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第56章 第 56 章

邱綠分不太清這種情緒。

複雜又尖銳。

但能感覺到, 孟娘與栗奴明顯怕的越發厲害,他們手裏還拿着餐盤,但跪在桌前都不敢動了。

好奇怪。

邱綠坐在明玉川的身側, 正要說話, 跪在地上的孟娘便聲音顫抖的回道。

“回殿下的話, 綠姑娘金嬌玉體, 奴怎配與綠姑娘論及熟稔。”

栗奴跪在旁側, 亦是不言。

邱綠望了眼明玉川,恍恍回過神來。

這難道是傳說中的......吃味嗎?

她坐回去, 将本想為孟娘與栗奴說話的心也放了回去。

從沒有人吃過她的醋,她從前對他人的情緒都比較淡,也沒有到吃醋的地步過。

所以她應對起來,較為生疏, 也比較新鮮, 但能知道,越是這種時候, 她越不能多說什麽,若是為孟娘他們辯解了,明玉川反倒......會更不開心?

她如坐針氈, 卻全然無法, 只能看着他兩人久久跪着。

明玉川指尖牽着耳垂上挂着的金環,眼珠微轉, 卻沒有說話。

許久,他二人拖着盤子的手臂都開始發起抖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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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玉川才慢吞吞的捂着唇打了個哈欠。

“瞧我,險些忘了你們還在, ”他慢條斯理道,“都下去吧。”

“是。”

孟娘與栗奴應聲, 兩人收拾了餐桌輕聲快步離開了偏殿。

四下無聲。

只餘明玉川卷着竹簡的輕微碰撞聲,他坐在邱綠的身側,看着手中的竹簡,一言不發。

邱綠望着他平靜的側臉。

卻能感覺到,他情緒不是很好。

像是在鬧不開心。

邱綠的指尖探過去,剛碰上他垂落的墨發,明玉川便一下子将他垂在地墊上的長發悶聲收了回來。

邱綠:......

“不開心了?”

她聲音有些輕,明玉川沒有聽見。

他卻似是用餘光在注意着她。

起眼皺眉看她。

“你說了什麽?”他不高興的樣子,“誰許你用那麽小的聲音對我說話,明明知道我聽不見。”

邱綠看着他,卻越發覺得自己壞。

她将唇角有些無法控制的笑意抿下去,手撐在地墊上,朝他靠近。

少女一雙杏眼黑白分明,直直看着他。

就像是盛滿了他。

明玉川在她的眼瞳裏,看到了他的倒影。

這莫名讓他感覺不舒服。

他指尖抓着竹簡,轉開了頭。

少女的唇,卻恰好隔着發絲,貼上他的耳廓。

聲音像是隔着層層阻礙般,悶悶的傳進來。

“衣衣,你是吃醋了嗎?”

他垂在衣擺之下的指尖一點點用力,捏緊了竹簡。

耳朵......好癢。

好奇怪。

明玉川擡手就推了她一下。

動作卻根本不像從前一樣那麽重。

只是将她推離。

“什麽?”明玉川擡手遮着耳廓,面上情緒不耐,“方才的菜式上并沒有醋調制的菜,你都吃不出來嗎?”

她卻捂唇笑了。

她的笑聲,他聽不大清,卻望見了她的笑臉。

“你故意嘲笑我......到底是什麽?”

他越發生氣,拿了金鈴出來要喊豐充,邱綠忙牽住他的衣袖。

她的指尖忍不住,一點點上去,抱住他。

“做什麽?”

明玉川語氣不善,她卻抱的很緊,靠在他的肩上。

“衣衣,你真是可愛,”她忍不住由衷感嘆,“我是真的,很喜愛你。”

邱綠擡頭,望少年的面容,他墨發未束,垂落滿身,被邱綠抱着的緣故,幾捋墨發垂到面側,掩了幾分視線。

邱綠的手一點點摸上他泛着寒意的臉。

明玉川明顯微微頓住。

顧念着殿外,豐充還在的緣故。

邱綠的指尖只是撫摸着他的耳垂,又摩挲着他耳垂上,經她手打的洞。

她指尖輕輕的。

明玉川輕“唔”了一聲,他擡眼,在邱綠還沒回過神來時,雙手環繞住邱綠的脖頸。

“邱綠,”明玉川湊近了她,兩人呼吸相交,她聞到了他身上馥郁的花香。

“你在做什麽?”

“是在故意,挑逗我嗎?”

少年說這話時,指尖輕搭在她的後頸上,面龐都泛出緋色。

像這種話,從前邱綠在一些小說,或者是游戲裏,看到紙片人說,都覺得油膩的很。

但偏偏,明玉川來說,就像灑了石子落進她心底裏。

她看着明玉川過來,一下子拽了一下他的衣擺。

在他的手背上,飛快的寫了——豐,這個字。

她溫軟的指尖離去,明玉川回神,起眼望她,卻将她一下子撲倒在身下。

“唔——”

明玉川過長的墨發,垂落在她的身側。

他坐在她的身上,一點點将墨發捋在手中。

“害羞嗎?”

