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二更)

第2章 (二更)

鄉下的路不算特別好走,近些年來陸陸續續鋪上了水泥柏油,依舊難掩其曲折,更何況是天黑之後,車子難免有些颠簸。

楚黎玩了會兒手機便覺眼皮很重,靠着窗,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再醒來不是因為到家了,而是因為突兀響起的手機鈴聲。

外頭漆黑一片,車速很快,已然上了高速。

楚黎睡得有些懵,頭昏腦脹的,嗓子幹疼,鼻子也不通氣,愣怔了好一會兒才在一團黑中摸起手機。

“喂……”

不出意外,聲音也像是生了鏽,啞的。

冷水澡的報應雖遲但到。

電話那頭似是愣了一下,旋即,一道略微熟悉的聲音響起,帶着與幾日前相似的客套:“楚先生是病了嗎?”

是蔣家那位——他便宜聯姻對象的助理,姓程,前幾日剛打過電話給他,通知他後天見面。

楚黎悶嗯一聲,“有點兒。”

看樣子應該不止是“有點兒”。

“後天還方便見面嗎?”

“方便的,休息一天會好很多。”

說實話楚黎也不敢保證今晚回去吃了藥明天休息一天就能好個七八,但他知道倘若後天沒能順利見面簽下合同,大伯那些親戚又會在他耳邊念叨,攪得他比生病還要難受。

左右見面也不會花太長時間,還是能撐一撐的。

那邊頓了一秒,又道:“蔣總說後天會親自來見您。”

楚黎聽罷有些疑惑,不知道那位怎麽突然又要親自來見他了,但也沒問什麽,見誰于他而言都一樣,提前見一見這位聯姻對象還能讓他為婚後做好準備,便道:“好的。”

想了想,他又補充了句:“我會戴好口罩的。”

程助理聽罷沒忍住笑,“那您好好休息,具體的時間地點我明天通知您。”

楚黎輕嗯一聲,“麻煩了。”

結束通話,楚黎依舊頭暈,又閉上了眼,靠着車門睡睡醒醒。

徹底醒來是在車子已經駛下高速來到熱鬧市區,從震耳欲聾的廣場舞區域經過的時候。

楚黎揉揉眼睛,沒再打盹,盯着周邊漸漸熟悉的帝都夜景發起了呆。

就快要到家了。

他是在七歲那年被父母帶回帝都生活的。

在這之前,父母帶他去了很多醫院檢查身體,又礙于他的身體情況與年紀,沒讓他讀幼兒園,怕幼兒園的孩子年紀太小,怕他受欺負,故而選擇帶着他旅行學習。

直到他七歲,到了上小學的年紀,才帶着他回到帝都上學,小學生依舊心智不太成熟,但楚黎從小性格便好,運氣也好,遇到的所有老師都溫柔且負責,偶有幾個因為他的發色欺負他的也都被與他關系不錯的同學朋友怼了回去。

這麽些年,他的雙性秘密一直被藏得很好,沒讓他人知曉。

父母覺得意外幸運順利,殊不知他并不是什麽普通人,相比較同齡人要早慧許多,他努力瞞下的也不僅僅只是雙性人的秘密,而是魅魔的身份。

後來年紀稍長一些,班上一些刺頭漸漸流行起了染發,中學的時候尚有老師監管,大學之後便完全放開了,什麽顏色的頭發都能見着,楚黎的白發便不那麽突兀了。

加上他學的是美術,大多數人得知這一點後便會露出一個“我都懂”的表情,甚至不需要再作任何解釋。

倒是省去了許多麻煩。

不知是不是生病頭暈的影響,楚黎覺得車內有些悶,将車窗打開了條縫,卻被冷風吹得打了個噴嚏,頭暈也轉變成了鈍鈍的頭疼。

他趕忙将車窗合上,擡手碰了碰額頭。

果然,很燙。

或者說他感覺渾身都在隐隐發熱。

倒是比發.情期的發熱安心許多。楚黎苦中作樂地想。

至少,家人能陪在他的身邊照顧,不用擔心任何秘密會被發現。

車子很快便穩穩停在了家門口。

司機幫楚黎将後備箱的行李拿了出來,遞給下車的他。

司機為人和善,話卻不多,但在看見他病恹恹的樣子之後還是沒忍住關心道:“趕緊回去吃點藥休息休息。”

