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意外(三)
意外(三)
通魂結束後,三人再次圍坐在那張談正事的圓桌邊。
考慮到宋時霁尚未完全恢複體力,還特意給她搬了兩張椅子并排放着,讓她能把腿伸直放平。
南向生道:“看來就是這樣了,當初韓致遠被拽入地獄,的确是魔鬼所為。”
韓曉諾問:“那為什麽會查不到?”
宋時霁回答:“的确查不到,因為它不是在冊魔鬼。”
所謂在冊惡魔,指的是在地獄名冊上登過記、受地獄統一管轄的魔鬼,做的每一筆生意,都得寫入交易日志裏;每年賺得的錢財,也得拿一部分出來上供給地獄。
“所有在冊的魔鬼,後頸都會有一串編號,但這只的後頸什麽也沒有。不出意外,它應該是一只私養魔鬼。是由人背地裏偷偷養着,專門為他們做事的。由于沒了約束,幹的往往也是更黑暗、更見不得人的勾當。
但不排除有人認識它。而且那個人,一路追它追到了地獄門口。”
南向生道:“你是說,方朔?”
“嗯。韓致遠被那只鬼帶到地獄大門口後不久,方朔緊跟着也來了。不過,看樣子那鬼并不知道方朔一直跟着自己,見到他時很意外,兩個人還打了一架。看得出來,他們倆已經是老相識了。”
南向生問:“怎麽看出的?”
宋時霁的聲音沉了幾分,徐徐道:“方朔問那只鬼,‘謝秋遲之事,是不是你有意陷害?’又問它,‘你究竟是受何人指使?’”
一陣沉思後,韓曉諾恍然睜大雙眼:“這只鬼,難道就是——”
“是當初附身謝秋遲、又讓方朔驅走的那只,”宋時霁點了點頭,道,“從方朔說的話來看,他已經得知當初冤枉了謝秋遲先知,所以才一路追蹤那只鬼到了地獄,本是想讨個說法,誰知道後來……卻發生了那樣的事。”
韓曉諾急問:“後來怎麽了?”
宋時霁深吸一口氣,道:“後來,那只鬼設計将方朔困于陣中,又念咒把他的魂拉了下去。而那只鬼的身邊,卻出現了一條活魂。”
“這條亡魂,我是沒見過的,但我想你一定見過,”宋時霁看向韓曉諾,道,“鬼對着他說了一句,‘走好啊,大聖人!’”
“是,是喬星河!”韓曉諾顫抖着聲音喊道。
宋時霁沉沉點頭。
韓曉諾沉默了一陣,陡然擡頭:“那……那我弟弟呢?既然喬星河的魂魄都已經換出來了,那為什麽我弟弟還……”
南向生道:“我猜,當初那只鬼本來是打算用韓致遠的活魂,去把喬星河的亡魂從地獄換出來,讓他得以安息,誰知碰上了方朔來找麻煩,就先把他送了進去。韓致遠這條活魂砸在它的手裏,也不是個辦法,索性也一同送進去了。”
韓曉諾身子一軟,跌在了椅背上,眼神放空,半晌才開口:“那,方朔的活魂……?”
南向生笑道:“這個你不用擔心,之後我會派人搜尋,以方朔在地獄的名氣,如果他在,一定不難找到,”南向生說完,心裏一陣唏噓,又道了一句,“難怪這兩年沒再聽人提起他,想不到啊,竟然落得這麽個下場。”
接下來幾天,南向生派了幾個手下,把地獄翻了個底朝天,還是沒能找到方朔。
既然方朔不在地獄,他又是條活魂,不可能超度安息,那他便只能是在人間。
至于他是如何從地獄出來的……南向生心想,像方朔這種大名鼎鼎的驅魔人,如果落入鬼的老巢裏,想必不會有哪個沒眼力見的會收爛錢把他渡出來。
所以最有可能的,便是他自己逃出來了。
南向生又派了幾個人,問過人間各個據點的魔鬼,終于是打聽到了方朔的下落。
這人确實是有本事,果真自己從地獄裏逃出來了。
不過,一聽說方朔如今身在何方,南向生心裏罵罵咧咧:跑那麽遠幹啥??
