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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房間裏一時陷入沉默,唯有小惡魔還在扭動着肥潤的身子,尖聲哭叫。

偏偏抓着它的人鐵石心腸,還能挂着一臉人畜無害的和煦微笑,粗暴地扒住它張開的嘴,以一種堪稱優雅的姿态,将地上那截天使殘軀強塞進它嘴裏。

被物理消音的醜肉團:“……”

這畫面,說殘忍其實也沒有多殘忍,沒人會聖母到同情一個拿人類頭顱當孵化倉的怪物,更別提扶光只是塞個食物而已。

主要是扶光這個完全和動作割裂的光輝仁善的神情……

像是感受到了衆人無言的注視,扶光微微偏過頭,視線掃過看不出表情的烏望,落向滿臉呆滞的周末:“需要幫忙嗎?”

周末被他笑得一個哆嗦:“不不不……”不敢。

扶光微微挑眉:“是嗎?”

周末:“…………”救救我救救我,“要要要要……”

送出一個怪物保平安,周末覺得還是很值當的。尤其是扶光似乎真的打算幫忙,甚至貼心地優先幫他投喂起了屬于他的那只肉團。

“……小桃哥。”周末憋了半天,還是憋不住,蠕動着嘴唇用氣聲問,“我怎麽感覺心裏一點底都沒有啊?之前扶光還又是想殺我們,又是用僵屍腦袋設計哈哥的,怎麽現在突然又想幫忙了?”

都說女人心海底針,但周末感覺扶光的心思比那什麽海底針難琢磨多了。

小桃摩挲着唇角的紅痣,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我是個正常人,怎麽知道他怎麽想?”

這種心思莫測,想一出是一出的瘋子,他不是沒遇到過。以前還會花點時間費解對方的腦回路,現在已經想開了。

他關心別人為什麽發神經幹嘛?又不是瘋子他爹。做好該做自己的事,在這個游戲裏好好生存下來就夠了。

好比現在,他就應該哄哈哥繼續開……

“——哈哥?”小桃錯愕地看着烏望叼銜着一根十字架項鏈,放在扶光面前。

然後是百合胸針,幾件勉強算得上幹淨的衣服,幾包壓縮餅幹……

“……”扶光都看愣住了,總是情緒淡淡的蜜金色眸子中多出些許疑惑,“這是……?”

周末:“……”

祭品吧,這是。

想當初他頭一次去漫展出cos,因為太過疲憊,随意找了個牆角靠坐着補覺。再睜眼醒來時,面前就多了一堆周邊和紙花,也是這麽擺放的。甚至還有人在他旁邊放了個白色花圈。

烏望低頭放下最後一點祭禮,伸爪按了按扶光的褲腳。幹淨筆挺的褲腿上瞬間多出一個清晰的爪印。

可憐的兩腳獸。

原來是快死了。

“……”扶光雖然不懂二刺猿文化,但這種憐憫死人的眼神還是能分辨得出的。他微笑着看了烏望一陣後,忍不住開口,“我哪點看起來像是要死了?”

“汪。”烏望坦然回視,腦子裏回閃過西裏肯市的土特産,精神病流浪漢。

這些流浪漢因為沒錢購買合格的腦芯芯片,時常被短路的劣質芯片燒壞腦神經。時清醒時瘋癫,時友善時神經質,和這個手欠的兩腳獸一模一樣。

如果拖延十來天不接受治療的話,等待他們唯一的結局就是芯片爆炸。

“嘭”地一聲,腦殼都會被炸成幾百塊。

想想更可憐了。烏望又換了只前爪按按扶光的褲腳,在另一邊褲腿上留下一個對稱的梅花印。

“……”扶光合理懷疑這條狗只是在找借口順勢擦爪子。

理由是他彎下腰想将對方撈起來時,對方就敏捷地蹿開老遠,後爪不偏不倚地踩着他的小腿骨借力,又留下一對新爪印。

他盯着那四只完整的爪印看了幾秒,氣笑出聲。

周末:“…………”

……哈哥你到底在幹什麽啊哈哥!之前你還對這家夥毫不待見、有多遠避多遠,怎麽現在又主動招惹——你看看這家夥的眼神,殺氣都蓋不住了啊哈哥!

