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 金錯刀(五)

第104章 金錯刀(五)

“怎麽是你?”

看着施施然走進來的衛瑾瑜與雍王姚良玉露出明顯意外色。

他不知想到什麽,目光毒辣辣落在那一身緋色的少年郎身上。

哼道:“朝廷派來緝拿本君的,不是北郡謝氏子麽?怎麽變成了你們?”

衛瑾瑜嘴角彎起一點弧度。

“因為道君這條命值錢人人都搶着要呢。”

這等情形下,這樣的話絕對稱不上恭維,倒是帶了嘲諷與奚落之嫌。

姚良玉上上下下将衛瑾瑜打量一番:“早聽說衛氏出了個數典忘祖的孽障牙尖嘴利巧言令色如今一看,還真是名不虛傳。”

“可惜呀,這齒再堅,嘴再利,骨頭也只有那點斤兩。眼下你們距老夫只有一箭之遙你們敢往前走一步麽?”

衛瑾瑜垂目往地面掃去似乎在揣測這短短一箭距離下方到底隐藏着多少機關。

雍王則道:“姚良玉,本王既能踏平你這座山門便能踏平你整座莊子負隅頑抗是沒有意義的。你若識相,不若乖乖束手就擒!”

姚良玉仰天大笑。

“真正該束手就擒的是爾等才對吧!”

“爾等當真以為本君這清鶴山莊遺世獨立這麽多年只靠外面那層空殼麽。”

衛瑾瑜還在用眼睛寸量着口中道:“在下只在書中聽過‘五步一樓十步一閣’道君地下這玄機看來可那始皇宮殿媲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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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良玉神色洋洋,袍袖被風吹得鼓蕩開來配上那一頭披散着的長發,倒真有了幾分馮虛禦風的仙人氣質。

他道:“你這小孽障,倒是個識貨的。”

“本君今日心情好,原本可以放你們一馬,可惜呀,你們放火燒山,不僅擾了本君清淨,還焚毀了本君細心栽培的寶貝,破壞了本君的心情,本君就是想發善心也不可能了。不過,本君可以給你們一個選擇死法的機會。”

衛瑾瑜終于擡起頭。

“道君既然覺得這座莊子可以與始皇宮殿媲美,那可知曉,始皇那座宮殿,最終也是焚于烈火之中。”

“這世上再堅固之物都有弱點,道君這座莊子,抑或說道君本人,弱點又是什麽呢?對于朝廷緝捕,道君如此有恃無恐,難道真的只是因為這座莊子麽?”

姚良玉雙目輕輕一眯,以審視的目光打量着衛瑾瑜。

那目光像既是在看衛瑾瑜,又像是透過那張臉,在看另一個人。

半晌,冷笑一聲:“憑你一個數典忘祖的小孽障,也敢來本君這裏套話?你想焚了本君的莊子,也得有那個本事,你的火在何處,燒得起來麽?”

他話音方落,一箭忽若流矢,破空而來,呼嘯着掠過濃稠夜色,也掠過姚良玉和衆道人的頭頂,疾風似的,直直往山莊後方飛射而去。

雖然只是流星一閃的功夫,然而那一箭的攝人威力以及在空氣中帶起的餘響,卻教人汗毛直豎,魂飛膽寒,幾乎所有人都在想:這究竟要何等的臂力,才能射出這樣驚世一箭。

刺耳呼嘯之後,那箭便消匿了蹤跡,似乎只是震懾之用。

“本世子這一箭,爾還滿意?”

一道慵懶聲音自外響起,透過洞開的山門,所有人都看到了那身着玄甲,手挽鐵弓,寒劍一般高踞在馬上的少年将軍。

衆道人又是一陣膽寒。

這樣高的山坡,竟有人可以策馬上來!

外頭火把攢動,兵馬齊聚,卻只是停在山莊外,并不越過大門。

姚良玉武将出身,自然比任何人都更清楚那一箭的實力與威力,他目中訝色一閃而逝,顯然沒有料到,被他踩入塵泥的北郡謝氏,十多年過去,在北境風沙與北梁鐵騎磨砺下,竟已磨煉出如此恐怖殺傷力。

難怪皇帝敢如此有恃無恐。

那一箭——

姚良玉總覺得自己似乎忽略了什麽。

突然,有什麽東西自他腦海中一閃而過!

“道君,道君!”

仆從慌張的聲音自後焦惶傳來。

“道君不好了!丹爐,丹爐——”

姚良玉霍然轉身:“丹爐如何?!”

他怒目圓睜,仿佛惡神,仆從一時被吓壞,竟腳一軟,跌落在地,哆嗦着說不出話。然而已經不用說什麽,因山莊後方突然冒起沖天火光。

“丹房外面着火了!怕會殃及丹爐!”

仆從終于找回自己的聲音,補全了後面的話。

“殺了他們!”

姚良玉撂下一句,轉身大步往後殿急急走去,随着他指令,齊刷刷數十道黑影自暗處現身,一字排開,顯然就是他重金豢養的死士與江湖高手。

衆道士鹌鹑一般立在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雍王已高聲下令:

“來人,将這群妖道給本王拿下!”

埋在地下的機關也如同怪獸一般,破土而出,射出一道道暗箭,或是其他暗器,雍王府兵馬竟一時不得前進。

公孫昶帶着五名機關大師,氣喘籲籲跑了進來,上氣不接下氣道:“可累死某了,這山路怎這般難走!”

