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黃昏（一）

黃昏（一）

又過了很多天，這天宋時霁像往常一樣出門集貨。走前還問南向生要不要一起，南向生揮揮手，說她不想去，順便囑咐宋時霁回來時多帶點吃食。

這幾個星期以來，南向生已經很少疼了，但她隐隐覺得好像是在憋坨大的。前些日子謝秋遲不要那雙眼睛，又鬧出了那檔子事，她們身邊又沒有可以保存眼睛的器皿，思來想去，還是下山把東西交給了昭苒，等來日再說服他把眼睛裝回去。

那天南向生一時心急，強行破了謝秋遲設下的禁制，她以為宋時霁會追問，結果對方什麽也沒有說，收拾了一陣便睡覺去了。

不用解釋，還省了唾沫星子，南向生彎了嘴角，眼一閉，舒舒服服地睡覺去了。

采購的事兒？交給宋時霁去辦吧！

宋時霁走在鬧市，耳畔忽然一陣疾風閃過。她臉色一變，頓時側身拔劍，劍身打在什麽東西上，竟震的佩劍險些脫手！

身後的人突然高呼一聲：“小心！又有妖物來了！”

宋時霁只覺背後一涼，下意識的一擊靈力打去。身後那人趕緊捉住她的手，驚魂未定道：“我的媽呀宋時霁，你這是要幹什麽，吓我一跳。”

宋時霁轉頭，入目便是南向生的那張笑臉，語氣柔了幾分：“你怎麽來了？”

南向生笑道：“沒什麽事就不能來看看嗎？結果剛一過來就看到你在和妖物纏鬥。”

宋時霁眯了眯眼，看不冷不淡地看了南向生一眼，才道：“你來這裏做什麽？”

“我害怕你給我買的東西不對口，所以我來……”

宋時霁的手忽然伸向她的脖子，南向生沒設防，被她牢牢地扣住，臉色變了變，“你什麽意思？”

宋時霁言簡意赅，“你不是南向生。”

一般情況下，南向生主動來找宋時霁，除了工作使然便是纏着宋時霁下館子，絕不輕易下山。退一萬步講，她方才口中說出的話，壓根不像是南向生能說出來的。

“南向生”被她擒住，怪笑一聲，忽然化作一縷青煙，從宋時霁手中溜走，在不遠處緩緩化成一個相貌平平的婦人。宋時霁立刻出劍，将那婦人又一次打成青煙。

然而這縷青煙緩緩飄到湖邊，又化作了一名佝偻的老農。

她足下輕點，幾步追了上去。

宋時霁召回佩劍，反握在手中，冷聲道：“你要幹什麽？”

那妖物已然化作一名美人，紅衣如火，她以袖掩口，“嗤嗤”笑道：“當然是約您一度良宵啊……”

宋時霁轉身就走。

那女子不慌不忙的聲音在身後響起，“你當真不想知道南向生修什麽道嗎？說是符修吧，她又精通陣法，你難道就沒有想過嗎？”

宋時霁一下子停住了腳步，那女子朝她走了幾步，一雙雪白而冰冷的手臂環上了宋時霁的頸脖，低聲怨毒笑道：“你難道就沒有觀察過她衣服上的咒語嗎？想不想知道她衣服上那些咒語是做什麽的？為什麽她可以輕而易舉就化開陣法？還有她身上到底有什麽……”

她猛地一回頭，正對上一張慘白浮腫的臉，猩紅的舌頭幾乎貼在了她的臉頰上，宋時霁面不改色，一劍斬斷了女妖的舌頭。

“啊！！”女妖的那一聲慘叫太過刺耳，宋時霁忍不住偏了偏頭。

她面無表情地看着躺在地上殺氣騰騰的女妖：“與你何幹？”

說完她便一劍了解了女妖。

“都散開！”她大喊，其實也不用大喊，行人早就尖叫着倉惶跑開，只留下零零散散膽子大點的路人和宋時霁以及趕來的幾名獵鬼人。

與此同時，大團大團的黑煙從湖面上升起，湖邊的漁人來不及逃離，然而往往不出十步，便被那黑煙吞噬在了湖水裏，留下一聲聲凄厲的慘叫。

每吞噬一個活人，那妖物的體型便繼續膨脹，也不知他到底吞噬了多少，眼前黑霧中畸形的怪物居然有百人高下，宋時霁禦劍逼至他眼前，也被它過于龐大的體型震住了。

她身後跟上來幾個少年，見此情景，不可置信的喃喃道：“天啊……不該出現啊……”

宋時霁催劍至前，眨眼之間又分裂成數柄劍，攜着一股肅殺之意，飛快地駛向那團黑霧，撕裂了它！

那妖物迅速聚攏，不以為意。宋時霁收了佩劍，輕飄飄地落在漁船上，水面被血水浸透，呈現出一股詭異的紅黑色，因為那巨大的妖物而不停的顫抖，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咔擦”聲。

落在水裏的無數漁民聲嘶力竭的向她大吼：“救我！”

“救救我！”

