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章

第 5 章

月光下的楊柳影兒，匍匐纏繞，似乎要順着蘇如錦的白袍爬上他纖塵不染的的臉。

茶尚溫，雖是炎夏，這重山之間的陰寒之氣還是讓人時而感受到濕涼。

他端起茶杯，暖霧微繞，剛放到唇邊。

咕嚕咕嚕......

“我餓了。”蘇如錦話一出口，人就怔住了。

“這不是有點心嗎？”柳維揚漫不經心地回答。

咣當，他的茶杯摔碎在地上，柳維揚看向蘇如錦，她從他的表情意識到情況有變。

蘇如錦二話不說，拔腿就要跑。

“小狂狂，我對不起你。”

“出了什麽事？柳維揚也稍顯着急的放下茶杯。”

“逍遙，我忘記收回逍遙了。”

“蘇如錦！”柳維揚這三字吐的陰冷，蘇如錦的心早就涼了半截了，這下好，全涼了。

————

嘎嘎嘎嘎~

慕容狂餘光一掃，果真是那只逍遙，飛的越來越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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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不來，晚不來，偏偏這時候來。管那姓蘇的妖孽願不願意呢，該早些把它抓來烤了吃了，也省得它飛來添亂。”

慕容狂心中很是焦急，他一個人倒也罷了，身後的相憶，讓他難得的犯起了愁。盡管如此，身手還是一樣的迅敏，他加快了向上攀爬的速度。

雲相憶也不再說話了，雙手雙腳繼續用力，慕容狂感受到了她的恐懼。

......

蘇如錦養的逍遙，出了名的冷血無私。冷血這點是與慕容狂旗鼓相當，無私則是它無師自通學來的。

逍遙是看守着腐敗之森的神獸之一，有吊橋的時候他就徘徊在橋上，目送着來來往往的人。

每日黃昏時分，蘇如錦跨一籃子點心，與這白鷹席地而坐，一同吃吃喝喝。今天，蘇如錦沒來，本該同白鷹吃吃喝喝的時間，他去找了慕容狂和雲相憶。他醫好了雲相憶的腿，又用歸鴻劃破了衣衫。随後，就去找了柳維揚。他能把白鷹忘在腦後，也是正常，他的随性，有時候還挺坑人。

逍遙等在橋上，入了夜，吊橋收回石壁，蘇如錦一直沒來。它想不明白出了何事，出于訓練出的本能，開始戒備，它要守在這裏攔截入侵或是逃離者。

于是，它飛向高空俯視藏星宮，它看見石壁上有人影。

腐敗之森的氣味讓它辨不清是敵是友，它的眼神銳利，可是夜晚山谷的迷霧蒙蔽它的眼睛，它只想飛過去，飛過去，攻擊。

......