說完,肩膀忽被人抓住,扭到一邊,緊接着,一支毒箭幾乎貼着他臉皮擦過。

公孫昶啊呀驚叫一聲,扭頭對抓着他的人道:“衛禦史,多謝多謝啊。”

“先生還是先破陣吧。”

“好說好說。”

話音剛落,肩膀竟再度被人抓起,準确說,是被人如拎雞仔一般拎起。好可怕的臂力,公孫昶腳離地,陡然騰空,一顆心幾乎要跳出嗓子,在心裏驚呼了一聲,一道冷沉聲音已自上方傳來。

“你說方法,我來破!”

暴烈刀鋒斬斷一根根迎面擊來的冷箭,謝琅一手提刀,一手提着公孫昶,在箭雨中游走。

公孫昶何曾經歷過這等驚魂時刻,下意識雙手抱頭,道:“乾三連,坤六斷,震仰盂,艮覆碗①……是九宮八卦陣,陣眼,陣眼在巽位,往東南三步……”

他看一眼,縮一下脖子,恨不得把惜命二字刻在腦門上,謝琅手起刀落,順利拆掉第一個陣眼。

公孫昶忽道不好,大喊:“錯了錯了,快退!”

果然,伴随着一道巨大轟鳴,地面上竟突然出現一道巨大的裂紋,仿佛有無形的手隐在地底深處一般,那裂痕竟越來越大,俨然要将整個地面切割成兩半。

更密集的箭雨自裂縫深處激射而出。

趙王焦灼等在外面,根本不想遵守那勞什子約定,原本見陣眼被拆,已經要帶領趙王府兵馬沖進去,看到這詭異可怕的東西,硬是剎住了步子。

謝琅拎着公孫昶迅速掠至安全地帶。

“怎麽回事?”

“不是一個‘九宮八卦’,是兩個九宮八卦,俗稱複陣,複陣有兩個陣眼,一明一暗,如果只拆掉一個陣眼,非但無法破陣,反而會啓動暗陣,沒想到這姚良玉竟有這等本事。”

“怎麽破?”

“容某想想。”

衛瑾瑜忽在一邊道:“複陣,取周而複始之意,明陣的陣眼在暗處,暗陣的陣眼,興許在明處。”

“啊!”

公孫昶用羽扇一拍腦門。

“衛禦史所言不錯,某倒是一葉障目了。明處……”

他舉目四顧,沿着整座山莊打量起來,并掐指迅速算着,視線逡梭一圈,最終定在某處,笑道:“有了。”

他用扇子為謝琅指:“世子看到正殿最高處,殿頂正脊上的那只鸱尾沒有,若某所算不錯,陣眼便在那處。”

謝琅已經看見。

然而要到達對面殿頂,拆下鸱尾,不僅需要沖破箭雨,還要沖破那一排死士的圍剿。

鸱尾沐浴在月光下,被渡上一層銀芒,仿佛穿着一件精美衣物,在暗夜裏發着光。

謝琅盯着看了片刻,問:“拆除此物便可?”

“沒錯,但是——”

沒但是完,公孫昶兩腳再度離地。

無匹刀鋒大開,謝琅人若疾風,直接拎着人迎着箭雨沖去。幾個飛縱,竟然真的越過密集冷箭與同樣有些震驚的殺手,飛掠到了對面殿頂上。

殺手們後知後覺圍了上去,呈扇形将二人包圍在屋頂上。

謝琅緊了緊護腕,把公孫昶往屋脊上一丢,又從靴中拔出一柄短刀丢給他,道:“用最快速度拆!”

他自己則提刀立在殿脊之前,刀鋒出鞘,高大巍峨身影落下長長一道陰影,将公孫昶嚴嚴實實遮住了。

殺手們一擁而上。

公孫昶恐高,哆哆嗦嗦趴在殿脊上,根本不敢往下看,耳邊只有兵刃纏鬥聲和嗚嗚風聲。他把羽扇往腰間一別,撿起那把短刀,為保證身體平衡,直接騎坐在殿脊上,去拆那尊鸱尾。

每拆一下,手便抖一下。

衛瑾瑜站在下方,袍袖鼓蕩,唇角輕抿,微微仰頭,也一動不動盯着殿頂方向。

暴烈刀光纏鬥在一起,因為速度太快,幾乎已經分不清誰是誰,但被圍攻的那個,卻能清晰判斷出。

伴随着一聲裂響,地面巨大的裂縫,竟然開始慢慢合攏。

不消說,是公孫昶終于拆除了一部分陣眼,然而只是一部分而已,除了那一小段,整個地面依舊是開裂狀态。

雍王焦灼立在一旁,問:“現在該如何?”

衛瑾瑜盯着那條搖搖晃晃,在箭雨中間僅容一人通過的狹窄通道,竟道:“我們穿過去,去後面拿人。”

“今日這首功,是殿下的了。”

雍王反應了一瞬,才明白衛瑾瑜的意思。

謝唯慎還在上面拼死奮戰,衛瑾瑜是直接不打算管這邊了。

“好。”

“本王果然沒看錯人。”

雍王用力握了握拳,忍不住感嘆:“瑾瑜,你還真是心冷如鐵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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