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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章 第 6 章

好會使喚人......

邱綠拿着竹簽,繼續挖。

對方的眼睛貌似很好使,在這樣漆黑,沒有一絲光亮的夜裏也能看清東西。

“再深一些。”

對方說。

邱綠又挖了一會兒。

“再深一些。”

邱綠煩倦的皺眉:“已經可以了,埋個金魚而已。”

“不可以。”

“那你挖啊。”邱綠喊了聲,直接扔了手裏的竹簽。

對方不說話了。

隔着黑暗,邱綠感覺對方的視線,隔着黑暗,含帶着怨念凝在她的臉上。

她能感覺到對方的情緒。

一開始從這個人身上,感覺到的是确确實實的傷心,之後是興趣濃濃,在之後......

就是現在的怨念,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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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綠微抿了一下唇,拿起竹簽又挖了幾下土,那股視線一直凝在她身上,讓她忍不住擡起頭,吼道。

“你到底要幹嘛啊!”

隔着黑暗,她聽到了一聲輕輕的,發着顫的吸氣音。

邱綠:......

哭了?

邱綠手足無措的放下手裏的竹簽湊過去,“你幹什麽啊?哭什麽啊?”

“我還以為......你和那些欺負我的人不一樣......”

“欺負你的人?”

邱綠從前就是一個很有正義感,會下意識維護弱小的人,她只是不太喜歡被支使才會不耐煩,當下有些無措,想要去摸摸對方的手安慰,剛碰到對方寒涼的皮膚,就被揮開了。

“髒,別碰我。”

邱綠:......

邱綠蹲在他的面前,想了想:“很多人在欺負你嗎?”

“嗯。”

邱綠感覺到對方一股很委屈的情緒泛過來。

“很多人,都想要我去死,欺負我,我養了些金魚,還有人......半夜将石子砸進金魚池裏......好過分......”

“你......”身上這件破衣服本來就髒兮兮的,邱綠随手擦了擦,從衣襟裏拿出一塊還算幹淨的手帕遞給他。

“不哭了,”邱綠看不清東西,只能幹舉着手帕,“我聽你的聲音,你是男子吧?學着更堅強一些,等之後再報仇嘛。”

黑暗裏,邱綠感覺自己手裏的手帕被對方接了過去。

“我沒辦法報仇,只能等死,”他用很輕的聲音說,“我是殘廢,所有人都可以欺負我。”

“啊?抱歉,我不知道。”邱綠一下子慌了。

奴隸之中本來就有很多殘廢,只是自從到了金雲臺後,邱綠還沒有見過有殘缺的奴隸。

他可能是一個留在這裏比較久的奴隸了,一直在被其他完好無缺的奴隸們欺負。

好可憐。

“你叫什麽名字啊?”邱綠湊過去,“我體力很好的,你等我之後養好身體,我來保護你,好不好?”

明玉川落淚的眼瞳一頓。

那髒帕子他接過後就扔在了地上,此刻,他一點點擡起眼,漆黑瞳仁兒一眨不眨盯着眼前的少女。

她如此瘦弱,看起來有些愚笨。

他本來想讓她一直用那竹簽挖坑,直到将她和兩條金魚一起埋進土裏的。

明玉川一點點轉動瞳仁兒,又轉回來,輕輕咬住指甲盯着她。

“保護我,”他咬着指尖,淺淺彎起唇角,邱綠看不到的黑暗裏,他蒼白的面龐忽的笑得極為陰翳病态,“真的?”

“真的,”邱綠點頭,她以前就是經常會保護弱小的類型,看到弱小受到欺負,總是無法置之不顧,“我之後養好了身體就會保護你的,所以不哭了,好不好?”

“把金魚放進去。”

他的聲音裏一丁點哭腔都沒有了,平到毫無起伏,莫名令人泛寒。

“哎?”

話題忽然的轉變要邱綠一愣,她眨了眨眼。

明明剛才還不停的要她繼續挖土,怎麽忽然又可以放金魚了?

雖然覺得有些疑惑,但邱綠還是将金魚的屍體放進了坑裏,本以為很好放進去的金魚卻在手裏黏着,簡直像肉糜一樣扒在手心上,甚至有些惡心,廢了些功夫才成功将手裏金魚濕黏黏的金魚屍體全部都放進坑洞裏埋起來。

阿殷當初給她的那條小手帕送了人,邱綠只能用自己身上穿着的髒衣服勉強擦了擦手,正起身要摸黑去尋自己裝着被褥的包袱,就覺得垂下的衣角被什麽東西拽住,連帶着她自己都被拖得身子一歪。

“去哪裏?”

對方顯得稍微有氣無力的聲音輕柔柔的在黑暗之中詢問她。

這種頗為依賴的錯覺,要邱綠下意識停住了腳步。

“去找我的包袱。”

明玉川望向周圍,在不遠處看到一個被丢在地上的髒破包袱。

“你要逃跑?”

邱綠不知何緣故,驀的感覺心頭一冷,無名的情緒自黑暗之中散過來,像是頗為煩厭,說不太上來的複雜。

“不、不是逃跑,我想要找個新屋子住下來。”

“新屋子?”