哈哥絲毫get不到空氣中的這種緊繃,邁着歡快的步伐倒退幾步,遠遠欣賞了幾秒自己的傑作,随後仰頭:“嗚——”

“…………”扶光一時不知道到底是狗嚎難聽,還是醜團子的哭喪更難聽,以及這段鬼哭狼嚎,怎麽看着像是野狼在哀悼死去的同類?

烏望沖着保持禮貌微笑的扶光:“汪汪。”

用兩聲正常的嗥叫做結尾,烏望舔舔爪背,矜持地就地趴下,眯起眼睛。完全無視小桃哄它繼續開蚌的好聲好氣,像吃了秤砣一樣巍然不動。

周末:“……哥,我聽說哈士奇其實不笨。不聽話可能就是不想聽話,它有它自己的想法。”

哄得口幹舌燥的小桃:“……”

他能不知道嗎?

但哈哥如果不開蚌,他就得使用道具。這本才過了多少,旁邊又有個猜不透的不定時炸彈,那些限時增強實力的道具能省不得省着點用?萬一遇到危險時,就因為缺那麽一兩個道具,他們中有誰沒法活着走出副本怎麽辦?

扶光溫雅的聲音帶着真假難辨的善意響起來:“沒關系。”

“先前卡西在別的房間吃剩下的部分,我随身帶了一些過來。足夠投喂這兩只小惡魔。”

周末:“……”

這回真不是他近桃者多疑……正常人會随身攜帶這種玩意兒嗎??這人真不是一早就知道會有這麽一茬,才一路走來,特意跟着收拾殘肢嗎?!

還有您這上一秒還眼神冰冷得像是要當場殺人,下一秒又一臉友善地主動幫忙完成任務——真的很讓人不安啊哥!

當然,這些話他只敢在心裏想想,沒敢說出口。

所以扶光依舊神色如常地繼續填鴨式投喂,醜肉團所有的哭叫都淹沒在冷漠無情、一波接着一波強塞進喉管食道的食物裏。

【叮!任務已完成。】

填鴨式投喂的第十分鐘,周末的懷表響起冰冷的電子音播報:

【任務獎勵:[搖籃]】

【是否退出副本?[是/否]】

周末毫不猶豫點了個否。

“?”烏望和扶光堪稱整齊劃一地望向周末。

小桃也被他否愣住了:“你什麽毛病?能退出副本為什麽不退?”

周末噎了一下:“你們這不是還沒完成任務嗎?共同進退的義氣我還是有的。”

他頓了一下,又帶着點偷感拽着小桃走到一邊,小聲解釋:“而且,我覺得扶光他友好得有些怪啊……寧可自己的任務不做,也要先把我送出副本。我是猜不透他的目的是什麽,但總之反着來就對了吧?”

“……”小桃張了張嘴,像是無語,又像是有點不知道要說什麽,“他有什麽目的,跟你又沒有關系。你離開副本,我們的死活就和你無關——”

“怎麽就無關了?!”周末立馬反駁,“我這任務是我自己做成的嗎?我可沒那個臉,躺贏之後就拿着白嫖的獎勵拍拍屁股走人。”

“你別勸我了,小桃哥。我心裏有數。”

他很堅定地道:“如果扶光真是出于好心,那我出副本前一定好好跟他道歉再道個謝。如果他心懷不軌……我留下肯定會影響他的計劃,對吧?不然他也不會這麽急着送我離開。”

他在小桃再度張口前把所有路都堵死:“反正之前他想對我們動手時,行動被那個鎖鏈限制住了,應該是不能随意殺人的。而且就算真有危險,我随時退出副本不就行了?”

