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動心
動心
疾馳在原野上的白色轎車, 車裏傳來一聲疑問,“你确定你倆吵架了,這不是在調情嗎?”
溫書渝确定:“是吵架, 他兇我來着。”
沒有大聲說話, 臉色挺駭人的。
孟蔓想象不到, “還真的看不出來,他會兇你, 他舍得兇你?”
溫書渝駛入右側車道,“也不算,就是, 說不清楚。”
她第一次見到江淮序那個樣子,細節她又沒法對外人說。
孟蔓:“哎呦, 還有溫律師說不清楚的事。”
舟南村到江新市,走高速花了40分鐘, 朦胧月色中, 村莊裏亮起斷斷續續的燈光,直至目的地的一片燈海。
兩個女生找了一家中上檔次的酒店歇下, 溫書渝心裏過意不去,“師姐,謝謝你啊。”
孟蔓作勢要捶她, “你看你,多見外。”
從學校, 一路走過來, 互相了解, 互相扶持, 一個眼神便明白對方的心思。
不是親人,有着和親人一樣的感情。
父母不支持她的時候, 孟蔓邀請她加入,兩個人又一同創辦事務所。
溫書渝沒有和江淮序聊太多,她現在全身心投入到案子中。
不是沒有想過可能是家人故意的,但20多年的申冤路,以及疑點重重的卷宗,讓她最終決定去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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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景華夫婦委托她們為代理律師,全權負責。
第一站去監獄探望陳錦安,監獄位于江新市城郊,陳家夫婦從鄉下過來,和她們一起。
在陳家,溫書渝看過陳錦安的照片,滄海桑田,歲月蹉跎。
曾經17歲的小夥子,如今30多歲,臉上的稚氣全消,眼神仍帶着青澀。
一個人最美好的年歲,在監獄裏度過。
與陳錦安溝通了案件的經過,他一直堅持自己是冤枉的,他沒有殺人。
過去這麽多年,堅持為自己申冤。
溫書渝和孟蔓回頭看身後高高的圍牆,五味雜陳,如果是真的,還有其他這樣被冤枉的人嗎?
回到酒店休整片刻,溫書渝看着一審、終審的資料,從床上蹦起來,撈起床頭的包。
“去哪兒?”孟蔓問。
溫書渝将頭發随意紮起來,“回南城,找江檢察官,最後高院終審的。”
南城的江檢察官孟蔓有所耳聞,為人公正,直來直往,沒有那麽多彎彎繞繞。
“你認識?”
溫書渝搖頭,“不太熟,朋友的朋友。”
她也是無意中認識的,如果想順利一些,那就要去找他。
從江新市趕回南城,日頭西懸,陽光不如中午炙熱。
這兩天,時間全花費在路上了。
孟蔓哀嚎,“忙完我申請休假。”
溫書渝:“我也是,丢給程律師。”
趕在檢察院下班之前,溫書渝見到了江瑾初,微微寒暄之後,便進入正題。
聊的太過投入,疑難問題太多,一時間竟忘記了時間。
溫書渝擡頭看看窗外,夕陽沒入地平線,尋不見餘晖,天尚未黑透,天際如深藍寶石般絢爛。
打開手機,已經過了7點,耽誤別人下班時間。
溫書渝連忙收起資料,抱歉道:“謝謝江檢察官,晚上請您吃飯。”
江瑾初看看微信,禮貌回複:“不用客氣,我晚上有事,有問題可以微信找我。”
之前已經加過微信。
“那您忙。”溫書渝眼神示意孟蔓可以走了。
兩個人離開檢察院的大門,回到車上。
“你不覺得他很冷淡嗎?”孟蔓平時和企業裏的人打交道的多,偶爾會和幾個法官接觸,極少有話這麽少的。
回答問題就是一個字,哦、嗯、噢,沒有雙音節。
“不知道他老婆怎麽受得了的。”他的無名指上戴了一個戒指。
溫書渝糾正,“可能就是這樣的性格。”
看似全程冷冷淡淡,卻意外地配合,在允許的範圍內,給她們提供最大的便利。
兩個人忙碌了兩天,随便找一家飯店應付一口,只想回家躺着。
溫書渝摸黑回家,開門後家裏黑漆漆的,愣在門口,江淮序還在港城,家裏一個人都沒有。
情緒瞬間低落下去,摁開開關,鞋子甩在門口,小包扔在了玄關。
拿着檔案包徑直走向客廳。
溫書渝坐在地毯上,在茶幾整理今天收集到的新資料。
江淮序提前報備過,今晚又有飯局,不便打擾他。
他和江父還有賭局。
突然,聽到一個響動,溫書渝拿起手機,沒有任何響動。
是她空耳。
檔案庫裏查到一個關鍵信息,溫書渝趕緊保存下來,沒注意到手機奔波了一天,電量耗盡,已關機。
準備用用手機看時間才發現,去包裏翻充電器,開機後收到了江淮序的消息,問她怎麽了?