奴隸好像有自己屋子。

他不太記得了,但應該是有的,豐充應該有安置,他不太清楚,明玉川盯着面前瘦小的少女,這女孩穿着件又髒又破的衣服,瘦的像是路邊常被丢石子的野貓,一雙眼睛又圓又大。

他忽的笑起來。

“我知道了,你是不是也被欺負了?”

邱綠感覺拽着自己衣角的指尖輕輕搖了搖。

她微微抿住唇,想起栗奴整日的冷嘲熱諷。

“算是吧。”

“一定是吧?”

邱綠感覺對方站起了身,她明明什麽都看不見,卻覺得對方貌似比她高很多,在什麽都無法看清的黑暗裏甚至有些吓人。

就好像被藏在暗處的毒蛇盯上了一樣。

她被自己一瞬間的想法吓了一跳,她最怕蛇了,不知道怎麽會從這個柔弱又有些可憐的人身上想到這個。

從她看不見的黑暗中,伸過來一只染帶着馥郁花香的,冰涼的手。

他的指尖冰冷,膩着她眼下脆弱的皮膚,不住來回輕輕摩挲着。

這種過于親昵的感覺,要邱綠很不舒服,而且不知道為什麽,她好像從這個人身上,感覺到了一種很開心的情緒。

不,比起開心,更像是玩味。

像在拿她當個動物一樣逗笑。

好奇怪,讓人不舒服。

“被欺負了,好可憐,那些人都很壞,我知道的,”他的聲音越來越近,那股濃烈的香味絲絲縷縷的滲過來,邱綠感覺他在隔着黑暗盯着她,“你和那些人好像不太一樣,看起來如此愚笨,過的很辛苦吧?”

邱綠皺緊眉,一下子打掉了對方的手。

這個人到底怎麽回事。

簡直像個黑洞,在勾着人往下一樣。

邱綠有些吓到了,她回身悶聲要去撿包袱,聽到身後那個人問她:“你要去哪裏?”

“關你什麽事?”

邱綠彎下腰身将包袱撿起來,用力拍了拍包袱上的灰土,剛拍兩下,她忽的寒毛直豎,一下子轉過了頭。

自從來到這世間,她唯一多了的能力,就是感知他人的情緒。

從栗奴身上,她感覺到過濃濃的惡意,從販奴的身上,她感受過厭惡,殺意,但從來沒有此時現下所感知到的情緒更加濃烈。

仿佛全身的血液都在尖叫着讓她逃跑,不要再有任何輕舉妄動。

明玉川站在黑暗裏,靜靜盯着眼前忽然不再動彈的少女。

他猩紅的衣擺拖在地上,垂下的蒼白手裏,從剛才就提着一把人面匕首。

他擡起匕首,用尖端的方向,隔着虛空比對到那女子頭顱的方向,又一點點往下,在對方的脖頸,胳膊,大腿,都用匕首,隔着虛空比劃。

這樣切完後,再将她的身子裝進壇子裏封起來好了。

不太想讓她死,她的聲音很響亮,裝在壇子裏會很方便,可以和他說話。

明玉川淺淺笑起來,正朝着她招了下手,便聽她聲音含帶着些微的顫抖:“我、我要去找新屋子了。”

明玉川面上笑容一頓,不解的歪了下頭。

“哦,所以?”

那股寒意還是沒有落下去。

邱綠攥緊了自己胸口裏藏着的發簪。

想起對方那可怕的力道,而且,她根本什麽都看不見......

邱綠緊緊咬住下唇。

她堅信自己的直覺不會出錯,這個人,給她感覺很不舒服,從剛才開始情緒就總是變來變去的,現在給她感覺更是可怕,說不太上來。

沒有殺意,卻讓她覺得不寒而栗,不知道他要做什麽。

怎麽辦。

她對對方根本就什麽都不知曉。

“所以你——”

不知道是不是邱綠的自大,她覺得,對方好像很讨厭她忽然就走,或者不理他。

“你要跟我一起去找新屋子嗎?”邱綠微微抿住唇,很不情願的說,“我的眼睛看不見,你能幫我嗎?”

黑暗裏,好久沒有傳來對方的回應。

但對方的視線,卻如針紮一般凝在邱綠的臉上。

“我是個殘廢,如何幫你,你故意笑我。”

“沒有!”邱綠忙道,這個人怎麽回事,喜怒無常,簡直令人覺得可怕,“你不是可以走一會兒嗎?你、你可以撐着我,咱們一起去,好不好?”

一起去。

一起。

明玉川淺淺皺起眉,思索着這個他第一次聽到的詞,“一起?”

“對,咱們一起去吧?”邱綠簡直欲哭無淚,只恨自己自尋了這麽個絕對不簡單的大麻煩。

明玉川站定片晌,将人面匕首反手拿回袖中,“過來。”

邱綠扶着他先在水池邊坐了下來,聽他的話,替他找回了落在地上的燈籠。

出乎邱綠的意料。

這個燈籠的木柄上,雕刻着極為繁複的花紋,而且光是木柄就十分沉重,還泛着一股冰冷的香味凝在手上。

邱綠的指腹下意識摩挲過這明顯就極為昂貴的木柄,黑暗裏,她淺淺皺起眉心。

好貴重的燈籠。

“……在金雲臺裏,可以點燈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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