楚黎朝他扯了扯嘴角,白色碎發被冷風撩起,襯得整張臉透着幾分病态美,輕聲道了謝。

許是聽見了動靜,家門突然被打開,幾道身影走了出來。

借着朦胧月色,楚黎看清了其中兩人是父母,另外兩人則是大伯和大伯母。

父親從他手裏接過行李,母親注意到了他難看的臉色,趕忙帶他去了屋內。

大伯和大伯母本欲開口,絮叨了幾句發現沒人理會,便暫沒吭聲了,跟着一道進了屋內。

剛進門,一團白色柔軟便黏到了楚黎腿邊,是家裏養的小狗,一只叫“冰糖”的比熊犬。

若是放在平時楚黎肯定會将小狗抱進懷裏順順毛,無奈今天實在是沒什麽力氣,雙腿雙臂都像是灌了鉛,擡起都困難。

母親拿來了藥和體溫計,楚黎就着溫水将藥吞下,體溫計還得五分鐘左右才能出結果。

期間,大伯和大伯母一唱一和,在他身旁二人轉。

“你這孩子,怎麽緊要關頭突然生病?”

“後天能好嗎?要不直接去醫院吊個水吧。”

“後天來的雖然只是助理律師,但那也是蔣氏的人。”

楚黎兀自吞藥,沒空搭理他們,也沒解釋後天聯姻對象本尊也會到場。

楚父楚母越聽臉色越難看。

血緣關系是道枷鎖。

且不說楚父與大伯楚恩光是從小一起長大的親兄弟,成家之前兩人關系還算不錯,更何況這麽些年來生活上兩家人難免有些人情往來,當初楚黎的學籍問題便是大嫂那邊幫忙處理的,雖然只是小忙,卻也承了人家的好。

後來因為楚老爺子對楚黎這個沒有血緣關系的“外人”太好,一些人心裏難免有些不太平衡,大哥大嫂便是其中一員,漸漸的,這份本就不深的感情變了質。

因着這些剪不斷理還亂的關系,加上如今公司出了問題,他們都深陷其中,縱使對大哥大嫂有些怨怼卻也沒辦法直接撕破臉皮。

成年人的世界就是如此,不得已太多。

但牽扯到唯一的孩子,楚父終于忍不住,冷着臉趕客道:“大哥,小黎病得這麽難受,時間不早,讓他好好休息,你們先回去吧。”

楚母則徑直走向玄關,将二人的鞋從鞋櫃拿了下來。

兩人自然感覺到了弟弟弟媳的排斥,知道這會兒再說下去也讨不得什麽好,緩了緩表情,道:“那小黎好好休息,後天我和你伯母一起送你過去。”

人被送走,楚母關上門,張了張口,本想與楚父說些什麽,卻又念及楚黎在場,将話給咽了回去。

楚黎大半身體陷進沙發裏面,随意摸了摸跳上沙發蜷在他身邊的小狗,倒是沒被這對親戚影響。

他沒覺得這場聯姻對自己來說是什麽委屈求全,他幫的也并非某些獲利的親戚,而是爺爺白手起家耗費大半輩子創下的心血。

同時,也避免了父母被某些親人妯娌道德綁架。

楚家并非全都是大伯楚恩光那樣重利的人,許多親戚都待他很好,如今他們坐在同一條岌岌可危的船上,船翻,他在意的父母親人也會受到不小的影響,楚黎願意做出一點犧牲來“修船”。

時間差不多,楚黎拿出溫度計。

“給媽媽看看。”楚母從他手裏接過溫度計,對着光去看上面的刻度。

楚父也湊了過去,“37.5度。”

