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生生世世一雙人

生生世世一雙人

那頂大紅轎子已晾在樹蔭下，一人一魔頭站在轎子邊，靜默站着。

魔頭最後忍不住發問，“怎麽樣？”

杜白很想即答“挺好”。但，以他目前對魔頭的有限了解，他深刻意識到一些問題。

畢竟，被齊帝賣了要跟魔頭荒野求生的是他。杜白，此刻是個除了皮相好一點，此外幾乎一竅不通、一無所有的凡人。

“敢問魔王，平日都吃些什麽？”

魔王握他的手有些猶豫，“一般是烤些飛鳥走獸。”

杜白已經望見不遠處那些骨頭和羽毛。

他深吸一口氣。

好好好。

“魔王，此地可有解手處？”

魔王沉思。“人間茅廁那樣的，沒有。”

也是，魔王自個住這片山，愛怎麽樣就怎麽樣。

好，很好，封建王朝，種田世界，生存模式副本。

來這世界許久，杜白忽然發覺，此時心底竟産生一絲激動。開荒、基建、野外求生，這麽說的話他可來勁了啊。

山林副本開，倒也不算差。起碼不是開在連根草都沒有的荒漠。杜白除了美貌，好歹裝了21世紀青年該有的頭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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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荒的體力活，當然是交給魔王，因此，現在最重要的一點是！拿到魔王指揮權！

杜白一瞬間下定決心，擡頭望着魔王，而魔王琥珀色的眼眸此時閃着點散射光，似有幾分柔情。

“魔王，現在……”

他忽然開了口，“杜白。”

魔王的聲音渾厚，他一開口，杜白的小心髒就抖了三抖，原本的氣焰頓時就弱了幾分。他默默閉了嘴。

魔王松了手，兩人保持着半尺距離，顯然魔王是有話要說的。杜白直覺，這八成是關鍵劇情，于是耐心等他。

斟酌了許久，魔王遲遲不吭聲，再三思索，重新擡手在他唇邊摩挲。力道很輕，微微有點刮，杜白感覺到有粗糙的繭，以及微弱的癢。

“杜白，你給我取個名字罷。”魔王靜靜看他，“我不願你叫我魔王。”

“……”

又是起用戶名麽。

杜白腦中一下飛過了什麽天下第一炫酷拽、網戀選我我最帥、一米八一袋米抗十樓、基建終結者、絕世大魔王……然後杜白很快地意識到，真正的魔頭不應該起這種名字。

那黑旋風？琥珀大王？石頭人？山頂洞人？

……不行，越想越離譜。

魔王耐心看他，那冷漠的表情裏竟然露出某種深情。

“魔王……取名當慎重。”

魔王若有所思地點了頭。

“時限？”

來了，要出ddl了。

而這，也是杜白抓住指揮權的寶貴機會！

“魔王，恕我直言……我是一介凡人，不可與魔王相提并論。而人，有一日三餐的習慣。”

“哦？”

因着杜白開口說話，魔頭不好摸他嘴巴，因此轉移陣地，改為摸他耳朵。杜白全力争取指揮權，覺得臉上有些發麻，但仍冷聲把條件攤明白。

“一日三餐，保證人每天活動需要的營養和能量，這是一個健康人的基礎保障……為免遭疾病，人要每日洗漱，洗去塵垢，早睡早起……外加午睡。一年四季着衣服，束發……魔王本領高超，不同我這般凡人，做不到餐風飲露……”

凡人要有潔淨的水源，種植的五谷瓜果，飼養的五禽。詩詞戲曲，貿易的市集……

杜白對着荒漠說得眉飛色舞，目光所及之處，仿佛已經成了一大片繁榮的城鎮。

他說了許久，魔王便摸了他耳朵許久。杜白回了回神，想起來一開始的目的。

“魔王，你如果做到這些，我就為你取名。”

“狡猾。”魔王擁着他，笑問，“你說什麽入鄉随俗，要我回歸人間，這樁樁件件，要到何時？”