猜他在忙,溫書渝打字回複:【手機沒電關機了,才充上電。】
信息發出去一秒,江淮序的視頻電話請求彈了出來。
“在家。”
他看到了背景,溫書渝半躺在沙發上,“你結束了嗎?”
“還沒,想聽聽你的聲音。”江淮序找借口出了包廂,在走廊欄杆上趴着。
一句思念順着電流,從港城傳到南城,磁性的刻意咬着的尾音,配上攝像頭裏的矜貴面容,仿佛是江淮序在她耳邊說的。
溫書渝的心不由地悸動一跳,壓下內心的跳躍,單t單回了一個字,“哦。”
她一個“哦”是什麽意思,江淮序摸不準,“你呢?”
“我什麽?”溫書渝知道他想聽什麽,忍着笑故意不答。
要聽他親口問出來。
走廊邊來來往往的客人,江淮序在做心理建設,如一個世紀那麽漫長,終于下定了決心,“你有沒有想我?”
猜到是這句話和親耳聽到的效果,完全不一樣,縱使做過心理準備,溫書渝的心像小鹿亂撞,耳尖不由地紅了,将問題抛了回去,“你猜?”
不會正面回答他的問題,符合溫書渝的個性,江淮序揚起一抹清淺的笑,“猜不出來,我希望是想的。”
頓了頓,又說:“我希望我的老婆,溫魚魚同學是想我的。”
“貧嘴。”謹防江淮序又問出什麽話,溫書渝岔開話題,“這個案子好難啊。”
江淮序:“那就休息一下,明天也許就迎刃而解了。”
随意的一句話,他意外地認真回複。
溫書渝杏眼彎起,翻了個身,“我以為你會說,不要做了,我養你之類的。”
江淮序跟着她笑,“我的財産都在你那裏,要養也是你養我,是吧,老婆。”
好像是這麽一回事,她從來沒用過他的錢,根本沒放在心上。
“你那裏怎麽樣?”溫書渝問。
江淮序:“一切順利,不用擔心。”
溫書渝繞着頭發,嘴裏嘟囔,“沒人擔心你。”
聽筒裏傳來陌生人的聲音,是一句打趣,“江總,又和太太通電話呢。”
出去半天不見人,原來是躲在這裏和媳婦聊天。
溫書渝:“你忙吧,早點休息。”
江淮序叮囑,“你也是,蓋好被子,空調打高一點。”
“知道啦,你好啰嗦。”溫書渝看了下空調面板,20攝氏度,被他猜中了。
挂了電話,調高溫度至26攝氏度。
她真是一個乖乖的老婆。
翻案不是一天兩天可以做到的,在南城,溫書渝不需要孟蔓的陪同,40攝氏度的高溫天氣,從高院跑到檢察院,一天下來,人都要瘦幾斤。
江淮序晚上和她聊天,溫書渝困得頭一直點,現在直接趴在沙發上睡着了。
“魚魚,魚魚。”江淮序喊了幾聲,無人應答。
手機握在她的手裏,攝像頭對着她身上的粉色襯衫,只能聽到微微的均勻的呼吸聲。
她肯定又沒蓋被子。
視頻的時候,江淮序注意到她鬓邊的發絲被汗水浸濕,已經幹了仍黏在臉上。
身上出了汗,一熱一冷,估計又會感冒。
溫書渝睡了一覺,精神恢複了一些,手機發燙,視頻竟然還在,“你怎麽還沒挂?”