一張張猙獰的臉上寫滿了恐懼，他們拼盡全力向外爬，卻像蝼蟻一般輕而易舉的被裹挾進霧氣中央。那裏仿佛一個熔爐，人間煉獄，萬鬼狂歡。

宋時霁的瞳孔猛然收縮，佩劍铮然而出，雪白的劍身圍繞着一層刺眼的白光，強大的靈力随着劍鋒勢不可擋，直接殺入了霧氣中心。她雙手成訣，一步步地逼近，綠衣在身後翻飛如雲。

那妖物終于意識到場面失控了，它發出一聲震天動地的凄厲長號，黑霧迅速的螺旋收攏，如同龍卷風一般回縮，尾如長蛇，身似猛虎，青面獠牙，竟是化成了實體。

劍身頓時劍光大盛，嗡鳴一聲，劍身震顫不已，逼得那縮小了許多的妖物連連後退，左支右绌。

它猛地看到了不遠處的宋時霁，頓時面若癫狂，竟然停下了腳步，任憑劍連刺三道，卻混不在意。

宋時霁眯了眯眼，面若寒霜，佩劍又是深入一寸，把那妖物死死插/在了牆面上，再有一擊，定魂飛魄散！

一擊靈力扣在指尖正要打出，忽然被一聲尖利的嬰孩啼哭打斷。不遠處一片屍山血海中，一個仍在襁褓中的孩子哇哇大哭，興許是太小了，在混戰中被遺忘，連宋時霁都沒有注意到他。

那邪物眼中一亮，竟是拼了命的一下子掙脫了劍，猛地朝那孩子飛撲而去！

這個距離，無論是宋時霁及時催動佩劍都不可能搶在這妖物之前了。宋時霁神色微變，那張青面獠牙的臉已經逼至孩子眼前。

铛的一聲巨響，妖物停下了動作，它周身的黑霧漸漸散開。在一片斷肢殘臂中，铮然立起了一把寒氣四溢的長劍，血水順着劍身蜿蜒而下。

它方才竟如同有了意識一般，帶着詭異的寒光，一劍劈開了它的身體！

将那妖物一分為二。

“怎麽會？！”那妖物口吐人言，錯愕地望向劍的來源——沒有人。

妖物伴随着一聲尖叫沉入湖底，那柄劍也随之消失。

“鬼……鬼道？！”有人驚呼。

宋時霁正要擡腿走向那個孩子，誰料異變陡生，一大批妖物正向他們襲來。那幾名少年見此不由得後腿了幾步：“這……怎麽突然之間來了這麽多妖物！不是說妖都被關起來了嗎？！”

宋時霁疑惑道：“關起來？難道有人一直看着妖？”

有名少年驚訝道：“你不知道嗎？妖族都是南……”話還沒說完，就被他的同伴打斷：“你……你行了，你現在該關心關心我們自己，妖物離我們越來越近了！！”

宋時霁淡定地拿起佩劍，與那些襲來的妖物一戰到底。

……

他們的人數比起妖物來簡直是天壤之別，然而他們卻堅持了半個小時。

在這半個小時之內，宋時霁他們，已經殺了百只妖。

但是還遠遠不夠。

突然，一條詭異的觸手忽然纏上了身後的人，像一雙手死死卡住了他的脖子，竟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宋時霁沒有一絲猶豫，不管那桀桀怪笑的女妖有多麽猙獰可怖，靈力注入劍鋒，一劍朝那妖物劈去，那人一下子摔在地上，失去了意識。

女妖也一口咬上了她的肩膀，而身旁的人已經被妖魔包繞着了，場面一度陷入僵持。

宋時霁再提劍，居然動也動不了，那女妖的牙上似乎有倒刺，嵌入皮肉便死也不松口，血很快浸透了她的半邊衣袖。

宋時霁垂眸，濃郁得血腥味令人作嘔，她忽然想起了南向生。

那天她破了禁制，她到底是修什麽的？

方才那名少年沒說出的名字究竟是不是她？

容不得她再想，一股極大的力量忽然把她整個人向後墜去。宋時霁後退幾步，勉強穩住身形，側目一看，只見頸邊女妖的眉心正插着一只箭矢，猶在兀自顫動。

女妖雙目凸起，已然斷氣。

有幾個人不知道從哪裏突然冒出，三兩下就殺死了纏繞他們的妖，扶着受傷的幾人就開始處理他們的傷口。

宋時霁被一左一右的擁護着，他們的嘴裏念叨着：“真的很抱歉……我們也沒有想到……”

宋時霁甚至沒有聽到他們說話，她眼中只剩下一身黑衣勁裝的那人。

南向生松松地握着一把弓，身後的箭筒已經空了，本就蒼白的臉濺上了鮮血，臉上微有倦色。

她的面前有個人連連彎腰：“實在對不住南小姐。兩月前我們傳了音，可是您遲遲沒有來，無奈之下，只能用這種低劣的手段把您引出來了……你沒事吧？

哎呀，我們也想不到這些畜牲會失控，實在麻煩您了……”

南向生看向宋時霁，墨染的一雙眸子沒有一絲笑意。

“我不麻煩，但這個比較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