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金杯飲(十三)

第065章 金杯飲(十三)

見衛瑾瑜不說話謝琅問:“怎麽,沒有興趣?”

衛瑾瑜搖頭,擡袖給自己倒了盞茶。

“能與謝将軍這等蓋世英雄出生入死、兩肋插刀的朋友自然不是一般朋友,這等機密事,我可不想知道。免得日後謝将軍的朋友再出了差點要怪罪到我頭上。”

謝琅一愣旋即像抓住了某個重要證據道:“你還說你沒有怨氣。”

“我沒有呀,只是就事論事而已。”

衛瑾瑜把玩着茶盞,漫不經意回。

謝琅也倒了盞茶,抱臂,目光深深若有所思望着對面少年郎道:“其實瑾瑜我現在忽然發現,你我未必不能握手言和一起謀事。”

衛瑾瑜眼底毫無波動。

“謝将軍背靠北郡謝氏在上京城裏又有一大群親朋故交,好友知己就算再缺盟友也犯不上找我吧。”

“那些只是酒肉朋友而已沒有能謀事的。”

“是麽?”

衛瑾瑜喝了口茶。

“那你倒是說說你要謀什麽?”

謝琅:“我若說了你肯告訴我,你要謀什麽麽?”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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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瑾瑜笑得純良無害:“我的目的還不夠明顯麽我就是要往上爬呀。”

“越高越好。”

像是料到這個敷衍的答案,謝琅一笑:“這個我自然知道,我是問你,你往上爬的目的。世人做官,無非為了功名利祿而已,可我瞧着,你倒像哪樣也不圖。那你做官,是為了什麽?總不至于是為了與衛氏對着幹吧。”

衛瑾瑜:“想讓我自己活得更快活,不成麽?”

“別總問我,謝将軍,有本事你也掏心窩子說說實話,在這上京城裏,當真沒有與你一起謀事的人麽?”

謝琅:“沒有。”

衛瑾瑜點頭。

“既如此,你我也沒什麽可談的了。”

“俗話說得好,好奇害死貓,我對謝将軍的事不感興趣,也希望謝将軍能收斂一下自己的好奇心,別對我的事太在意。”

“你我——只當個床上盟友,不好麽?”

“今日,多謝謝将軍的好茶了。”

說完,衛瑾瑜便擱下茶盞起身,往外走了。

明棠已經駕車在外面等着,一直等衛瑾瑜出了東跨院,登上公主府的馬車,謝琅方收回視線,有些頭疼地揉了揉額。

雍臨牽了馬過來,問:“世子爺,咱們也出發麽?”

謝琅卻道:“不急,先去趟二十四樓。”

雍臨一愣,覺得自家世子一定是瘋了。

“這個時辰去二十四樓,世子爺您肯定會被人瞧見的,萬一要是撞見那些禦史可就完蛋了。您這官還要不要升了。”

謝琅起身一笑。

“我要的就是被他們瞧見。”

“別廢話,走吧。”

出府前,又吩咐孟祥:“以後東跨院的燈,無論我在不在,天一黑就準時掌起來,浴湯也早些備好,随時燒着,不要等着他回來自己找你們要。”

“早膳晚膳,也都讓小廚房提前做好在竈上溫着。”

“你是侯府的老人了,如何照顧人,應當比我清楚。下次回來,別再讓我瞧見黑燈冷竈的情況。太後把那兩個女官召回宮裏,不是為了給你們省事。”

孟祥立刻明白這個“他”是指衛三公子,羞愧之餘,正色應下,道:“世子爺放心吧。屬下都記下了。”

到底忍不住問:“外頭那些傳言……”

謝琅冷冷道:“我與他是聖上賜婚,別說只是幾句傳言,就算我們私下裏真的交惡,鬧了不愉,我與他照舊是夫妻,他只要住在這裏一日,謝府上下,就不能絲毫怠慢他。”

他語氣罕見嚴厲。

孟祥跪了下去。

“屬下知錯,也明白了。”

這日早朝,天盛帝果然為戶部糧倉一案順利告破大行封賞,經鳳閣審定後,天盛帝當朝宣布升衛瑾瑜為正四品佥都禦史,原四位佥都禦史之一的楊清則擢為正三品左副都禦史。

參與延慶赈災事宜的官員也各有封賞,蘇文卿年紀輕輕已高居三品侍郎之位,自然短時間內不可能再往上升,皇帝便賞賜了其一座宅子和金銀珠寶若幹。謝琅修堤平亂有功,原本要升為從三品定遠将軍,然而因有禦史參其仗着赈災有功,玩忽職守,竟在回京南大營途中,公然撂下兩營兵将,大搖大擺跑回上京,在二十四樓裏與一群纨绔子弟群歡作樂,朝臣群起抨之,天盛帝不得不收回封賞诏命,仍讓謝琅待在四品宣威将軍的位置上,滾回京南大營面壁思過。

申斥诏書下來時,謝琅正在包廂裏同姚松等人吃酒。

姚松感嘆:“為了這頓酒,害你丢了一個從三品的官位,唯慎,哥哥對不起你啊。”

謝琅照舊端着副混賬姿态道:

“京南那種鳥不拉屎的地方,從三品和從四品有何區別,哪裏如坐在這裏,同諸位飲酒暢快。”

衆人皆是捧腹大笑。

姚松一拍大腿:“沒錯,這世上哪有比美酒和美人更教人開懷的事。”

“說起這美人,唯慎,你身邊那個蛇蠍美人衛三,小小年輕就升了正四品,可真是教人刮目相看啊。這一批新科舉子裏,就數他和蘇文卿二人最紮眼了。更有趣的是,蘇文卿是靠着咱們那位首輔大人的賞識提拔,一腳躍了龍門,這衛三卻是連破兩樁大案,踩着衛氏的臉面升上去的,任誰不說一句大義滅親,心狠手辣。”

“夜裏睡覺,你們躺在一處,也不怕他咬你一口。”

纨绔們說起渾話來沒個正經,謝琅面無表情飲了一口酒,因為這話,肩上牙印無端有些抽疼,道:“他想咬我,也得有那個膽量。我只是有些好奇,他一個衛氏嫡孫,為何會與衛氏過不去。”

姚松道:“這有什麽奇怪的,你難道不知道他父親衛晏,當年是如何死的?”