差不多到那個位置了，萬箭齊發的機關區域。只要越過這裏，就好辦l了，慕容狂奮力爬着，幾滴汗珠滴落。

“走開呀，危險。”雲相憶一聲怒斥，令慕容狂繃緊了神經，怕是那鷹逼近了，他沒功夫去看它，他唯一能做的只是向上爬。

歸鴻倏地出鞘，雲相憶手執歸鴻，劍尖指着正欲飛來的逍遙：“別過來，你會死的。”雲相憶聲音急迫，可看到劍光的逍遙不管不顧，直飛過來。

“該死。”慕容狂罵道。不由他多想，一手抓住石壁上的一柄劍，一手解開胸前披風結，一用力把雲相憶攬在手臂裏。

力道急聚，猛地将人推了上去。

與此同時，雲相憶劍橫，擡起逍遙的身體，借着慕容狂的力道，逍遙也被擡了起來，它一着急，胡亂的撲騰翅膀。

雲相憶飛在空中，逍遙這才看清了眼前何人，只是為時已晚。它剛剛的貼近飛行，還是引出了萬箭齊發。

嗖嗖嗖！慕容狂還下下面！

“不要啊！”雲相憶飛空中高喊。

“狂哥哥，狂哥哥。”她的身體在向上，向上，早就遠離了那箭雨。她聽不見除了箭射以外的其他聲音。

“狂哥哥是不是死了？”雲相憶不得不這麽想，她哪裏見過這樣的場面啊。她想起了剛剛的披風，怒視拼了命拉她向上飛的逍遙。

“嗚嗚。”雲相憶眼淚大顆大顆地流。

然而，她并沒有看到，此刻的慕容狂正踏着亂飛之箭迅速上升，這萬箭齊發的速度遠遠敵不過他。

雲相憶的眼前，一根樹藤滑了下來，她雙手緊緊抓住，只覺樹藤力量很大，整個人被拉了上去。慕容狂狂稍稍躍起将雲相憶接在懷裏，見她哭花了眼。

一瞬茫然，此刻，鎮守此地的追影劍已刺了過來，直指雲相憶。慕容狂迅速側身，追影劍劃破狂的手臂飲血而歸，像是着了魔，飛來又擊。

“嘎嘎。”逍遙嘴裏叼着一支殘箭，擋住了追影劍的劍路。

“謝了！”慕容狂抱着雲相憶朝不遠處的三字——不如歸，奔去。

不如歸。

腳底一絆，一團煙火直沖上天。

——————

就在此刻，天空一聲悶響，一簇煙花再次開放。

蘇如錦停下步子，笑容頓時柔和了下來，無情的月光，溫柔的他。

柳維揚懸着的心，稍微舒緩。這道煙花升起，說明雲相憶他們已經越過崖壁，到了不如歸入口。

蘇如錦斜倚闌幹，天邊，嬌好的煙火，放得最是燦爛。

————

“蘇如錦！”慕容狂無奈，重重一踏。

遇到他就是慕容狂的劫數，除了柳維揚，誰還能傷得了他，除了蘇如錦誰能讓慕容狂少有表情的臉哭笑不得。

慕容狂舒了口氣，低下頭，雲相憶正用衣物胡亂的給他包紮，輕聲呼喚，聲音溫柔。

逍遙引着追影劍，越飛越遠。

慕容狂放下雲相憶，活動下受傷的左臂，還算靈活。他拉住她的手：“我們走！”

雲相憶靠了過去，像只受驚的小鳥，不動聲色。

“狂哥哥？”她小心翼翼地喚着。

“恩？”

“你還活着？”

“恩。”

雲相憶擡起他的手臂，仔細端詳，慕容狂剛要拉她繼續走，一只小野獸就咬住了他的手。

“咝，相憶？”慕容狂收回了手，兩排牙印清晰可見。

雲相憶面露喜色，眼神又暗淡下來。

“我以為，你不會疼了，還好，你會疼。”說着，她朝慕容狂狂受傷的左臂輕輕吹氣。

“只要你不傷，這痛，不打緊。”慕容狂說。

拉過雲相憶，手執歸鴻，在不如歸的石字上輕拍三下。

山搖地動，轟轟隆隆，一個洞穴從不如歸旁的空地上升了出來。洞口黑漆漆的，看不清裏面有些什麽。

慕容狂緊了緊雲相憶的披風。

“走。”

兩人走入洞穴，很快消失在黑暗中。

————————

鴻易樓。

“嘎，嘎！”

“歸影劍，收。”蘇如錦肩頭一伸，逍遙落在上面勉強站穩。看過追影劍，蘇如錦皺了皺眉頭，劍上的血跡已經幹了。

他橫劍在眉間問：“狂受傷了？”