呃，條件開太大了。

但談判嘛……不就是有來有往。

“魔王，你倘若答應為我做到這些，我今日吃到第一頓飯，那我杜白即願意為魔王取名。”

魔王撫着他如瀑的長發，垂着眼，“這樣說來，是我準備不足……”

杜白已經開始後悔剛才餅畫的太大了。

山裏鳥鳴聲不絕，魔王忽然高興，問道，“杜白，烤雞如何？”

“……可以。”

魔王又撈了瀑布，望着奔騰不息的水流，“烤魚如何？”

“……也行。”

魔王很樂。

“你等我一會。”

這條件怎麽談的這麽随便啊！

魔王一個閃身，杜白聽到山林裏這裏那裏傳來聲響，大概是魔王親自追野雞去了。

……咳咳。

不能笑。

指揮嘛，自然不能只說話不動手的，杜白将身上的珠寶玉石，厚重華美的嫁衣都仔細摘下裝箱，留一身白衣，束了發，到近處的林子邊找柴火。

要是有剪刀，杜白倒挺希望留短發的。

眼下也管不着這些。燒烤麽，杜白心情還是愉快的。只可惜自己不擅長理科，不知道什麽草什麽花可以用作調理去腥，這裏又不像有蔥姜蒜之類，鹽更是沒有，更別提醬油蜂蜜了。想到這裏，杜白返回轎子，将随轎子帶來的物品一件件辨認，有用的就拿了出來。又在洞府附近走了幾圈，撿了一堆石頭樹枝回來。

皇帝賜他的嫁妝還是足夠豐厚的，可惜魔王不識貨，只撈了人，沒撈那迎親隊伍裏的物資。

不懂拿寶箱，扣十分。

想到這裏，杜白忽然想起剛玩肉鴿，難度一也要重開十幾次，看着單核通關攻略，帶着幹員好不容易打倒boss通關的時候。

那會他還是萌新，現在，也是個萌新，學魯濱遜荒野求生。

而這位魔王跟世外高人一般的生活，反過來要學怎麽像人，杜白反而成了給攻略的那個。

杜白很希望幹脆叫魔王孟欣，孟新之類，呆了片刻，又放棄了。

以他的審美都知道，這倆名字，不太行。

靈感沒到，等吃完魔王的燒烤再說吧。

魔王回來時，杜白已拆了轎子裏的箱籠作凳子，靠着石牆打盹了。

避風處的角落，整齊碼着他在洞府周圍能搜刮的材料。凡是杜白認得出來有點用處的植物，已洗淨晾在樹枝上曬着，一些撕成塊疊起來擺在石桌上，一會燒烤解膩吃。

杜白腳邊的地面擺着大大小小形狀各異的石頭，以及一摞用來燒烤的樹枝。然而，這些零碎的物資僅僅是今天這頓燒烤的分量，杜白這個皮相在異世界養了這些年，似乎并不注重這些粗野活，只走了幾圈撿了些東西洗了點東西，就累困了。

魔王挑挑眉，抓着野雞鮮魚走到石階下幾級的瀑布，處理食材，并未叫醒他。

聞到燒柴味時，杜白恍然驚醒。

這頓燒烤畢竟在深山，盡管水源充足，但“放火燒山，牢底坐穿”這句警示杜白還是記得的。直看到魔王守在柴火邊，他才放下心來。

夏季的黃昏很長，夕陽遼闊，微風徐徐，魔王的墨黑卷發鍍了一層毛絨的金邊，那個場景大概算是游戲裏某個叫作“第一次燒烤”的成就。

杜白起身，到池水邊洗了手，順帶，重新擦洗了臉上殘留的胭脂和汗水。就這樣污染環境，杜白是很過意不去的，那幅藍圖裏，估計得在垃圾處理和環境保護方面做個很仔細的項目。

模糊的水面，映着他這副皮相原本的模樣：慵懶美人。杜白愣神了一會，心道果然是一副傾國傾城的臉。他恍神幾瞬，忙搖頭撲散了水中幻影，起身回柴火邊。魔王不知什麽時候已搬出兩張石凳，魔王坐着一張，杜白于是坐另一張。