一個纨绔忍不住道:“大公子,這種事你也敢拿到酒桌上說。”

“有什麽不能說的,這是他們衛氏的罪臣,又不是我們姚氏的罪臣。”

姚松給自己和謝琅各斟了一盞酒,方道:“我聽說,當年登聞鼓事件發生後,是咱們那位首輔大人,為了保全衛氏名聲,連夜進宮,請求聖上将衛晏處死以正視聽的。衛晏被杖斃時,那衛三就站在皇帝身邊,雖然聽說此子一滴淚也沒流,可到底是生身父親,那心裏頭,怎麽會對衛氏沒有一絲怨恨。”

“自然,衛晏之死天下皆是,衛三生母,那位監國長公主的死,至今才是一個謎團呢。”

此事便更是皇家禁忌了,一時間,雅廂內的氣氛都有些凝肅。

謝琅不動聲色轉着酒盞,問:“那位長公主,又是如何死的?”

姚松道:“明面上都說,長公主夫婦鹣鲽情深,明睿長公主是因為聽說了衛晏身死的消息,在宮中哀痛而絕。可你們想想,此事難道不奇怪麽,長公主既然身在宮中,又有監國之權,為何會眼睜睜看着衛晏被杖斃而絲毫不出來阻攔。且明睿長公主不是一般女子,那是先皇口中魄力不輸男兒,有皇儲之風的帝女,就算真的聽說了衛晏身死的消息,又怎會輕易哀絕而亡。自然,這些還不算最詭異的……”

一衆纨绔不由聽入了神,見姚松突然停下,忍不住急問:“那最詭異的是什麽?”

這等皇室秘聞,尋常勳貴子弟和世家子弟是絕不可能知悉的,也只有姚松這種大族嫡子,才可能知道一鱗半爪的內情。

姚松越發賣起官司,不緊不慢給自己倒了第二盞酒,方道:“自然,我也是道聽途說的,你們聽聽即可,不必當真。我聽說,其實在登聞鼓事件發生的三日前的夜裏,明睿長公主就被一位鳳閣執事以鳳閣有緊急公務為名請進了宮中,自那夜入宮之後,長公主一直沒有回府,一直到三日後衛晏身死,宮中才傳出長公主哀絕病逝的消息。”

“之後,禮部為明睿長公主舉行了隆重的喪儀,卻無一人親眼見過長公主的屍體,連長公主生母,當今太後以死相逼,都未能将那已然被釘死的厚重棺木打開。于是就有傳言稱,長公主其實不是病死,而是被毒死的,因怕露出端倪,禮部才受命封死了長公主的棺木,不許任何人窺探長公主遺體。甚至還有更離奇的,說長公主早在衛晏死前,就已經不在了。”

纨绔們頭一回聽到這樣的說法,不由目瞪口呆,倒吸一口寒氣。

有人又問:“明睿長公主可是先帝親封的監國長公主,聽聞長公主死後,當今聖上哀痛欲絕,在長公主靈前整整哭了三日,形銷骨立,不成人形,到底誰有這麽大膽子,竟然敢謀害長公主?”

“誰知道呢,陳年舊事了,就算真有什麽陰謀,誰還會去深究。”

“如今陸允安與衛晏皆是板上釘釘的罪臣,此事,就更不會有人提起了。”

“我也是當個稀罕事與諸位說說,來,咱們繼續喝酒。”

恰好老板送了幾名伶倌進來,氣氛便也重歸熱鬧,姚松問老板:“隔壁廂好生熱鬧,誰做東請席呢?”

老板笑道:“不是誰做東請席,是禮部尚書文尚要告老還鄉了,禮部一衆官員一塊設了席,為這老尚書辭行呢。”

“原來是這老家夥。”

姚松道:“你們可別小瞧這老頭子,這位文尚書,文氏家主,可是當年東宮兩位太傅之一,天盛元年最早入閣的閣臣,連聖上都得讓其三分薄面,這些年擔任禮部尚書,掌着科舉大事,招攬了不少門生子弟,順順當當從尚書位上退下,這回致仕,可是風光無限。”

**

“文尚?”

次日,督查院,政事堂值房,顧淩洲看了眼楊清遞來的拜帖,沉吟須臾,道:“他不是要致仕回鄉了麽。”

一旁,衛瑾瑜整理文書的動作輕輕一頓。

楊清說是。

道:“聽聞這位文尚書,有意舉薦其子禮部侍郎文懷良接替其尚書位,這兩日已經接連去過衛府與韓府拜會,今日來見師父,想來也是為了此事。”

顧淩洲不知想到什麽,皺了下眉。

最終道:“請進來吧。”

等顧淩洲起身去窗邊站着,衛瑾瑜放下文書,問楊清:“閣老為何看起來愁眉不展?”

楊清冷哼道:“你是不知道,這位文尚書,雖然與師父同列七卿,但仗着年紀大,曾比師父早入閣,當過幾年閣臣,素來喜歡拿喬拿架子,甚讨人厭。”

“等待會兒見了,你就明白了。”

不多時,司吏便來禀,文尚書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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