再不情願也只能帶着宋時霁去找了。
宋時霁這一個月以來,已經成功俘獲了昭家三人的芳心。聽說她要走,大的小的都争先恐後地為她打點籌備。
一旁的南向生翻了個白眼,沒意思,不玩了。
緊趕慢趕,花了四天時間終于趕到了方朔所在的位置。
人煙越少,荒涼不堪,怕是妖、鬼、魔都不願意到這個鳥不拉屎的鬼地方來。
光是站在城門口,就能察覺到撲面而來的陰森血腥之意。
宋時霁問身邊人:“進去?”
南向生卻一直看着地面,搖搖晃晃地提起一只腳,像只在河邊試探的水鳥,朝城門裏伸了伸,又趕緊收回來。
宋時霁看她動作怪異,循着她的目光看去,地上卻空無一物,便問:“怎麽了?”
南向生長長地嘆了口氣。
看似空無一物,卻只有鬼類的眼睛看得見,地面上密密麻麻地設滿了束鬼索。
束鬼索,顧名思義,就是專門用來捆鬼類的,當然,也包括半鬼。
鬼若是不慎踩進繩索內,繩索便會立刻收縮,将它的腳牢牢纏住。而這地上的捆魔索,一個緊挨着一個,南向生試了試,完全沒有給她落腳的空間。
南向生嘆道:“我就知道,跟方朔碰面,不是那麽輕巧的事。”
宋時霁沉默片刻,忽然俯下身去,蹲在南向生面前,道:“我背你。”
南向生也不是什麽挑剔的人,當即就趴在了宋時霁的背上,樂呵呵地笑着:“謝謝你啊。”
宋時霁回頭靜靜看了她一眼,道:“嗯。”
南向生道:“不過看起來,方朔并不想有歸來煩他。我過去,就是自找麻煩了,一會兒見了面,估計是夠嗆。”
宋時霁道:“我保護你。”
南向生笑了兩聲,又緊緊抱住宋時霁的脖子,翠綠的手镯晃了晃,轉而道:“那四處看看有沒有人吧。”
“好。”
房屋破敗不堪,風一吹就能倒的模樣。
雖地方不大、房子不多,可一間間地找,還是得費不少時間、走不少的路。
南向生秉着良心,問了宋時霁好幾次累不累,她都搖搖頭。漸漸地,南向生的良心就放心睡大覺去了,非常心安理得地爬在她的背上,走遍了半個村莊。
經過一座灰瓦磚房時,南向生道:“停一下。”
這座磚房比其他房子稍微高些,也更注重私密,踏過大門口的門檻後,還得上一段水泥做的樓梯,才能抵達正門。直覺告訴她這間房子不簡單。
南向生拍了拍宋時霁的肩膀:“進去看看。”
“好。”
宋時霁背着南向生,跨過門檻,沿着樓梯拾級而上,屏息凝神,四下搜尋。
如此緊張關頭,南向生卻咯咯笑了起來。
宋時霁轉頭,蹙眉看了她一眼。
南向生本來搖了搖頭,卻又有點想嘚瑟,忍不住補了句:“宋時霁,你知道在人間,一個人背着另一個人過門檻,是什麽意思啊?”
經她這麽一說,宋時霁猛地想起,一個人背着另一個人過門,也可以理解為新郎官抱着新娘子過門檻。換言之,這叫結婚。
宋時霁只覺得臉熱極了,看了眼南向生,沒說話,低頭繼續往前走。
沿着一條長廊走到盡頭,有一扇虛掩的門,宋時霁把門打開,四下看了看,卻不見人影。
這時她低頭一看,發現腳邊有一道布陣。
她本以為是有人設了陷阱等她們落網,可再一看那布陣的方向——
不對!
她們現在正身處布陣之中!
就在這時,一個黑衣人影從這屋內暗門裏閃現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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