“嘎嘎。”白鷹扇翅膀發聲，算是回答。

“入得了不如歸，傷不會重。”柳維揚接過歸影劍，擦去了血痕。

“不行，我要去助他！”蘇如錦把逍遙放在點心盤子上，逍遙本是倦了，見此情景立即睜大眼睛，喝茶，吃點心，噠噠噠歡忙起來。

“去吧，把吊橋架上，免得明個兒早上麻煩。”柳維揚瞪着逍遙，端起茶杯的手，又放了下去。

“姐姐，你要關了機關？”蘇如錦将柳維揚茶杯裏的水倒了出去，用新茶洗了杯子，又倒滿了茶遞給她。

柳維揚接過茶杯，一飲而盡。愠怒道“拜你所賜，機關已經沒用了，他們走的是......那條路。”

“啊？”蘇如錦一拍腦門，捏住逍遙的脖子。“嘎嘎”（聲嘶）

“嘎什麽嘎呀！兄弟，你可、可替我闖禍啦！”

柳維揚伸出手，蘇如錦瞬間雙手捂住臉。

“把手拿下來!”

蘇如錦眯眼一看，柳維揚手裏正拿着令牌，他立刻接了過來。

“傳我令，引流入陣。”

“是！”蘇如錦夾過逍遙，無心走樓梯，縱身跳了下去。

柳維揚搓着手心流出的冷汗。

‘天意嗎，他的女兒會走入他留下的陣法，此陣不為殺生，當死者卻難以得生。’她已無法親自插手其中。

“狂，這條生路，你可千萬要抓住！”

——————

洞內，黑得很不自然。

“我有火折子。”雲相憶朝腰間摸索。

“別點！”慕容狂止住了她。

“不如歸，是要黑着走的嗎？”雲相憶問。

“不如歸倒是亮的很，只不過這裏是。”慕容狂話音一頓：“是雲易為藏星宮布下的不如歸幻陣，也稱之為——反噬逆流，當年......”

這道幻境承載了柳維揚太多回憶，重建藏星宮後她獨創出其他陣法将其掩蓋。

“啊？那我們，我們如何出去呀，姐姐怎麽會給我們開這個門啊！”雲相憶很是懊惱。

“我在，別擔心，門是我們自己開的，與柳維揚無關。”慕容狂安慰着她。

“哼，才不是呢！”雲相憶分析推敲，“門怕是蘇美人的逍遙幫着開的。歸影劍離了石壁，不如歸原本的陣法想來是因此才斷的。”

“哦？這，你也知道？”慕容狂問。

“或許，我最該知道......”雲相憶視線落在左手之上，她感受到一束微光，方一看見，卻不見了。

忽有一陣微弱的心領神會，她繼續說：“除此之外，我還知道，爹爹布陣時，是以水的力量作為陣勢的核心。幻力則源自入陣者的內心，随着他們的心性而變化，再輔以層層水泡環繞的幻境，便能引人沉溺或迷失于自己的心境之中。”

“又是左手的五毒砂劍告訴你的？”慕容狂并不驚奇。

“嗯，它時不時地‘告訴’我一些事，現在也是。”

二人腳步未停。

“它還告訴我，這陣法中隐藏着一條生路，且與水有關。但具體是怎樣的水，如何用水，我就不知道了。要是姐姐肯放個水，這衆水之力說不定一沖便散。”

“的确是水，雲易和柳.....”狂頓感不妥，話吞了回去。又接着說：“不過，等人家放水的活路，其實已經是死的了。畢竟，汲取藏星宮衆水，遷流到此處，并非易事，一時半刻，難以達成。”

狂停下步子，喟嘆一句：“你若與我心意相通便好了。”

雲相憶擡起頭，因為她感受到慕容狂的目光正注視着她。

‘心意相通？哪種心意相通，是彼此心照不宣戲弄宮內長老那種？’雲相憶思索着。

然而她又想，柳維揚有意隐藏幻陣，此次開啓是個意外。柳姐姐斷然不會讓自己陷入險境。也許，等在原地是最好的辦法。

雖然顯得無能了些，但這本來就不是死棋，更沒有必死的人。

慕容狂所說的心意相通，他們此時如何努力也辦不到。然而，後來真的實現了，那時的雲相憶，是他最想見到，卻是無法看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