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章

第 32 章

雲行悠遠，路人匆匆，路途漫長，遠近皆遷。

慕容狂與雲相憶，披星戴月，日夜兼程，已經跋涉了一月有餘。若從楚雲山莊算起，至目的地的距離是一百裏，如今他們已行進了五分之二的路程。

他們遵循着錦囊中的路線圖，沿着一條隐秘的捷徑前進，沿途多是鮮有人煙的偏僻險路。有時，甚至根本沒路。

這一段路上，他們翻山踏樹，遁地飛空。有時涉水與魚蝦為伴，有時借助飛禽走獸巧過險阻。

終于，他們即将抵達氣候南北分界的蒼岳關，預計只需半日即可到達。在入關之前，他們選擇了一處适宜的地方，稍作休整。

慕容狂于河中取了水，很涼，寒意透過指尖穿行了一臂。

雲相憶慵懶地躺在樹枝上，宛然一只悠閑的貓熊，全然放松，貪婪地享受着多日不見的陽光。

陽光刺眼，似乎要灼烤掉樹葉殘留的一點綠。

慕容狂向北望去，之後的路途只會愈發寒冷，但只要那道栖息在樹上的光，始終在他身邊閃耀。他便感激上天給他留下這樣一份恩澤，他的心因此而暖，腳下的路也變得踏實。

他心中不禁暗自思量：‘如果能看到她長大......算了......’慕容狂低下頭，收回了那沉浸在朦胧枝頭的目光。

‘反正也看不清，何況，也走不遠。’

他思索着接下來的路徑，無論是錦囊中的指引還是自己的直覺，一致指向大道通衢。

沿途雖閉塞，他們經過偏狹村落時，在村民的談資裏，聽到了很多有關參與圍殺的各個門派的動向和消息。

比如：柳維揚現身青桑幫。

這一消息，曾惹得四散撒網的江湖人馬火速回轉，他們星夜兼程，争搶大路殺回了楚雲山莊。

Advertisement

江湖各派推想：楚雲山莊作為正道之首，恐怕從未真正打算放過慕容狂。當日的圍殺雖然在暗中進行，但楚雲山莊怎會一無所知？既然默許了，難道就不會在背後暗中行動，無論是殺是助還是藏，楚雲山莊都易如反掌。

假使慕容狂成了楚雲山莊囚徒，柳維揚怎會罷休？若情況照如此發展，正邪之戰觸機便發，這無疑是一個難得的機會！

天時地利，再加上各派已經集結完畢，為何不賭上一把？或許可以聯合衆派，迅速返回，從四面八方包抄，切斷柳維揚的退路，再由楚雲山莊從正面發起攻擊。

讓柳維揚腹背受敵，如果還能得到同為天玑老人之徒的楚碧岸的助力，定能再現當年雲易重創藏星宮的輝煌。

退一步講，即使楚雲山莊有意袒護慕容狂，只要提出青桑幫因楚雲山莊的姑息而受到柳維揚的恫吓，這一過失就足以讓各派穩穩地站在楚雲山莊的對立面，與其對峙，逼迫其就範。

要麽，迫使楚雲山莊交出慕容狂；要麽，就将其圍得水洩不通。這樣對彼此，對誰都是最好的交代。各退一步，便是平等。

結果，柳維揚‘站在了’他們這一邊。

————————

蘇如錦被揪住後脖頸，由柳維揚提将到楚雲山莊山門外，往地上一丢。

雲媚兒就在門內，目光掃過近前的一紅一白，以及遠處那些色彩斑斓、手持武器、在山影的壓迫下猶豫不前的各派弟子。

她忍不住笑了，柳維揚再次出現，依舊是那般驚心動魄，令人難以忘懷。

十餘年未見，柳維揚的風采更勝往昔。雲媚兒被其魅力所吸引，不由自主地向那光芒走去。

柳維揚言明來意：一來，感謝雲媚兒對徒兒慕容狂的不殺之恩，贊賞她放虎歸山的豪舉。二來，對于蘇如錦私自冒充她，故意攪亂各派視聽的行為道歉。雖然這正是她的本意，但蘇如錦的表現差強人意，未能将這些自稱正派的鼠輩多折騰幾回。

蘇如錦留在原地，柳維揚則轉向各門派，信步走近他們，看着他們如臨大敵，緊張地拔劍、後退。

她露出了嘲諷讪笑，輕蔑地招手：“來來來......”她朝數萬人招手。

這被視為挑釁，幾個二流幫派之間早有共識，合衆派掌門之勢，準備一舉攻至，以彰顯各派的正義勇氣。

想當年，柳維揚手持歸鴻，如同神兵護體，天下間難有人能近她身側。如今，她身無寸鐵，十餘年未曾涉足江湖，她的真實力變得更加神秘莫測。

即便她依然強大無比，衆派難以匹敵，但有楚雲山莊作為後盾，也不可能無視江湖同道的安危。

一旦動起手來，不論輸贏，僅靠雲媚兒和柳維揚的那點兒交情，也難以抵擋心中的正義與正邪之別。

他們心裏盤算，彼此呼應，暗遞眼色。

霎時，幾派同起，氣勢洶洶，十餘道金光合力當空，刀劍扇綢，弓戈絲刃，兵器各異，爍殺砺仇，齊速并下。

每一個動手的掌門眼中只有那一抹紅色，殺意如火。

然而，亂陣襲來之際，柳維揚卻想到了一件趣事。

她左手指尖微動，五道劍影如琴橫陳，澄出五色，虛虛去迎。

“五毒砂劍影？”衆掌門一時驚詫，行動稍頓。‘不對，五毒砂劍影在雲相憶手上！”

