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 刀出鞘(九)
第081章 刀出鞘(九)
下值後衛瑾瑜照例坐在政事堂裏翻看卷宗。
外面雨聲霖霖,午後這場突如其來的雨,竟一直持續到了夜裏仍未歇止。
值夜司吏收起傘放在廊下,站在門外禀道:“衛禦史,外面有人找您。”
衛瑾瑜自案後擡頭問:“何人?”
“一位将軍。”
衛瑾瑜視線落回卷宗上淡淡道:“告訴他我正忙着,讓他走吧。”
“是。”
司吏複撐着傘來到督查院大門口,和策馬立在雨中的謝琅道:“将軍見諒,真是不巧,衛禦史他公務繁忙沒空見您。”
傳完話司吏就轉身回院裏了。
夜裏督查院大門是要關閉的司吏關門的功夫隔着門縫往外一看,那一身玄甲看起來殺氣騰騰的少年将軍仍沉默立在雨中任由冷雨澆在面上不由大為困惑。
不知不覺一個時辰已經過去,司吏進來給衛瑾瑜送熱茶遲疑道:“衛禦史屬下剛剛經過大門口看到那位将軍還在外頭等着呢。”
衛瑾瑜翻卷宗的動作一頓不由擰起眉。
“他還在?”
“是。”
“你沒将我的話告訴他麽?”
Advertisement
“屬下一字不落說了。”司吏沒見過謝琅不敢确認對方身份,一邊為衛瑾瑜續茶一邊道:“屬下看那将軍的衣袍都濕透了,會不會是有要緊事要找禦史?”
衛瑾瑜默了默,道:“不必理會。”
“是。”
司吏也不敢再多說什麽,起身退下了。
如此又過了約莫半個時辰,外頭忽然電閃雷鳴起來,雨勢也陡然增大,穿堂冷風直接吹滅了案上火燭。
衛瑾瑜在黑暗中默坐片刻,終是站起身,拿着傘出了門。
雨勢太大,雷電交織在一起以可怕的威勢滾過夜空,将天幕映成詭異的紫色,連馬都有些不安地在原地躁動起來。
謝琅仍手握缰繩,沉默坐在馬上。
任由一重重雨刀子似的刮過衣袍。
忽然,他意識到什麽,驀擡頭,果見督查院漆黑大門下,不知何時已經立着一個人,正沉默望着他,手裏撐着把青色油紙傘。
謝琅立刻翻身下馬,走了過去,因為淋了太久的雨,下馬時腿險些抽了筋。
衛瑾瑜一臉冷漠立在階上。
謝琅在臺階下停了步,隔着雨幕,與上方人四目相對。
好久,笑道:“看在我死皮賴臉等了這麽久的份上,就不能賞我一杯熱茶麽?”
政事堂外來官員不能随便進入,衛瑾瑜直接帶着謝琅來到自己的值房。
這間值房是衛瑾瑜升任佥都禦史後新分到的,面積雖小,但桌椅床榻俱全,夜間休息不成問題。
“熱茶沒有,只有熱水,你想喝,自己煮吧。”
衛瑾瑜直接在案後坐下,道。
謝琅環顧一圈,見床上被褥齊整,看起來像很長時間沒動過的樣子,唯獨書案上擺着許多書籍卷宗,不免問:“平日你就是宿在此處麽?”
“有時吧。”
衛瑾瑜給自己倒了碗熱水,問:“到底何事?”
這疏冷的語調,仿佛他們只是素不相識的陌路人。
想起那封仍被他貼身收在懷裏,幾乎每日睡前都要翻看幾遍的信,謝琅心裏難受得厲害,道:“對不起瑾瑜,我之前并不知道,二叔去國子學裏找過你。”
“那件事,是我對不起你。”
能讓這樣一個驕傲張揚的人,用這樣的語氣,說出這樣一番話,委實不易。
衛瑾瑜眸底卻無絲毫波動。
甚至一時都想不起來,他說的是哪一回哪件事。
他一個人在黑暗中踽踽獨行了太久,自重生之後,幾乎每一日都是在翻來覆去的斟酌算計中度過,算計得失,算計勝負,算計人心。
算計久了頭疼,便會強迫自己忘掉一些不相幹的人和事。
衛瑾瑜道:“若只是因為此事,實在沒必要。”
“時間太久,我已經不記得了。你也不必為此煩擾。”
謝琅點頭:“我知道,我現在說這些,已經于事無補,也顯得有些可笑。我只是忽然意識到,自己做錯了太多事,也犯了太多蠢。瑾瑜,你我走到今日,種種恩怨,種種糾葛,皆是我之過錯。我知一聲抱歉太輕,根本抵償不了我做下的那些蠢事和加諸在你身上的傷害,但我仍希望,你能給我一個補償的機會。”
燭火籠在那密長的羽睫上,跳躍的光芒遮住了那雙瞳仁裏所有情緒。
衛瑾瑜道:“世子言重了。”
“你我之間,談不上這些。既然話已說到這裏,謝唯慎,我也不妨敞開了與你說。”
“這世上,每個人有每個人的命數,有人生來便是天之驕子,即使一時命途多舛,也有貴人相助,上天偏愛庇佑,有人生來便是棋子,棄子,汲汲經營一生,都未必能翻身掌控自己的命運。不同的人,要走的路是不一樣的,你的心意我已明白,但我們不是一路人,将來也注定走不到一路上去。”
“這樣強行糾纏在一起,除了累人累己,毫無意義。與其如此,倒不如快刀斬亂麻,專心走各自的路。”
這話無異于一記重錘砸在心口。
謝琅斷然搖頭:“不,這根本就是謬論。世上本無路,人想去哪裏,哪裏便可以有路,我謝唯慎,豈能讓一條莫須有的路束縛住自己的命運?”