定了定神,看到左上角的時間,淩晨一點,猜到江淮序應該睡了,溫書渝準備挂了電話。
結果,江淮序說話了,“餐邊櫃左側的抽屜裏有感冒靈,沖一包,你剛才肯定沒蓋被子,小心感冒。”
旁人以為溫書渝從小嬌生慣養,被兩家父母寵到大,只有他知道,她從來不喊苦,也不抱怨。
溫書渝翹起嘴角,“好,你別操這麽多心,我又不是你女兒。”
看似埋怨,實則心裏甜絲絲的。
像豔陽天裏喝到了冰鎮的西瓜味汽水。
江淮序悠悠笑道:“你不是女兒,是老婆,從小寵到大的老婆。”
說話讓人浮想聯翩,什麽叫從小寵到大的老婆,他們連娃娃親都沒有過。
溫書渝摸摸發燙的耳垂,倉促地說:“你早點睡,我去洗澡。”
“晚安,老婆。”
查閱了部分卷宗,溫書渝百分百确定,陳錦安是被冤枉的,如何快速昭雪,是當下最重要的事。
由于這個案子,溫書渝放下手裏的大部分工作,一些分給了蘇念,她可以獨立上手,難一些的分給了程羨之和孟蔓。
而她幾天來,奔波在高院和檢察院,抽空去了一趟監獄。
江淮序心疼她,找了家裏的司機,來回接送,但高溫天氣,太耗費精力,溫書渝回到家就想躺着,完全提不起力氣。
連帶着和江淮序的聊天,都少了許多。
以防她又突然睡着,溫書渝從檢察院回來,就打電話給江淮序。
兩個人随便聊了幾句。
細微的變化,逃不過江淮序的通感,“你怎麽了?”
溫書渝咳了兩聲,“嗓子有點疼,我一會吃個含片,你別擔心,老毛病,你知道的。”
她有咽喉炎,江淮序知道,家裏常備含片。
江淮序:“含片在藥箱裏,藥箱在電視櫃右邊。”
家裏的東西都是江淮序收拾的,她真的是甩手掌櫃,以前找東西喊媽,現在找東西喊江淮序。
“我知道啦,我要到了,拜拜。”
溫書渝掰着手指頭算算日子,兩人一周沒見面了,結婚以後,第一次分開這麽久。
怎麽比過去的五六年還長。
上了大學分屬不同的學院,回家偶爾碰到一次,甚至三四個月才能遇見一次,都沒覺得這麽久。
她是怎麽了?
動心了?
還是身體不舒服導致的?
江淮序什麽時候悄摸摸鑽到她心裏的,是摩天輪時的吻,還是日久生情。
不可以喜歡上死對頭,雖然一周前才說想和江淮序過一輩子。
她想反悔了。
先開口的人,會輸。
就像她曾經對陸雲恒。
事實證明,輸得很慘、很慘,連他申請到去國外的名額,她都是最後一個知道的。
溫書渝坐在車裏,看着不斷倒退的高樓大廈、低矮灌木。
她真的不夠勇敢。
窗外風起,黑雲壓城,雨聲嘩啦,整個城市籠罩在磅礴的雨幕中。
恍然想起臺風在沿海登陸,逐漸深入內陸。
江淮序在的城市,正是臺風登陸的地點,而她這幾天忙忘了。
忙掏出電話,打給江淮序,傳來機械的女聲,提示對方已關機。
落地窗外朦胧一片,手機裏持續播放新聞,此次“玫瑰”已于今日淩晨登陸港城市,登陸時中心風力十四級,屬強臺風級別。
江淮序的電話仍不通,宋謹南的電話撥通了,無人接聽。
溫書渝掐着手指,給自己洗腦,沒事的,沒事的,當年他們遇到17級超強臺風也安然無事。
禁不住會亂想,在屋子裏來回踱步。
忽然聽到門口的響動,溫書渝立刻擡腿跑到門前,大門打開,一張熟悉的臉出現在她眼前。
原本挺括的襯衫,被雨打濕,發梢末尾滴着水,萦繞着朦胧雨霧。
不變的是他,漆黑的瞳仁和棱角分明的臉,笑意淡若清風。
昨晚和她說,還要兩三天才能回來的人,此刻站在她的面前。
“你不是要過幾天嗎?”
可能是礙于身上潮濕的衣服,江淮序沒有直接摟住她,反而有種近鄉情怯,深邃的眼眸盯着她,“想你,就回來了。”
是溫柔的、清冽的嗓音,潤了一些潮熱。
溫書渝張張嘴,“哦,你沒接電話。”
江淮序被她氣笑,他風雨無阻地趕回家,說想她,她就來了一句,“哦。”
“你不想我嗎?”江淮序委屈巴巴地問,被雨淋濕的頭發,特別像可憐的小狗。
溫書渝偏不如他所願,噘着嘴說:“不想,巴不得你不在……”
不在家煩我。
但是她的話未說完,江淮序已有預兆,擡起她小巧的臉,偏頭吻了上去。
寬大的手掌帶着潮熱的溫度,緊緊箍住她玲珑有致的曲線,使溫書渝與他擁在一起。
兩顆心相碰,唇瓣緊緊相貼,釋放這一周的想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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