我們反了吧’寫在腦門上了。

君懷傷微愣,随即點頭,“有。”

“西北遠離盛京,雖有重兵把守,但環境艱苦異常,江參棠克扣軍饷糧饷,軍心不穩,易生動搖。”

然則現今并非聯絡良機,他身有殘疾,那些将領縱使如何慌不擇路,亦難将性命相托到殘廢手裏。

想要反,除非他能站立起來。

江徽司自然深知,他今時腿腳不便,無法領兵圍了盛京。

原本打算不再與傅蘭等人周旋,直接讓君懷傷把她們滅了。

如今想來,此事依舊困難。

“我定會找人治好你的腿疾,你盡管寬心,待治好之後,我們便可推翻暴政。”

哪怕是尋上兩年,她也在所不辭,書中君懷傷獨自耗力兩年方才尋得名醫,有她相助,必定也能找到。

君懷傷聽她說完,不禁笑了,“好,一定治好。”

江徽司欲得天下,他便為她征戰沙場,成就霸業。

總之,他早有此心,若能将江山交付于她手中,也算了卻一樁心願。

屆時,她為帝,統領江山,他則繼續征戰鄰國,為她奪取一座座城池,讓她明白,他并非無用之人。

江徽司這會兒睡意全消,精神抖擻,贊道:“君懷傷,你真神了!那李泊析果然是個蠢材,在賭坊輸盡了銀兩,受人譏笑,便将李泊栖受賄之事和盤托出。”

“她還吹噓自家胞姐的多少商鋪地契,皆是受賄得來,謝大人已派人前往查封,只要能證實那些送的人也曾向傅蘭行賄,範家一案可望沉冤得雪。”

君懷傷垂下眼睑,目光灼灼,眼底的笑意加深,聽聞江徽司歡喜,他也歡喜,“李泊栖未必會甘心,她在盛京多年,必然有自己的勢力,你可要小心應對。”

江徽司輕笑一聲,道:“你放心,謝大人已有所提防,她們此次敗露,也是她們咎由自取。”

“你知道嗎?”她談笑間,眼神裏閃爍着勝券在握的信心,“江參棠剛命我接手此案時,我心中何其慌亂,生怕不敵傅蘭,覺得此案甚難,自己無力擔當,可真正着手調查起來,卻發現難度并非不可戰勝。”

與傅蘭繼續周旋,似乎不是難如登天。

君懷傷在月光下,未能盡覽她的神色,但他能感知江徽司的語态中蘊含的興奮。

“的确,她們并非想象中那般強大,而你也相當奢睿且能力出衆。”

他不是神,江徽司才是神仙。

聽了他一番無腦誇,江徽司啞然失笑,“你謬贊了,只是近幾日來,我逐漸習慣了與她們過招,也從中窺得她們的弱點,故我才有信心探明真相。”

君懷傷微微颔首,覺得江徽司此話不過是自謙罷了,便是沒有他,她也有能力獨自解決範家案。

江徽司見他不語,就猜到他在想什麽。

她伸了個懶腰,略顯倦怠,說道:“若沒有你,我恐怕還在困頓,時辰不早,早些歇息吧,明日還需祈福呢。”

“嗯,休息吧。”

深夜時分,月華如水灑滿盛京,映照着宰相府的巍峨府邸,城牆高聳,石獅子鎮守府門兩側。

宰相府內燈火通明,正堂之中,傅蘭坐在太師椅上,斜眼看着面前站着的李泊栖,“李大人,你說你的鋪子被潇王給查了?”

李泊栖身着官服,雙手緊握,微微顫抖着,不敢擡頭,“是,傅大人,下官始料未及潇王和謝大人竟會對下官出手,還請宰相大人救救下官啊。”

想當年,她不過是個從六品中州司馬,自從投入了傅蘭派系,竟被拔擢至從四品太府少卿。

這拔擢豈是白白得來?她所作惡事可謂最多,一旦皇帝徹查,必然難逃一死。

“嘶,李大人,你的鋪子被查,與本官有何幹系?”傅蘭三白眼一翻,手指撫着太師椅扶手上的雕花,口氣不善道。

“傅大人,這……”李泊栖一怔,沒想到傅蘭居然直接撇清了關系,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接話。

“李大人,你也是有頭有臉的人物,做事如此不謹慎,怪得了誰呢?”傅蘭輕蔑一笑,似乎有些不耐煩,“要不是念在你曾對本官盡心竭力,本官才不會在這裏聽你唠叨。”

“傅大人,下官知錯了,求求您再給下官一次機會吧。”李泊栖面色慘白,跪在地上連連磕頭,額頭上已經出現了青紫的血跡。

她們本是一同收受賄賂,傅蘭又豈能推脫幹系,獨善其身,将她視作棋子,棄之不顧。

做下如此多的錯事,難道僅憑她一人的性命,便可抵償所有罪過?

憑何要讓她獨承罪責,她對傅蘭忠心耿耿,為其排除異己,同流合污,而今傅蘭竟全然不顧她的死活,她心中不甘。

李泊栖哭訴道:“傅大人,下官這些年為了您付出了那麽多,您不能抛棄下官啊。”

傅蘭擰緊眉心,站起身來,一揮袍袖,怒氣沖沖道:“李泊栖,你這話是什麽意思?何出本官抛棄你?”

“本官自認為待你不薄,你卻一而再再而三地給本官招惹事端,難道本官還要為你承擔罪責不成?”

李泊栖被這三問連珠激怒,猛地擡頭,怒視着傅蘭,“傅大人,你怎能說得如此輕巧!難道我們當初所為的一切,都是我一個人的過錯嗎?”

“您當初可是親口許諾過我,會保我平安無事,今日卻對我百般推诿,難道您就不怕遭報應嗎?”

傅蘭大手一揮,桌上的茶壺猶遭狂風驟雨般,“嘩啦”一聲被掃落在地,碎成一地殘渣。

她指着李泊栖,怒聲罵道:“大膽!你竟敢跟本官頂嘴?!”

“你以為你是誰,妄想本官會因你一介微末小官,而去開罪于皇上,未免太過高看自己了吧。”

李泊栖聞言,霎時面如土色,心中猛然驚覺,眼前的傅蘭,早已非昔日那位對她照拂有加的宰相大人。

如今的傅蘭,已經變得無情無義,只顧自身利益,分厘不顧他人死活。

她緩緩地從地上站起身來,眼中掠過一抹果決,“既然傅大人如此無情,那下官也無話可說,只是下官今日所歷之事,還望傅大人記住。”

傅蘭面色驟變,雙眼死死盯着眼前的人,聲音陰毒的仿佛能滴出水來,“你想做什麽?”

李泊栖整了整袖口,接着取出一塊手帕,拭去額頭上的血跡。

“下官也不是食素的,這些年來,誰人手裏無些籌碼,既然傅大人如此無情,那下官也只能拼個魚死網破,将傅大人歷年所作所為悉數揭發,公之于衆。”

“就算死,我也要拉一個墊背的。”

話音剛落,李泊栖便轉身向外行去,傅蘭見狀,急忙叫住她,“李泊栖!你站住!”

李泊栖并未止步,反而徑直走出了正堂,沒入夜色中,不見蹤影。

傅蘭立在原地,面色陰狠,眼中閃爍着淤積的殺氣。

想拖她下水,李泊栖還嫩了點。

她傅蘭能夠有今日的地位,靠的可不是寬宏大量和慈悲為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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