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第33章 第 33 章

說罷, 他往屋內的纏枝木椅裏一靠,大氅也不脫,“端杯茶來。”

邱綠閉了閉眼。

也沒有與他做無謂的争端, 拿了小茶壺, 這座道觀倒是貼心, 裏頭有準備好的溫茶水, 邱綠替明玉川斟了一杯遞給他。

明玉川喝了一口就放下了, “苦死了。”

邱綠都擔心他把茶杯摔了。

可憐的茶杯又沒做錯事,她正要從明玉川手中接茶杯, 明玉川坐在木椅裏,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

溫茶水灑落在二人交握的皮膚之上,泛起微微地燙意,明玉川從下往上直勾勾的盯着她, 卻不說話。

看的邱綠心頭直打鼓。

“圍脖呢?”

“給你八皇姐了, 她在路上有點冷。”

“我特意為你準備的,你如此輕易就給別人戴?”

特意......為她準備的?

“我——”

“叩叩”的敲門聲将邱綠驚動, 明玉川先甩開了她的手,邱綠揉着自己的手腕,去給負責搬運熱水的小道童開門。

小道童好似做賊一般, 什麽都不敢看, 垂着腦袋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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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八個小道童搬運熱水,不一會兒便搬完了, 臨走時,貼心的将屋門關的很嚴實。

邱綠尚不知所措,明玉川先坐在木椅裏解了大氅, 起身拽住邱綠的手腕就往後去。

“哎!”邱綠都愣了,“幹什麽去啊?”

“沐浴。”明玉川甚至連頭都沒有回, 猩紅色發帶綁住的墨發垂在身後,發絲過長的緣故,甚至垂到了腳踝,邱綠望見他耳垂上挂着的金環,在昏暗的一路上散着暗淡的亮。

“你、你直接去沐浴就好了啊,”豐充好像留在了奴隸居住的屋子裏沒有跟随,邱綠微微抿唇,與他打商量,“你有需要的話可以喊我,我聽到了就去幫你拿東西。”

“你與我一同沐浴,”邱綠看不到明玉川的臉,卻聽出他語氣裏的厭煩,“你身上也是一股臭味,多聞一刻我都快要吐了。”

搞什麽啊。

哪兒臭了?

邱綠聞了聞自己的袖子,從金雲臺帶出來的熏香味是散了,但也一點都不臭啊。

她被明玉川拖拽到熱氣氲氤的浴堂,早有一大桶冒着熱氣的浴水等在那裏。

邱綠很喜歡泡澡,如果換在平常自己一個人的時候,她很樂意。

瞥見明玉川在解發間的紅色發帶,邱綠覺得自己都快炸了。

“殿下,”她真的忍不住了,“你是男子,我是女子,咱們兩個人,泡在一桶水裏,這、這也不合适啊?”

少年墨發落了滿身。

他拿着剛解下來的紅色發帶,愈發襯的指尖蒼白。

明玉川轉過頭看她,面色還帶着幾分病容。

“好煩,你不是我的女人嗎?我與我的女人共浴有什麽不可以嗎?”

夠了。

這個一口一句女人什麽時候才能停下。

邱綠覺得自己都快要爆炸了。

她用快要去世的目光看向明玉川,瞥見明玉川手中的紅色發帶,牽住他衣袖央道,“殿下......”

*

邱綠用布帕勉強遮着身子,将自己侵入泛着香味的溫暖熱水裏。

平常足以令她喟嘆的舒服,今日卻只感到渾身僵硬。

她哪裏都不敢亂看,微斂着眼,将自己的手腕按照方才的約定遞到明玉川的身邊。

少年以紅布覆眼,濡濕的墨發像是潑灑的墨一般黏在肩膀,臉頰處。

感覺到她的指尖,他一下子緊緊攥住了邱綠的手腕,激起一小片水波蕩漾。

大抵是因為有了肢體接觸的緣故。

他身上不安的情緒,更加明顯且尖銳的傳散過來,幾乎到了令邱綠無法忽視的程度。

他聽不見。

腿也幾乎半殘。

邱綠忍不住看向他。

——還蒙着眼睛。

既然不安,為什麽還非要和她共浴不可?

正當她這麽想着,便感覺到明玉川的指尖,緊緊攥着她的手腕不放。

“今日,陰文許你姜姓,你有沒有動心?”

邱綠:?

“沒有啊。”

邱綠如實回答,注意到他不再喊陰文帝姬為八皇姐了。

明玉川以紅布覆眼,越發顯得膚色蒼白。

“你将圍脖贈與陰文,僅僅只是因為陰文冷?”

“是啊。”

明玉川緊緊抿住唇,忽的用力攥住邱綠的手腕。

發痛的地步。

“唔——!”

“下次再将我送你的東西轉送給其他人,不論是誰,我都會殺了你。”

邱綠痛的臉都皺在了一起,“我知道了,知道了!”

“真的知道了?”

“知道了!”

邱綠忍不住大聲,明玉川一點點松開她的手腕,卻依舊攥着。

“你今日做的事情,樁樁件件,沒有一件是讓我開心的,”他冷不丁拽着邱綠的手一拉,邱綠被他吓了一跳,卻覺得他的指尖往上,緊緊地扣住了她的手。

“對待那些奴隸你倒是溫柔,連他們的後背都舍不得踩,還将我送給你的東西轉送給陰文......一出金雲臺便表現得如此興奮,”

明明泡着溫暖的浴水。

他的指尖卻依舊冰冷。

扣着邱綠的指尖,與她緊緊相扣。

“你這蠢貨,明明一旦離開我的身邊定會必死無疑,你以為陰文很好嗎?不過都是僞裝罷了。”

“你!”

