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第32章 第 32 章

但怎麽辦......

居然叫yiyi......

邱綠拆着自己繡囊的手都頓住了, 她低下頭,無聲的憋笑了一會兒,才擡頭用尋常的神色問, “請問帝姬, 是哪個yi啊?”

“錦衣玉食的衣罷。”陰文帝姬轉着繡金刀扇道。

是這個衣啊。

衣衣。

邱綠微微抿起唇憋笑, 繡囊被她打開了, 裏頭藏着些她之前留着準備跑路用的碎銀子, 她拿出幾粒來,悄悄的遞給兩側正忙着扛她的粗奴們。

大抵是因這條山路都是女眷們登山的緣故。

負責擡兜籠的粗奴們也是孔武有力的女子們。

粗奴們被她這舉動吓了一跳, 一開始惶恐沒敢接,直到望見邱綠朝她們笑,才又驚又喜的接了,對邱綠目露感激。

邱綠擺擺手沒理會了, 低頭重新系着自己的繡囊, 還在裏頭蓋了個小手帕,可不要漏了。

“綠姑娘倒是個心善的, ”陰文帝姬輕笑道,邱綠還以為她在兜籠裏睡着了呢,聽她忽然說話, 指尖都一頓。

“但對奴隸, 沒必要給他們什麽好臉色,都是些喜歡蹬鼻子上臉的東西, 你待他們好,他們可會擺不清楚身份的。”

她話落,手拿刀扇輕輕打了個噴嚏, 似是有些冷,往兜籠裏縮了縮身子。

邱綠在自己的繡囊上頭系了個結, 聞言,她撓了撓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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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謝帝姬忠告,但我也是奴隸出身。”

她應得頗為坦誠。

陰文帝姬手執刀扇望向她。

她一雙杏子眼微彎,沒有任何多餘情緒,坦坦蕩蕩的樣子。

倒是沒見過這樣的孩子。

陰文帝姬移開目光,餘光望見她又有了動作。

她解了自己脖頸間的狐毛圍脖探過身遞給她。

“帝姬冷嗎?給你。”

陰文帝姬這次是真的愣了。

她瞧着邱綠看了片晌,又垂目看了眼這狐毛圍脖,邱綠見她沒接,還以為她嫌棄,“這圍脖我只戴了一小會兒,之前從未戴過的,很幹淨,帝姬若不冷便算了。”

她說這些話的時候,一丁點類似讨好,或是自卑的情緒都沒有。

好像僅僅,只是看到她冷,便想着将圍脖給她。

僅此而已。

陰文帝姬眨了眨眼,片晌,才接過了她手中的圍脖。

“你方才為何要給她們賞錢?”

陰文帝姬忍不住問。

“啊?”邱綠覺得她問的好奇怪,“因為她們是女兒家,在冬天扛着我上山,很辛苦啊。”

因為覺得她們很辛苦。

僅此而已。

陰文帝姬沒有再說話,她系好了邱綠遞給她的圍脖,從那絨絨的還帶着溫暖的圍脖上,聞到一股好聞又純澈的皂角香味。

接下來的一路,二人皆無言。

陰文帝姬在兜籠裏昏昏欲睡,餘光瞥見身側那發飾裝扮的頗為浮誇的姑娘瞧着眼前山色,偶爾與身畔的粗奴們說一聲所見到的山野美麗之處,粗奴們雖聲音輕輕,但與她說話也都頗為放松的樣子。

這小姑娘的身上就好像有一種奇怪的法力。

衆人不論身份高低貴賤,都能與她放下心來交談,她自身也頗為怡然自得,對奴随沒有半分傲氣淩人,對皇親貴胄亦沒有卑微讨好。

有禮有節,就是這麽個人。

“你們快看那座山,”陰文帝姬耳畔又聽到她刻意壓低卻依舊令人無法忽略的聲音,“長得好像個屎啊。”

陰文帝姬:......

*

衆人行至崎岖的馬坡山下,已是筋疲力盡。

阿殷楊荞與左相花有經早已汗如雨下。

路過的官員望見這三人的姿态,不敢說話,忙繞過幾人往山上去。

郎中令沈萬千正彎着腰,背着背後身穿紅白衣衫的明玉川,一步一步,拼盡全力的爬着臺階。

他的汗珠從發間滑落,垂到下颚,一滴一滴砸到臺階上,來時用心整理的衣衫早已淩亂不堪。

自他身後,探出來一雙冰涼蒼白的手臂。

“郎中令,累不累?”

身後人的聲音裏連一絲一毫的倦意也沒有。

自方才便好生生的待在人們的後背上。

就連天子都是昨日徒步登山。

唯獨他。

沈萬千近乎咬牙切齒,感覺到身後人從方才開始看着的竹簡便時不時扇打到他的臉側,故意一般令人厭煩。

“回殿下的話,”沈萬千咬牙,徹徹底底知曉了這位有多擅長折磨人的手段,“微臣一點都不累。”

“嗯哼,”明玉川接過旁側豐充遞來的字條看了一眼,繼續翻閱手中的竹簡,“真的不累麽?”

“不累的,”沈萬千腳步都打起擺子來,臉在冬日裏幾乎漲成了豬肝色,“一點都不累......!”

