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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章 第 4 章
邱綠問他,嗓門比其他奴仆都大,聽的尋奴心驚膽戰,“你主人是誰啊?”
“啊?”尋奴一愣,“是楊公子啊。”
“那阿殷呢?他們到底是做什麽的啊?”
“你什麽都不知道嗎?”
“嗯。”
尋奴呆呆看着她,繼而,頗感莫名的笑了。
“楊公子是楊家三公子,阿殷公子名喚楊殷,是小公子,楊家曾出過三朝元老,是舊姓勳貴。”
這可真是一個大賊船啊......
“那......”邱綠壓着聲靠近他,尋奴雖感不自在,卻未躲挪,“咱們方才遇到的那個是誰啊?”
“你、你說哪個?”
“就是方才,咱們跪的那個。”
“這個你也不知道?”
“不知道。”
“你——”
尋奴隔着黑暗望她,眼神就像是在看什麽天外來客,細心的給邱綠小聲講,“是從前的帝天子,帝天子你不知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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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邱綠睜着一雙澄澈的大眼睛說謊話,“我以前一直都被關起來。”
“啊?”尋奴的語氣都變了,“抱歉......”
“沒關系。”
“從前的帝天子......”尋奴說着說着,又覺得害怕,“要不,等過過有機會我再與你說吧?”
邱綠直接把自己的耳朵靠過去,幾乎和尋奴臉貼着臉。
尋奴:......
邱綠聽尋奴說完了,就回到自己的鋪蓋裏閉上了眼。
雖然尋奴說話不知道為什麽有些磕磕巴巴,但她勉強知道是怎麽回事了。
這個朝代曾有一段時間,被先太後所把控,先太後濫用權臣,玩弄朝綱,與司徒董患暗中勾結,引舊姓勳貴不滿,又處逢亂世之間,先太後與司徒董患為撫平個中争鬥,便決定扶先帝之子作為傀儡登上帝天子的寶座。
先帝後宮不豐,且男嗣只有三個,半奴生的四皇子明音,只有五歲卻出身高貴的十二皇子明玉川,與尚且在襁褓之中,奄奄一息的幼子明長生。
十二皇子年歲小,生母是楚國帝姬,自幼天真爛漫,對先太後頗為信任,便成了傀儡的不二人選。
還天真爛漫呢......
邱綠回憶起那名喚明玉川的瘋子,其顯而易見的喜怒無常,忍不住抽了抽唇角。
那小紙包和金子,還有束發的尖簪,都被邱綠掖在了衣服裏頭,除她以外的七個奴隸,雖然邱綠沒有問尋奴,但估計,他們也都收到了如此命令才來到了這裏。
不管是被刺殺的人,還是準備刺殺的人們,都有八百個心眼子......
邱綠決定了一件事。
他爹的,跑!
她可不是這個時代聽主人命的奴隸,要她死她就死,要她活她就活,邱綠沒別的念頭,她只想靠着自己,好好的活命。
不管是上輩子,還是這輩子,她拿到的都是如此地獄的開局,上輩子她一個人能從爬着到站起來,這輩子又憑什麽不行?
就是找個山洞在裏頭蝸居一輩子,她都不要受人擺布,或是死在別人的争鬥之下成為沒用的炮灰。
她大腦昏昏沉沉,發燒引起的體冷還沒有消散,她蜷縮着身體閉眼躺着,總感覺身後有聲音小小的問她:“那你叫什麽呀?”
“你睡着了嗎?”
“你叫什麽呀?”
“冷......”邱綠嘆出這個字,“好冷......”
身後的聲音一頓,過了會兒,邱綠感覺有一陣好聞的香味靠過來。
是尋奴将他的被子蓋到了邱綠的身上。
邱綠昏昏沉沉的睜開眼,想跟這溫柔的男奴道句謝,不過她實在是沒精神了,蓋着兩層被子睡了過去。
第二日,興許是第一次沒有人在天還沒亮的時候就把她踹起來,邱綠睡到了日上三竿。
她被尋奴輕輕拍醒,依舊頭重腳輕,天亮了,她擡頭就看到了尋奴的臉,沒忍住愣了愣。
他留着長發,膚色是天生的白皙,眼眸笑彎彎的,穿着統發的白衣,看上去十四五歲的樣子,眉間還有一個青蓮紋印。
明明很清瘦,但笑起來的樣子,有點像只棉花糖薩摩耶......
“你醒啦?”他手裏拿着兩塊餅子給她,“吃點東西吧?”
邱綠一頓,道了聲謝,悶頭吃起尋奴帶的熱餅子來。
她得快些補充營養,讓病快點好起來。
“你就樂意管他,”
栗奴在另一邊吃着飯,邱綠都快把他忘了,聞言擡頭一看,那少年一胳膊肘靠着椅背,一手端着碗喝湯,他比尋奴要花哨的多,墨發未束底下垂墜着幾個小鈴铛,和尋奴五官有幾分相像,眼角眉梢卻頗為豔麗,眉心也有青蓮紋印。
恐怕他二人是兄弟。
“當了兔兒爺就覺得自己不是男人啦?嬌滴滴的,還要尋奴給你送飯,美得你。”
邱綠:......