只這一疑，忽感有微細之物入體，部位各異，皆是入體冰銷，霎時盜氣截脈。

身上一軟，再欲續氣，柳維揚揮袖浮紅，熔鉛鐵雨之重陣陣壓來，衆掌門漸次不敵，跪坐地上。

“五色迷人，其針為銀，你們可要記得，不能只認識五毒砂劍影，而不識我的浮生一曳。”柳維揚走入他們之中，後面衆派弟子，表情精彩，義憤填膺、張口結舌、怒張青筋，全都被隔絕在蘇如錦的內力真壓之外。

“姐姐，我來助你。”蘇如錦眉眼讨好。

“不分青紅皂白，那些弟子，有眼無珠，亂投師門，何其無辜。你這請罪之人還敢出手，快滾回去。”

“哎呦！”蘇如錦被震彈回原位。真壓散去，各派弟子如崩壩決堤，勢不可擋，正欲沖襲，卻因眼前所見瞬間冰立。

只見衆掌門如挂線木偶，雙腿跪地，雙手舉伸身前，頭被向後擡起，不斷牽拉，聽得頸椎的骨骼咯咯作響，将折未折，場面令人不寒而栗。

柳維揚嘲諷地笑道：“虧你們是各派掌門，驕奢意淫久了嗎，空有一身內力，卻身僵如斯，腐朽不堪。也不知讓你們在此磕頭賠罪，會不會污了雲莊主的清聽？”

“雲莊主，這幫宵小在你莊外暗中勾結，欲殺我徒兒，我自然忍不了，我勸你也別忍了，好好看着，我教他們給你賠罪！”

雲媚兒揮手制止，已是來不及。

哐哐哐.....掌門的頭随柳維揚扯空的手以骨撞地，匍匐大禮。不消三下，已有人血流成灘，昏死過去。

名門高手有意來救，卻心存畏懼，擔心萬一自己也被如此羞辱......那些按捺不住的也被強行壓制，再看左右他派，彼此一心，心領神會。

罷了罷了，誰不知這妖女詭計多端，武功詭谲，現下保全本派，方為上策。

缺月樓樓主厲槐尹上前，恭敬施禮，他年逾四旬，外貌沉穩而和善，如今江湖裏，實力威望穩居二位，衆人皆贊其德武雙全。

在所有對慕容狂懷有深仇大恨的人中，他家仇怨最重，殺伐之心卻顯得最輕。

厲槐尹向柳維揚拱手行禮，說道：“柳宮主，我等集結于此，皆為慕容狂一人，絕無對楚雲山莊的冒犯或不敬之意。雲莊主仁心仁術，江湖上人盡皆知，即便救下慕容狂，我們也不會有半點懷疑。至于衆派暗中商議行事，也是不願山莊為難，畢竟雲姑娘身份特殊，我們各方都需多加考慮，以免一時不慎便生嫌隙。我等只得隐于暗處，待楚雲山莊放人，方才行事。”

他聲音中帶着難以抑制的悲痛，顫抖的雙手仿佛在托扶着那些無助的掌門：“我的侄兒慘遭慕容狂的毒手，雖然他自身作惡多端，但作為血親，他的慘死讓我痛不欲生。然而，究其始末，這仇我缺月樓不是非報不可。如果我缺月樓願意放棄追究慕容狂，不知柳宮主能否寬恕這些掌門的性命。”

柳維揚攏手歸袖，地上人随即委身于泥。

“江湖，拼的就是愛恨情仇，你既有仇，焉能不報？我只是讓他們賠罪，可沒說要殺他們，樓主犯不着跟我說這些，報你的仇就是了。慕容狂是我徒兒不假，你們的仇怨嘛，我可不管，你們可勁兒殺去，我還指望你們替我找到他們身在何處呢，聽懂了嗎？”

“那柳宮主這次前來，所謂何事？”厲槐尹追問道。

柳維揚棄了一群爛泥，拎起蘇如錦的耳朵：“他呀，違背我的命令，亂管我徒兒的閑事，這樣倒也無所謂，誰叫他假扮我，還被要緊的人發現，給我惹了個大麻煩呢。”

定睛于雲媚兒，深味道：“換做旁人我也不會怕這麻煩，畢竟，是天玑谷的人下山了，我總要忌憚些。”

“柳姐姐......”雲媚兒輕聲呼喚，卻又在話語出口前猶豫了。

且聽柳維揚淡而清甜的問了一句：“他，和他像嗎？”溫柔一抹。

雲媚兒搖了搖頭，笑了。

衆人心中暗想：‘看來，天玑谷就是上天派來專門克制這妖女的。’衆門派收拾回殘偶傷者，想到那位未曾謀面的楚雲山莊清冷少莊主，心裏頓時硬氣了許多。

‘妖女自有高人收服，我們只需走我們的路，彼此不相幹’

“喂！”将離的人群聽到柳維揚聲音，背毛豎進了皮肉。

“江湖這麽大，有勞各位替我找找徒兒和義女。對了，要是得了雲易的消息，千萬要告訴我，我可是會謝你們滿門的。”

那日之後，譬如青桑幫這類投契取巧之流紛紛退出同盟，而剩下的一衆名門反倒更加勠力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