“如此我便安心了,”明玉川将手裏看都沒看的紙條攥成團扔了,“我還以為郎中令是對我有所不滿,故意表現出疲累的模樣來欺負我呢。”

沈萬千都不知自己是吓得還是累的了。

他心跳的咚咚不停,“微臣......微臣天生,長這副模樣,實在對不住殿下。”

“這樣麽?那郎中令生的可真是有趣。”

身後,傳來少年輕輕的笑聲。

光是聽着那怡然自得的輕笑聲。

沈萬千都覺得太陽穴處陣陣跳動。

而且也不知自己倒了什麽血黴。

當日明明他與楊家兄弟,左相,一同前去金雲臺請人。

明玉川卻唯獨在他後背上待得時間最久,只說,在他的後背上待得最舒坦。

沈萬千幾乎快要吐血,這輩子錦衣玉食,奴随成群,哪裏受過如此苦罪,背他便罷,還要聽他時不時的問話,答錯一句都要心驚肉跳。

惹了這大佛,造了一輩子的孽啊!

*

粗奴們上山一路,也需要偶爾歇腳,邱綠幾人自白日上山,到午時,才到達第一座可供衆人歇住的道觀。

這道觀貌似只有皇親國戚可住,其餘的還要再往上去尋另一處居所,但那些便與邱綠無關了,她與陰文帝姬的兜籠停在道觀之外,沒瞧見道觀的牌匾,倒是望見正中一座金壇香爐,

香爐之上,白煙萦繞,身穿白底掐紅邊衣裳的少年披着狐毛大氅,墨發用一根紅色發帶束在身後,正正巧巧,四下只有他與豐充兩個人。

豐充燒了香遞給他,香萦出花白的煙霧,籠罩少年蒼白的面龐,映襯他越發似畫中人。

在邱綠身側的陰文帝姬笑意盈盈,“十二弟,你倒是先來一步。”

她大步上前,明玉川的視線自手中的香線上擡起,第一眼看的卻并非是走來的陰文帝姬。

邱綠隔着浮沉的白煙與他一雙內勾外翹的鳳目對上視線,心都莫名漏下一拍。

卻似鏡花水月。

邱綠再回過神來,明玉川已經淺淺莞爾與陰文帝姬打起招呼了。

“八皇姐。”

他點頭,讓開了些位置,讓陰文帝姬去拿香線。

“多謝十二弟。”

陰文帝姬拿了三根香線,正要交給身側侍女點燃,想了想,又多拿了三根,回身到邱綠的面前遞給她。

邱綠微頓,慢半拍道了聲謝。

她低垂着頭看着手中的香線,忽的又感覺明玉川的視線落到了她的頭上,那股極為複雜的情緒再次滲了過來。

邱綠還沒反應過來。

便聽明玉川拖着右腳的腳步聲過來,他停在邱綠的面前,恰好将邱綠擋了個嚴實,一聲不吭的搶走了邱綠手中的香線,将他手中已經點燃的香線塞到了她的手裏。

邱綠:?

邱綠擡頭,見鬼一般的愣愣看向他,明玉川濃黑的眸子盯着她瞧了片晌,忽的擡手捏了一下她的臉。

還挺疼。

邱綠:??

搞毛啊??

邱綠還想看一眼他的神情,但明玉川已經轉過了頭,聲音頗為溫順柔和,好像什麽都沒發生一樣,“八皇姐先拜吧,她較為笨手笨腳,八皇姐拜完我再帶她拜。”

“也可以。”

陰文帝姬并未多言,坐了一路的兜籠,她像是有些疲累,手持香線叩拜之後便帶着侍女回了供人居住的後院。

前面只剩她與明玉川,還有旁邊的豐充。

明玉川面上還維持着方才溫柔的笑意,他牽拽着邱綠的手腕,用力極大,邱綠微微皺眉,想要掙開他,他卻越攥越緊,拉着邱綠和他一起站到香爐前面。

裏頭滿是斷頭的線香。

明玉川比她高了一頭有餘,他側過頭瞥她,面上露出幾分頗顯惡劣的笑意,“綠奴要許什麽願?”

“......冬盈祭祀,自然是許百姓來年豐收之類的願了啊。”

豐充将邱綠的話寫在紙上,明玉川看了,他淺淺皺起眉,一把搶了邱綠手中的香線往香灰爐裏一.插。

“哎!”

她還沒許願呢!

“什麽無趣無味的願望,不準你許。”

明玉川如方才一般将他手中拿着的三根香線也随便往香灰爐裏一插,便帶着邱綠往後院去了。

路過,偶爾有小道童對明玉川行禮。

明玉川表現的頗為好性,淺笑回應着他們的招呼,看的邱綠心頭瞠目結舌,只是在引路道童為他們二人安置房間時,準備引領邱綠往女眷的方向去。

“不必了,她與我住一間便好。”明玉川面上笑意依舊,沒有理會那小童的驚愕,攥着邱綠的手腕便帶她上了臺階。

關門之前,邱綠聽到他要那小童去準備浴水,小童似是誤會了什麽,趕忙跑了下去。

邱綠:......

她被明玉川帶進屋內,轉頭無語的問他,“你要浴水做什麽?”

明玉川皺眉觀察着這間客房,尚且有幾分病容的面龐顯露出十分嫌棄的神情,“自然是沐浴了,方才他們背我上山,一個個流的滿身大汗,好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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