邱綠被他的說法激出滿心的怒氣,“你少把懷疑心放在我身上!我都說了你皇姐她只是覺得冷,所以我才把圍脖給了她,我又不知道那是你特意送給我的,我是奴隸出身,不想踩他們的後背怎麽了?我也沒想過出金雲臺,是你自己讓我參加這個勞什子的冬盈祭祀現在又倒打一耙!”

水面波蕩。

明玉川沒有說話。

邱綠趁他看不見,狠狠瞪了他一眼,想要出去,明玉川卻還是抓着她不讓她走。

她心裏有了火氣,用力把自己的手掙脫開出了浴桶把衣服披上。

正當她滿心怒火都快壓不住,準備出浴堂的時候。

身後,明玉川開口了。

他聲音很靜,明明眼睛蒙着紅布,卻像是在注視着她。

“你要走了嗎?明明我還在這裏。”

邱綠捋着濕淋淋的墨發,她皺眉回過頭,感受他身上委屈的情緒,簡直不知道該拿他怎麽辦才好。

“陰文最擅僞裝,你明明被她騙了,我受傷之後她認為我是廢棋,與我斷了所有幹系......公主府在廣納奴随,你是知道這件事才與她說話的嗎?”

“你既然對陰文賣乖,不若我今日便将你送給陰文算了。”

“明玉川。”

邱綠搬了個板凳,坐到了浴桶旁邊。

四下一片暖意,她卻感覺到一種被難過,委屈所淹沒的情緒。

是從明玉川身上感受到的。

“我哪裏都不會去的。”

她本來就哪裏都不會去。

從明玉川的身邊,去到陰文帝姬的身邊,不過是換個新的地方做奴隸,在明玉川的身邊她能做主,在其他地方呢?

而且。

邱綠忍不住苦笑,望向明玉川。

恐怕她同意的瞬間,就要死在明玉川手裏也說不定吧。

“所以你不要總是試探我,”邱綠目視前方,沒有看他,“也不要總是懷疑我,你明明有千百種手段能讓我留在你身邊,幹什麽總是這樣呢?”

想要她一直留在金雲臺。

可以不讓她出來,或者還是不放心的話,用條鏈子把她栓在裏面,他不是有千百種折磨人的法子嗎?

阿殷跟楊荞兩只老狐貍都害怕他。

他何必總是懷疑她,因為她的去留,折磨自己,又折磨她。

邱綠覺得累,也覺得怪。

“......哪樣?”

明玉川的聲音有些啞。

邱綠微微抿起唇,覺得自己說這個很厚臉皮。

“好像特別擔心我會走一樣......”

“擔心......你會走?”

明玉川淺淺蹙起眉,他抿緊了唇,又開口,“你以為你是誰,我為何要擔心你會走?”

也是啊。

這才正常嘛。

“你如果走了,”他的指尖從浴桶裏伸出來,攥住她的手腕,“我殺掉你便是。”

邱綠:......

她對他無語,卻感覺他心情好了許多,正想着自己要不要離開,明玉川的指尖往上,摸索着觸碰到她的面頰。

蹭過她右臉一片水痕。

他的指尖很輕很輕的蹭着她的臉,邱綠怔怔起眼望他,他濡濕的墨發幾捋貼在面頰上,視線隔着紅布,像是在注視她。

“我的衣服裏,還有最後一塊麥芽糖,”他指尖蹭着她的面頰,聲音輕輕的,“去拿過來。”

邱綠微頓,他指尖離了她的臉,殘留的水痕逐漸泛起冰涼,邱綠感覺自己的手都有點抖,翻了半天,才在他的衣兜裏,翻到最後那塊用手帕包着的麥芽糖。

“你要吃嗎?”

邱綠問他。

她的指尖撚着那塊麥芽糖遞到他唇邊,他未動,片晌,才低頭将她指尖撚着的麥芽糖含進口中。

連帶着,他濕軟的唇輕輕舔抿過她的指尖,邱綠只覺手指好似火燒,她心都墜了一拍,一下子收回了手。

卻望見他膚色蒼白且細瘦的雙臂恰恰巧巧擱到她雙肩,帶出來的浴水暈透了她的衣衫。

哪怕這裏沒有熏香。

他身上也帶出一股臘梅花的香味,朝她靠攏。

“麥芽糖裏面,真的沒有毒嗎?”

又是這種古怪的問題。

邱綠正要一口回絕,卻覺察到明玉川濕淋淋的雙手勾住了她的脖子。

他朝她笑。

“從小到大,總有很多人喜歡在我的飯食裏面下毒,”他微微歪過頭,明明眼睛蒙着紅布,卻像是在瞧她,“他們下過能令我吃完便即刻死去的毒,也下過成瘾的藥,綠奴,你會給我下毒嗎?”

邱綠剛要罵他。

卻覺他指尖摸索着,碰到她的唇。

“會也沒關系,”他聲音吶吶,随他撐着浴桶微微起身,耳垂上挂着的金環晃晃蕩蕩。

他濡濕的雙手攬住邱綠的臉,濕成一節一節的墨發垂落,水滴砸到邱綠的手背上。

如她心跳一般快。

“從前我很怕死,第一次查出飯中有毒的時候,我吓得整晚都睡不好覺,但如今——”他湊近了她,與他氣息交織,“我一想到綠奴注定會同我一起去死,不知為何,我一點都不怕了。”

“如果麥芽糖裏有毒,就太好了,綠奴,我們一起去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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