“還好。”楚黎安撫一笑。

沒有燒得特別厲害,就是普通着涼生病,吃點藥休息休息就好,沒到需要去醫院吊水的程度。

知道楚黎身體不舒服,兩人都沒有與他提起聯姻的事。

楚父将楚黎的行李拎回房間,楚母給保溫杯內灌了滿滿一杯溫水,楚黎則脫下外衣,鑽進了被窩裏面。

藥效上來,又困了。

楚母将保溫杯放在楚黎床頭,抱起一路跟過來的小狗,關掉楚黎卧室的燈,和楚父一起離開了房間。

這一覺睡得并不好,楚黎睡睡醒醒,出了一身的汗。

第二天徹底醒來的時候已經是下午兩點多了。

楚黎依稀記得父母來過他的房間,有手掌和微潮的毛巾落上他的額頭,早上還喂他吃了點粥和藥。

出了汗的緣故,身上并不清爽,但能感覺到正在好轉,力氣也在一點點恢複。

楚黎半坐起身,靠在枕上,打開保溫杯給自己倒了杯水,目光下意識去尋手機。

手機在外套口袋內,已經沒電關機了。

楚黎給手機充上電,打開,發現早上十點的時候有一通來自“程助理”的未接來電。

楚黎當即回撥過去。

那邊接的很快,大概猜到上午楚黎手機關機的原因,十分禮貌地問:“楚先生,身體好點了嗎?”

楚黎輕嗯一聲,依舊有些鼻音,“好多了。”

程助理:“那明天……”

楚黎:“可以的。”

程助理:“好的,那定在明天下午兩點閑風0615廂可以嗎?”

“沒問題。”

……

又休息了整整一天,隔日早上楚黎燒已經完全退了,只餘下一點無傷大雅的小感冒,鼻音也沒那麽明顯了。

因着這場病,大伯那邊沒再找到機會煩他。

吃完午餐,楚黎沖了個熱水澡,換了身正式些的衣服。

暑熱過後他便一直沒有剪過頭發,最近有些長長,腦後垂下的頭發未經過修理顯得微亂,他找來一根素發圈,在腦後紮了個小啾啾。

下午一點,大伯夫婦準時到達家門口,生怕楚黎臨陣脫逃了似的。

畢竟是協議結婚,是要簽協議合同的,蔣家不是傻子,楚黎嫁過去什麽好處都讨不到,全都被合同排除在外,說不定還要被蔣家那邊的人苛待,僅僅只能換得蔣家對楚家的一點幫助而已。