“再說,你怎麽就知道,我們不是同路人。我承認,起先衛氏以勢相壓,逼迫我入上京成婚,我的确對你有所誤解,以為你心向衛氏,可我眼睛不瞎,你自入督查院,經手的樁樁大案,全是針對世家,對衛氏更可謂毫不留情面。我們還不算一路麽?我知道,你身後另有其人,若我所料不錯,這個人,多半與聖上有關,或是聖上本人。”
“如此,我們還不算一路麽?”
“自然不算。”衛瑾瑜擡眸,那雙烏眸裏,是謝琅從未見過的冰冷。
“謝氏滿門忠烈,英名在外,你自出生起,便活在光明之中,父母雙全,親友皆在,所見所聞,與我怎會相同?同樣的事,旁人做了,是不畏權貴,人人稱頌,我做了,便是吃裏扒外,數典忘祖。我這樣的身份,與你走的路,豈會相同。這天下間,有殊途同歸,更有分道揚镳。謝唯慎,這一切,你不會理解的,永遠都不會理解。”
“你怎知我不會理解?”
謝琅幾乎是紅着眼說出這一句。
衛瑾瑜一怔。
繼而道:“也許可以理解,可很多時候,人會高估自己的意志力與承受力,我且問你,就算你此刻對我有意,若有朝一日,衛氏害你家破人亡,你能做到動心忍性,不遷怒我這個衛氏子麽?還能如此刻一般,面對面坐着,心平氣和與我說話麽?”
謝琅沒有說話,而是拔出了腰間長刀。
接着在掌間劃出了一道口子,鮮紅的血,立刻順着刀口溢了出來。
衛瑾瑜皺眉問:“你要做什麽?”
“發血誓。”
謝琅起身,撩袍跪于地,擡掌指天,道:“北境軍中,血誓乃至高之誓,違誓者,必死于非命。我——”
謝琅沒能說出後面的話。
因一硯臺的冰冷墨汁,毫不留情潑到了他面上。
衛瑾瑜直接站了起來,居高臨下,冷漠道:“這樣的伎倆,我不信。”
“水也喝過了,你該走了,我還有事,恕不奉陪。”
謝琅擡袖,往面上抹了把,不出意外,一手烏黑,墨汁濺滿衣襟烏甲,嗅着那混着熟悉清淺蓮香的墨香,謝琅深吸一口氣,想,他好歹沒白來一趟,也算撈着點東西。
雍臨被打發走之後,謝琅的近衛變成了一個名喚李崖的親兵。
李崖牽馬在外等着,見謝琅頂着一臉一身墨汁,頗是狼狽地從督查院大門裏出來,忙迎上去,驚疑不定問:“世子這是怎麽了?”
“沒事。”
謝琅背着手往前走了幾步。
忽然嘴角一揚,道:“他對我,到底還是有幾分情誼的。”
李崖已經猜測到,世子爺這一身行頭,多半是與裏面那位衛三公子分不開,但李崖不理解,被心上人潑了一臉墨,有什麽值得高興的。
他家世子,精神還正常麽?
李崖的命是謝琅在戰場上救下的,刀劍功夫一般,但輕功過人,做斥候是一把好手,對謝琅忠心不二,聽了這話,不免有些着急道:“衛三公子這般對待您,您怎麽還高興上了?”
謝琅道:“我自然高興。”
“他拿墨潑我,是因為手邊沒有涼水,怕用熱水燙傷了我。”
“這還不算情誼麽?”
李崖抓了抓腦袋。
謝琅走了兩步,又問:“我讓你查的事情可查到了?”