尋奴坐在邱綠身邊,回頭對栗奴皺了皺眉,栗奴冷哼一聲,卻沒再多話,尋奴回身,微微壓低身子,對邱綠小聲道,“他不知道,我沒與他說你的事情。”
邱綠吃着餅子,擡頭望了他一眼。
昨天她就發覺了,尋奴性格很好,但她沒有輕易相信,本以為尋奴會将她的事情告知給旁人,但他也瞞着沒有說。
是個确确實實的善良的人。
“我單名一個綠字。”邱綠說。
“律?音律的律?”
還學過字的樣子。
“綠色的綠。”
“綠奴,”尋奴彎起眉目,“我記下了。”
“你能幫我個忙嗎?”
邱綠聰明,圓滑,卻并不壞,更不屑得去利用他人的善心,她微微起身翻開自己的衣服,吓了尋奴一跳,“你、你要幹嘛啊?”
邱綠莫名其妙的看了他一眼,從自己衣服裏拿了塊碎銀子給他。
“我發溫病了,接下來你能每日拿些餅子給我嗎?”
“這點小事,不用你的錢,還有,平日裏你說話最好小點聲音,莫要吸引他人注意,引了不必要的麻煩。”
尋奴将邱綠手裏的碎銀推回去,邱綠又遞給他,幾次來回,尋奴為難的收了。
接下來幾日,尋奴都帶了額外的餅子給邱綠。
但邱綠在想着該怎麽從這屋子裏出去。
因為邱綠的溫病遲遲不好,在三人睡的屋子裏整日埋頭不起來,栗奴生怕她有什麽天花一類的病症,幾次說要出去找豐充把她給扔出去,都被尋奴給攔了下來。
這樣長久以往,不是個辦法。
而且因為女奴院子裏有不太安分的,聽說如今死了兩個了,都是死在外面,像塊破布一樣丢棄,男奴院裏栗奴也不是個安分的主。
她不能繼續留在這裏等死了。
得先換個屋子。
金雲臺這麽大,邱綠雖整日在被褥裏待着,也偶爾觀察過,外頭沒有一點聲音,那名喚豐充的老奴和廚娘也不會将金雲臺的每間屋子都打開收拾一遍。
她可以去其他屋子裏躲着。
尋奴總是怕她吃不飽,每次都會給她帶好幾張餅子,邱綠沒吃完的都剩下來拿一塊布包起來攢着,這一陣子下來,也攢了不少了。
*
邱綠是在一天深夜裏,身體還算舒坦的時候從屋裏蹑手蹑腳跑出去的。
天際一片昏黑,不知金雲臺是不是就是這樣一個被抛棄的地方,第一次過來的時候,邱綠就沒有看到星星月亮,這次也沒看見。
四下總是如此,黑漆漆的一片,更顯得頗為孤寂。
天冷起來了,邱綠擡頭望着漆黑的夜空,呼出口氣,提着手裏裝着餅的小包袱,無頭蒼蠅一般往前跑,在進到一處有井的院子後,她安靜下來,确定沒有聽到其他類似呼嚕聲那類,屬于人發出的聲音,才繼續輕手輕腳的往前走。
推開第一道門,貌似是個裝滿了灰塵雜物的屋子,她往前走,連推開數道門,都沒辦法供人休息,正有些疲累,忽聽前方,傳出一點細微的動靜。
像是從人的嗓子眼裏擠出的悲鳴。
“救——!金魚——我錯——!”
繼而,“噗通”一聲,像是有什麽重物猛地砸進水池裏,邱綠本就身在病中,大腦懵懵頓頓,一時呆住。
直到聽見,有人的哽咽哭泣聲自對面的月亮門內傳出。
邱綠腳步一止,下意識往後退了幾步,她僵持着不動,聽那哭聲越來越清晰,悶悶的。
哭的很可憐。
難道是溺水了嗎?
她連連往後退了幾步。
可是她水性也并不好,又沒辦法幫忙。
但如果——
但如果她走了——
那個人就這麽死在水裏,該怎麽辦?
她誰也不認識,這裏也不可能還有其他人願意幫助那個人,去喊尋奴?也只會害了他......
邱綠“哎呀!”一聲,用力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提着包袱就頭也不回的跑進了月亮門裏,平日的大嗓門都壓不住了:“你怎麽了!我來救你!”
那可憐的哭聲忽的一停。
四下一片漆黑,什麽都看不清,邱綠以為那女孩被淹死了,急的大喊:“你在哪兒?你還活着嗎......?”
她像個盲人,放下自己的包袱擡手去摸索,才導致根本就沒看見,在這一片黑暗中,她即将靠近的水池裏,溺死了一具脖子都被掐歪到可怖弧度的女屍,數不清的紅尾金魚圍繞着那女子的屍身轉來轉去。
而水池邊正坐着個墨發都幾乎要垂在地上的少年,他滿臉的淚,手裏還有一只死了的,沾了地上灰土的金魚,本為了金魚的死而哭泣的鳳眼,這會兒正擡起望着眼前那伸着手逐漸靠過來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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