他面頰泛着淺紅,問她。

邱綠悶聲點了點頭。

卻聽明玉川輕輕笑起來。

貴族之間,做任何事情,都是不會因奴仆在身側而感到有任何不自在的。

尤其明玉川,他自幼弱症,身邊奴随不僅要服侍他沐浴,穿衣,還要給他煎藥,喂藥,幾乎大小事,都要有奴随看顧。

且也從未将奴随當成人看過,所以從未有過什麽其他情緒。

但邱綠如此說,倒是要他些許遲疑。

但這遲疑,也并非是不願被看到。

明玉川垂下眼,望少女面上春色,指尖寸寸撫摸着她的唇。

他很想聽聽她的呼吸。

偶爾幾次,與她纏綿,她殘存的聲音稀疏傳入他的耳中。

僅此而已,便足以令他感到難以言喻的興奮。

他想聽到她的一切,想要她的聲音,留在他的耳中,不洩露一絲一毫。

為此。

他甚至偶爾,會嫉妒那些可以完完全全,聽到她聲音的人。

她的聲音,在他耳中并不是那麽的響亮,但他有一次,詢問過豐充。

他問,在豐充的耳中,邱綠的聲音如何。

豐充對他說——邱綠的聲音很好聽。

是響亮的,是光聽到,便會讓人有精神的嗓音。

但他聽不到。

他的邱綠,他的綠仙,他卻無法聽清她的聲音。

他只能像這樣,用無力的雙腿壓坐在她的身上,低下身,盡可能的,不遺漏她一絲一毫的聲音。

“豐充,”

邱綠聽到明玉川道,“你下去吧。”

留在殿門外的人影應了聲,點了下頭,便下了臺階。

偏殿內只剩下他們兩個人。

殿門處拉着厚重的綿簾,只拉起稍許,顯露出外頭蒼白的雪景。

那點光影映在少年的皮膚上,顯得他膚色極為蒼白。

似冬日雪。

他壓在她的身上,視線癡癡望她,指尖追着她,寸寸摩挲着她的面頰。

“綠仙,”邱綠望見他笑起來,“若世間,只剩下你我便好了。”

只剩下他與她。

他便再也不用擔心,她的聲音會被其他人聽到。

不用擔心,她看到其他健全的,完好的人後,會嫌厭他。

若只剩下他與她。

那該有多好。

她聽了,卻忍不住笑了起來。

少女今日穿了身鵝黃繡綠牡丹的留仙裙,墨發僅用一根流蘇發簪束起,她坐起身,腕上墜着鈴铛的金手環叮叮當當響。

她将他抱住,笑得狡黠。

他從沒見她這樣笑過,落着得意。

他最厭惡他人在他的面前得意,更讨厭他人在他的面前笑。

但看她這樣笑,他卻半分都不覺得厭惡。

“衣衣,你吃醋吃的可真厲害。”

又是這個他聽不懂的。

明玉川蹙起眉,正要發作,邱綠止了他。

她親了一下他的唇,蜻蜓點水般。

“吃醋,也叫嫉妒,你可能沒聽說過,”這個時代,大抵也還沒有,“那是我老家的俗話。”

“嫉妒......?”

明玉川垂下視線,沒再說話,許久,才吶吶:“我好像......是在嫉妒......”

邱綠微頓,忽感覺到他的雙手穿過她的衣衫,順着她腰身兩側往上,寸寸撫摸着她。

少年面色越發緋紅,他望着她。

“想到你與其他人,或有所關聯,我便會——”

他的指尖碰上她的心口。

邱綠吓了一跳,全身都下意識縮了起來。

卻望見少年那雙漂亮的鳳眼落出幾分含壞的笑,他面上本就染了粉意,笑起來越發顯得令她挪不開視線。

“這裏,”他的指尖摩挲着她的心口,“會很不舒服。”

“這樣啊,原來,我是在嫉妒啊。”

他淺淺笑起來。

從未品嘗過的嫉妒之心。

這金雲臺,人實在太多了。

已經,不需要了。

有邱綠在他的身邊,便已經,足夠了。

其他的,都不需要。

要把其他的,全都趕出去才行呢。

*

燈籠在他的手中搖搖晃晃。

明玉川在豐充的後背上,金雲臺內,四下盡是昏黑,豐充踩着積雪,去了奴隸們所在的南房。

南房內散着一股灰塵黴氣。

明玉川坐在纏枝木椅裏,手裏拿着帕子抵在鼻尖,眉心始終淺淺蹙着。

底下,金雲臺的奴随們跪了一地。

他們不論男女,各個皆是相貌姣好,高矮胖瘦,自有各自的美态,哪怕是在金雲臺內幾乎整日吃不上飯,容顏也并沒有因此受損太多。

衆人此刻吓得花容失色,跪在一起,連頭都不敢擡。

栗奴緊緊抓着尋奴的胳膊,他兩人較比周圍的奴隸,不論是精神還是體态都好上許多,甚至藏在奴隸服的裏頭還套着棉衣。

最近好不容易過上了安穩日子。

整日都有肉菜吃不提,還能吃到貴族恐怕都難以吃到的瓜果,被褥與取暖的衣裳都不必發愁,在外頭,栗奴都沒有過的這樣好過。

今日上午,便覺得心慌。

栗奴緊抓着尋奴的胳膊,越來越用力。

果然真的要出事了,這瘋子忽然過來,到底是要做什麽?

似是覺察到栗奴的恐慌,尋奴低下頭,輕輕拍了拍栗奴的胳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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