周末拍拍懷表:“我手上還有個新鮮出爐的獎勵呢,說不準能幫上點忙。”

小桃再度張了張嘴,最後憋出一句:“随便你。”

可能是沒想到周末這麽赤誠吧,小桃有些不自在地偏過頭。目光一掃,對上一藍一金兩雙眼睛,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他們看的樣子,幾乎像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我c……”

他險險把那個草字吞回去,再度仔細打量了一下哈哥和扶光的眼睛,從烏望幽藍色的眸子中看出三分饑餓,一分一般二哈沒有的帥氣,還有六分對拆家的渴望,通過刨爪的動作表現出來:“……”

烏望的确是有些不耐煩了。

對于一只二哈來說,在原地一動不動十來分鐘已經超出了物種的忍耐極限。它仿若無事地甩了下尾巴,自然地站起身。剛轉身要走,被扶光喊住:“稍等。”

烏望的耳朵霎時向後一背。

扶光手中按着那只被強行喂了十次,已經占據半個房間大的肉團,笑吟吟的樣子幾乎把“就是打算借機報仇”寫在臉上:“雖說體型是小了些,但蚊子腿也是肉。你——”

烏望瞬間動如脫兔地蹿出房間,仿佛只要它跑得夠快,全蛆大宴就追不上他。

可惜扶光明顯也不是個普通人,而且并不打算放棄。

他手中拖着徒勞掙紮的肉團,不知用了什麽道具,看似不緊不慢、實則速度極快地飄出房間,陰魂不散地綴在烏望身後:“浪費糧食可不是個好習慣。你是不是不喜歡吃蟲?那我替你料理一下食材。只要足夠幹淨,應該就沒問題了吧?”

“……汪!”烏望面前驟然橫亘起一道冰牆,攔住它的去路。

扶光不急不緩地停下腳步,收回自己拿着懷表的手。在總算追上來的小桃和周末複雜的注視下,将自己那只肉團也一并喂滿10次,打暈後丢到一旁待宰。

【叮!任務已完成。】

【任務獎勵:[許願流星]】

【是否退出副本?[是/否]】

扶光沒有任何遲疑地選了[否]。

烏望:“……”

【是否确定使用道具?[是/否]】

扶光一秒選[是]:“許願一間移動廚房。”

烏望:“…………”

小桃&周末也:“…………”

真的不知道扶光為什麽對投喂狗子有這麽強的執念,明明之前還心心念念催着大家陪他去地獄完成任務,這任務完成了吧……到手的獎勵又轉頭就給他兌換了個無關緊要的移動廚房。

這圖什麽?

真的,圖什麽?

在場的人和狗都無法理解扶光的腦回路,唯一能确定的是,這人喂飯肯定別有用心!

比如……其實是想給狗子投毒!

周末覺得自己應該猜到點子上了,畢竟之前扶光也曾下過殺手——

“如果擔心我處理過的狗糧還不幹淨,我可以在你用餐前,先替你試毒。”扶光哼着歌在逐漸凝實的廚房裏晃蕩,看起來心情不錯地轉頭對烏望說。

兩人一狗:“……”

……所以也不是為了下毒。

那你,特麽的,到底是,為什麽??

·

當一個正常人試圖理解瘋子的腦回路時,他就已經走上了錯誤的道路。

小桃回想起這個教訓時,噴香鮮美的氣息已經從移動廚房裏飄了出來,周末在旁邊不停地吞咽口水:“好香……我想吃學校門口的油炸雞皮了。”

還有孜然烤肉串,油炸蟹柳……周末忍不住挨蹭到廚房邊,看着扶光當真信守諾言,親自當面試吃,裹着酥脆面包糠的炸肉在唇間發出脆響,噴香的油脂在唇齒間留香。

烏望只矜持了不到半秒,腦袋就猛紮進裝滿食物的大盆碗裏,炫飯炫得大盆碗都被它拱得一路向前走。

“……”周末很麻木,“如果扶光不是為了讓哈哥多吃油脂,得胰腺炎的話,那他可能就是想在游戲裏幹副業,兼職廚師。”

扶光心,海底針。周末嘗試去撈了,一根毛都摸不到。

扶光本尊輕挑了下眉:“就不能是誠心做好事?”