一人一魔頭在火邊等，所幸魔王捉的山雞夠新鮮，沒有任何調料倒也能吃，魚也算可以。魔王估計平日吃東西更樂意生吞，這回跟着杜白仔細烤了食物，甚至樂意啃了兩片菜葉子，也是吃出點滋味。

除了簡單說幾句食物怎麽做，俱無話。魔王等着杜白起名，杜白等着魔王問起名，他要問了，就交代孟欣或者孟新，然後再跟魔王談一波洞府建設方案。

于是，這頓燒烤在一人一魔頭各懷心事中吃完。魔王引水沖洗了地面，留了點柴火燃着。

此時夜色漸濃，杜白到水池邊漱了口，想起來古代沒有光污染，而山裏視野又特別好……

他走到開闊處擡頭一望，果然愣住了，“靠……看得到銀河。”

漫天的星鬥，不要錢的恣意閃着光亮。魔王注意到，過來站在杜白旁邊。

杜白望星空，魔王望杜白。

那人眼裏怎麽有星鬥的光芒。

他看自己時，卻不曾有過。

魔王環住杜白的腰，歪着頭往他眸邊落了一吻。有些烤肉的鮮腥味和柴火的焦味。

魔王要問名字了。

杜白閉着眼道，“孟新。”

魔王輕聲笑了，氣息撲在他臉上，溫熱的。

“哪個孟？”

“……子字頭，皿字底。”

魔王嘴唇碰了下他臉頰，杜白從頭麻到了腳，烤雞烤魚難道只是開胃菜，魔王其實是吃人的？？

杜白正哆嗦着準備解釋新是哪個新，卻聽魔王說道，“星是星鬥的星，日字頭，生字底。”

還挺有文化。不對，這什麽字來着？不是新……

杜白正為拼湊出“星”字而恍然大悟，魔王，不對，孟星的嘴唇這時銜着他的，兩人于是就着燒烤尚未消散的味親吻了起來。

魔王的嘴巴，也是軟軟的，其實。

孟星身上燥熱，杜白則又驚又麻。對與魔王會發生的事情其實杜白多少有些心理準備。這會已經将狗皇帝、狗國師、狗世界罵了一百遍。

“杜白，你所說的，我會為你實現。”

“你說的……一言為定……”

孟星溫柔擁着杜白，說完不待杜白好好呼吸幾口新鮮空氣，重新吻住杜白的唇。

“你提了條件，我已答應你了。你可否答應我一個條件？”

孟星手腳并用将他箍的死死的，杜白覺得這兩條軀體已經開始燥熱。孟星說完，又封住他的嘴，杜白眸中已覆了一層薄霧，餘光看見大魔王邪邪的笑。

力量如此懸殊的談判，杜白那裏有拒絕的餘地。

“……什麽條件？”

“孟星和杜白今日成親，此後，生生世世一雙人，不得有其他。”

“……”

是杜白想的太邪惡了嗎，魔王的條件還挺純潔。

孟星望着他，眼眸閃着些杜白看不懂的東西。近看來，魔王的睫毛長又濃密，神情似笑非笑，似怒非怒，确實如傳聞所說長得妖異俊魅，若是走在都城市集，大概會是那種超脫世俗的風流人物。

按理說，魔王所說的生生世世只是個誇張形容。杜白要是能順遂地花個幾十年把魔王山甚至魔王荒漠的基建搞完，大概也是時候上交這異世界體驗卡了。

杜白心裏腹诽，閉了眼，再重新睜開，定定看着大魔王。

“一言為定。”

大魔王笑着吻他眼睛，露出虎牙的尖角，“一言為定。”

孟星似乎跟杜白親熱得高興，一個打橫将杜白抱了起來。杜白賴在他懷裏，忽然覺得，興許哪裏亮了個“大魔王公主抱”的成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