“查到了。”
李崖低聲道:“裴道闳壽辰在即,近來的确有一批外地官員孝敬的生辰綱要途徑京南,聽說數額不小,除了裴氏自己的暗衛,裴道闳還特意找了專業的镖局護送,将那些禮品都僞裝成普通的貨物。”
謝琅一扯嘴角。
道:“你放個風給張鳌他們,就說有大活兒來了,讓兄弟們都警醒些,把刀都擦亮了。裴道闳不是想要錢麽,這一回,我讓他把心肝都掏出來。”
李崖嘿嘿笑道:“世子放心,等回去後末将立刻去辦。”
衛瑾瑜在值房待了一夜,次日簡單盥洗了一番,就依舊去政事堂辦公。時辰還早,只有幾個司吏在掃灑忙活。
衛瑾瑜照例先到顧淩洲值房,将今日需要處理的文書分類整理好,起身時,視線不由再一次落到了旁邊的書架上。
“衛禦史。”
一名司吏在外道:“外面有人找您。”
這個時辰,謝琅應該已經回京南大營了,衛瑾瑜收回視線,說知道了,等到了督查院外,果見外面站在一個長相陌生的幹練男子。
“韓先生在等公子。”
男子道。
衛瑾瑜點頭,跟着男子來到一處巷口,巷口停着輛低調簡樸的青蓋馬車。韓莳芳的聲音從裏面傳來:“進來吧。”
衛瑾瑜踩着腳踏上了車,行過禮,在韓莳芳對面坐下。
問:“先生怎麽這個時辰過來了?”
韓莳芳嘆氣:“昨日的事,我已經知曉,我實在放心不下你,故而過來看看。”
衛瑾瑜也沒問他是怎麽知道的,只道:“勞先生挂念,所幸有驚無險。裴道闳就是再大膽,也不敢在督查院造次。”
“那是因為你這幾日一直待在督查院裏,可西狄使團即将抵達上京,按照往年舊例,禮部要會同督查院一道負責接待事宜,你眼下是顧淩洲得力幹将,免不了要來回奔波,身邊沒個得力的人怎麽行。明棠在北鎮撫當差,總是不方便的,方才帶你過來的人名喚楊瑞,辦事可靠,是個一等一的高手,以後,就讓他跟在你身邊保護你吧。”
衛瑾瑜點頭:“但憑先生安排。”
韓莳芳打量着少年神色,道:“自然,你也不要多心,先生沒有疑你的意思,知陳氏的事與你無關,更知你是為了自保才編出髒銀的事。可先生不能明知你深陷危險,而什麽事都不做,否則将來如何去九泉之下面見你父親。”
衛瑾瑜乖順道:“我自然知道先生的苦心。”
“明白就好,我也不便多留,你也回去吧,免得時間長了,引人生疑。”
等馬車離開,一直躬身侍立在一邊的男子方過來同衛瑾瑜見禮:“屬下拜見公子。先生說,公子只肖同外人說,屬下是昔日受過您恩惠,過來投奔您的游俠便可以。”
衛瑾瑜淡淡道:“督查院沒有護衛随行的規矩,你只需上值下值時來接送我便可。你直接去謝府找一個叫孟祥的管事,讓他給你安排住處。”
楊瑞道:“公子回去再安排便是,屬下就在外面守着公子。”
衛瑾瑜道:“随你。”
兩日後,西狄使團如期抵達上京。
因為涉及停戰事宜,除了禮部、督查院,兵部也在接待之列。
西狄使團除了文官,還有幾員骁勇善戰的猛将随行,為穩妥起見,兵部将京營和京南大營的将領召回了一批,謝琅也在名單之列。
兵部召令傳達當日,謝琅就連夜趕回了京中。
回府後,把馬交給親随,徑直進了東跨院,才發現廊下站着一個一身勁裝的陌生男子。
“那是誰?”
謝琅眼睛一眯,皺眉問。
孟祥跟在後面,解釋道:“是三公子新招的護衛,說是游俠出身,之前受過三公子恩惠,趕來投奔的,武藝很是高強。”
謝琅讓孟祥退下,走了過去。
“小人見過世子。”
楊瑞垂目,恭敬行禮。
謝琅打量他片刻,問:“以前做游俠的?”
“是。”
“殺過人麽?”
楊瑞道:“小人無用。”
謝琅笑了聲。
“你這回話的規矩,可比本世子身邊的侍衛還熟練。怎麽,游俠還學這些?”
楊瑞恭順答道:“既換了身份,自然要用心學。小人粗鄙,怎敢與世子跟前的人比。”
“口舌功夫不錯,該賞。”
謝琅撂下一句,直接推門進了屋。
同類推薦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https://leshuday.com/book/thumbnail/358049.jpg)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寧書綁定了一個男神系統,每個世界都努力的感化他們,只是……“乖,不準怕我。
”病态少爺摟着他的腰,勾唇撩人,氣息暧昧。
校霸将他抵在角落,捏着他吃糖的腮幫子:“甜嗎?張嘴讓我嘗嘗。
”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