他在烏望身邊蹲下,挺有耐心地伸手:“握手。”

哪個好二哈會在幹飯的時候跟人握手啊。烏望将大盆碗拱到了另一頭。

扶光倒是沒生氣,收回手後自然地關切起了小桃的任務:“想找到小天使的位置,或許還是得搜集天堂內散落的殘頁。不過,這平臺如此之大,單是一層就有無數個暗門,挨個開門翻找,要找到什麽時候?”

小桃也在琢磨這個問題。正想有沒有什麽好辦法,小腿忽然被大盆碗撞了下。

烏望前爪搭着空空如也的大盆碗,仰着頭汪了一聲。

吃光了。還要。

扶光:“?我才是下庖廚的那個人吧?”

沒狗理他。

小桃忍住“你忘了之前怎麽招惹哈哥”的吐槽,看着一臉乖巧等飯的哈哥,有被萌到,沒忍住伸出手:“哈哥,握爪!”

“汪?”烏望歪了下腦袋,聽話地伸出狗爪……丢了個剛從毛裏撓出的垃圾在兩腳獸的掌心上。

“……”小桃陷入幾秒的沉默。

他瞪着手裏的[幸運骰子],僵滞片刻後一把抓住烏望:“道具不是這麽随意亂丢的,你——”

他想将[幸運骰子]重新塞進烏望的脊背毛裏去,就像當初系統做的那樣,可也不知道是哪裏操作不對,[幸運骰子]在挨上狗毛的瞬間驟然亮起,閃成一顆迪斯科球:

【啐!離我遠點!晦氣的倒黴鬼!】

【就算再給你100%的幸運也白搭!】

【該生物體幸運值太低,不配擁有[幸運骰子]。請更換使用人員!】

[幸運骰子]活像一枚被強行摁在同極磁鐵上的吸鐵石,用嬌滴滴的聲線尖聲辱罵完後,拼盡全力往相反的方向一蹦,恰好落在扶光披散着銀發的肩膀上。

【哦親愛的,多麽不幸。你曾經的确幸運過,但如今卻榮光不再。】

[幸運骰子]發出矯揉造作的聲音,像在演什麽“你愛我,但我并不愛你”“你還是趁早放棄”的狗血戲劇:

【如果給我一首歌的時間,我會大聲說出你不配。】

【該生物體幸運值太低,不配擁有[幸運骰子]。請更換使用人員!】

剛剛還在饒有興致看烏望笑話的扶光:“…………”

他微微挑起眉,看着[幸運骰子]再度起飛,乳燕投林般撞進小桃手裏。幾秒後發出聲嘶力竭的嘶喊:

【是誰!是誰壓住了你的鴻運當頭!哦!我可憐的孩子!你本該是命運的寵兒!!】

“……”小桃感覺自己現在是社死的寵兒,沒等[幸運骰子]吶喊出第二句話,直接将骰子怼進滿臉震撼的周末手裏。

周末:“?不是,等等——”

【你好,我親愛的寶貝。】

出乎衆人意料地,[幸運骰子]驟然切換成了一道低磁的男性氣泡音。語氣溫和紳士,沉穩中不乏深情:

【現在是黑塔時間18點整。倫敦市依舊多雲轉雨,■■一如既往地眷顧着你。】

【沒有人能奪走這份眷顧,哪怕是死亡也不行。】

【請盡情地使用我吧,氣運之子。讓我親身體會一下,你的命究竟有多硬♂~】

猝不及防被蕩漾的波浪號糊了一臉的周末:“……………………”

救命,他是不是被一顆骰子X騷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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