更何況蔣辭遇瞧着也不是什麽好相與的,結婚之後兩人估計也見不上幾面,否則與蔣家少爺結婚的便宜哪兒輪得到楚黎來撿。

為了不讓楚黎再忍受一路的喋喋不休,楚父随意扯了個晚點還要去周邊稍遠些地方辦事的借口開了自己的車,載上楚黎與妻子,并沒有與大伯大伯母擠一輛車。

左右箭已上弦,楚黎這個時候也跑不了了,大伯大伯母并沒有糾結坐一輛車還是坐兩輛車。

閑風是帝都上流社會吃茶閑談的地方,消費不低,蔣家那邊預定的雅間更是只為vip服務。

下午一點多的交通不算特別差,但也算不上好,大伯大伯母故意跟在楚黎家的車子後面,未曾想被卡了兩個紅綠燈,還被別了次車,直接被遠遠甩在了身後。

楚父本就對這兩人頗有不滿,自然不會放慢速度等待他們。

三人順利抵達閑風的時候大伯的車還看不見影子。

“不等他們了,我們先進去。”楚母提議。

“別讓蔣先生等太久。”楚父也沒什麽異議。

“好。”楚黎看穿父母的小心思,笑了笑,什麽也沒說。

楚黎早在上午便将蔣辭遇會親自到場見面的消息告訴給了父母。

當然,大伯和大伯母是不知情的,楚黎也沒這個閑情雅致特地告知他們。

包括最開始約定好的見面也是這兩個人非要跟過來的,冠冕堂皇地說只是送送他,實則壓根只将他當成一枚交涉的棋子,覺得自己才是執棋之人。

程助理早在一樓大廳候着了,一眼便看見了長相出挑的楚黎,真人比資料照片裏還要驚豔。

楚黎生着一雙狐貍眼,眼尾上挑,眸似點漆,他只定定站在那裏,甚至視線沒有落到人的身上,都讓人覺得心被勾了一下。

尤其今天戴着遮住大半張臉的口罩,襯得那雙眼睛愈發撩人了。

程助理十分客氣地開口:“抱歉,蔣總只想與小楚先生單獨見面,二位若是有事可以先行離開,無事的話可以在隔壁雅間等候。”

楚父楚母對視一眼。

其實也能理解,蔣辭遇那樣的人物能親自與楚黎見一面已是十分難得,不想與聯姻對象以外的人接觸也正常。

但兩人還是有些放心不下,沒有離開,而是選擇在隔壁等候。

“請随我來。”

……

楚恩光和妻子終于匆匆趕到,沒有看見三道熟悉身影,也不知道今天見面的包廂是什麽,趕忙給楚父打了一通電話。

電話那頭的楚父氣定神閑道:“大哥,今天蔣辭遇親自來了,說只見小黎一個人,你和大嫂先回去吧,辛苦你們送一趟了。”

楚恩光一噎,偏偏無法反駁什麽,畢竟确實是他們執意要“送”楚黎過來的。

不待他繼續說下去,楚父又道:“我這邊有事要忙,先不說了。”

挂斷電話,楚父繼續給楚母煮起了茶。

……

隔壁雅間,程助理将楚黎送達便離開了。

身後的門被輕輕合上,楚黎瞬間迎上一雙毫不避諱的打量視線。

視線來自坐在茶桌前的俊美男人,男人穿着一襲墨黑,矜持,沉穩,透着不落俗的貴氣以及久處高位者的不容置喙。

視線也并不無禮,僅僅只是陌生人間的正常打量,很快便收了回去。

“坐。”

楚黎乖乖走到他的對面坐下,喚了聲“蔣先生”。

楚黎的眼睛實在太漂亮,右眼眼尾的那顆小痣更是點睛之筆,距離拉近視線平齊之後這個認知便更深刻了。

蔣辭遇認識一些魅魔朋友,也被魅魔使用魅惑人的能力對視過,無一例外全都對他無效,可這一刻他卻覺得楚黎漂亮得像是只魅魔。

但他也非普通人,能感覺到周邊的能量波動,知道對方并沒有對他使用任何異能,只是單純長得漂亮而已。

蔣辭遇錯了下視線,點頭,直入主題:“我們是協議結婚。”

楚黎不知道他為什麽突然提起這點,猜測或許是想給他“立規矩”之類,配合地“嗯”了一聲。

下一秒,蔣辭遇将一紙協議遞了過去,說:“記下這些。”

協議是任遙提供的建議,助理整理的,他看了眼,覺得沒什麽問題。

楚黎擡手接過,認真翻閱起“規矩協議”來。

婚後同居……更改稱呼……添加微信好友……每周末一起去醫院看望爺爺……

背面則記錄着有關于蔣辭遇的所有喜惡等信息,甚至具體到了不愛吃醋,喜歡吃魚。

楚黎:“?”

這怎麽看也不像是在給他立規矩。

楚黎直截了當地問:“是要在媒體前營造人設嗎?”

畢竟有些大人物會在意對外的形象,尤其是婚姻美滿的人設。

“不是,”蔣辭遇答,“只在爺爺面前扮演。”

楚黎當即了然,蔣家的事他也略知一二,蔣辭遇答應這場聯姻也是因為蔣老爺子。

蔣辭遇:“協議結束之後我們就離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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