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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章 01

明天是喬霜十八歲的生日。

在入睡後，他夢見了自己八歲那年的往事。

那時候的電視劇還不太多，一到寒暑假，電視臺就會重播《西游記》。

《西游記》裏有個妖怪叫黃眉怪，是喬霜最讨厭的妖怪——由于營養不良，他的頭發和眉毛都發黃，還被奶奶剪得參差不齊的，班上的男孩子就笑話他和黃眉怪長得一樣，給他起了個外號，叫他小黃眉。

“小黃眉，還愣着幹嘛，去給我們撿沙包啊。”

“小黃眉又和女生一起玩過家家了，不害臊，真丢人！”

男孩子們欺負他長得瘦小，都對他呼來喝去的，還撕他的課本、搶他的文具、往他書包裏塞蟲子，常常把他惹哭，他們又笑話他簡直就是個女孩子，長得娘娘腔，哭起來更娘娘腔，一點男子氣概都沒有。

那時喬霜很不想做男孩子，做男孩又沒好處，只會讓他被同學欺負，而且他一點也不想像他們那麽野蠻，還是做女孩好，女孩子溫柔又禮貌，身上還香香的，他喜歡女孩子。

這個想法一直持續到他八歲這年，才有了改變。

新的學年，他上三年級了，學校組織秋游，去果園摘果子、挖地瓜，他很想去，但不想花奶奶辛辛苦苦賺來的錢，為了湊夠報名費，周末他徒步走了十公裏，去游樂園撿破爛，運氣好的話，還能撿到游客丢棄的玩偶，能賣十幾塊錢。

游樂園的栅欄有一處破損，只能容許小孩鑽過去，喬霜偷偷鑽了過去，他就是這麽進游樂園的。

他背着小書包，假裝自己是游客，撿到的瓶子就放在書包裏，分多次運到藏在外面的大麻袋裏，這樣就不會被工作人員趕出去了。

游樂園很大，很漂亮，有着各種喬霜叫不上名字的游玩設施，游客很多，大多都是父母帶着小孩子，一家三口臉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喬霜羨慕極了，覺得自己和他們格格不入，他自卑地低下頭，拽了拽上衣的衣擺，更嚴實地藏起裏面的破洞背心。

喬霜一般就是跟在快要喝完飲料的游客身後，當他們喝光最後一點，他就會上去跟他們要瓶子，人們通常不會拒絕，還會和顏悅色地問喬霜家裏的大人在哪裏，怎麽沒有看着他，喬霜都腼腆地抿唇一笑，拿着瓶子跑遠了，再把瓶子踩扁了裝進小書包裏。

一天下來收獲頗豐，喬霜準備回家了，但就在這個時候，他發現外面有個老大爺要拿走他的麻袋，急得他趕緊鑽出栅欄理論，卻被老大爺打了一巴掌，還罵喬霜小小年紀不學好，都學會偷人家東西了。

老大爺打了他，拖着他的麻袋揚長而去，留下喬霜臉上頂着鮮紅的巴掌印子，站在原地嚎啕大哭。

他知道哭沒用，可是他又能怎麽辦呢，他不想讓奶奶擔心，可是除了奶奶外，就沒有人會安慰他了，所以他只能哭，哭夠了就不會在奶奶面前表現出委屈了。

他還要哭得快一點，才能趕上飯點，奶奶還等着他回家吃晚飯。

喬霜哭得眼睛腫了，終于哭夠了，準備再徒步走回去，卻忽然被身旁敲擊栅欄的聲音吓了一跳，下意識地扭頭看了過去。

一和敲擊欄杆的人對上眼神，喬霜的自卑就油然而生——對方是個和他年紀差不多的男孩，穿着一身小西裝，發絲和眼眸黑得像夜，眸光亮亮的，盛着小星星，俊秀的臉蛋滿含笑意，一看就是有錢人家的孩子，既漂亮又有氣質。

“我站在這兒看你哭了半天了，你怎麽啦，走丢了，要不要我陪你找家長呀？”男孩問。

喬霜搖搖頭，吸了吸鼻尖，說自己該回去了，男孩“哎”了一聲，也從縫隙裏鑽了出來，一把拉住他的手腕。

“別走啊，我又不是壞人，你躲我幹嘛？走啦走啦，我請你吃冰淇淋，這破游樂園不怎麽樣，但冰淇淋味道還不錯，你也嘗嘗。”

喬霜迷迷糊糊地被男孩拉回去了，還吃到了人生的第一只奶油冰淇淋，過去他只吃過五毛錢一根的老冰棍，從來沒想過原來世界上還有這麽好吃的東西。

這個男孩也成了他的第一個同性朋友，他叫季和，他們的友情一直持續了十年。

清晨五點半，喬霜準時地醒過來，從冰櫃裏取出奶奶昨晚包好的包子，用蒸鍋熥了一下，又喝了一瓶季和送他的牛奶，就算吃完早飯了。

接着他又麻利地炒了三個菜，分成三部分，一份留給奶奶吃，另外兩份裝進了兩個飯盒裏，一份是他的，一份是孟有期的，孟有期說喜歡他做的飯，就每個月給他五千塊錢，讓他幫忙帶午飯。

喬霜當然知道他做的飯不值這麽多錢，這純屬是孟有期對他的照顧，可是他需要錢給奶奶開藥，所以他收下了錢，一筆筆地記在小賬本裏，等到以後工作了就還給孟有期。

到了該出門的時候，喬霜背上書包，拎着飯盒出門了，一走出小巷他愣了一下，臉上忍不住露出笑容：“你們今天怎麽都來接我了？”

“今天是你生日啊，當然要隆重點，放學後去我家，今年該我給你辦派對了。”

季和眉眼彎彎，漆黑的眼珠透着光，依然和十年前一樣，在看着喬霜時盛滿了小星星：“走啦，公主請上車。”

他一手扶着車把，一手做出邀請的手勢，請喬霜坐在後座上，把喬霜逗笑了。

可能是因為以前和女孩子玩得好的關系，喬霜并不反感朋友們叫他“公主”或者“妹妹”，他知道那不是貶義詞，而是誇他漂亮，在他心裏女孩子總是比男孩子優越一些，所以這麽叫他不僅不會生氣，反而會有點高興。

雖然他不覺得自己有公主那樣的美貌，他長得并不好看，尤其是小時候，醜得像小攤上三塊錢一個的盜版芭比娃娃，黃黃的頭發像是枯草，還亂糟糟的，臉又瘦又幹，蒼白得像死人。

也難怪班上的孩子叫他小黃眉，因為他就是不好看。

但就算是又醜又窮的小怪物，也能交到一群好看又善良的朋友。

這一切都要感謝季和，是他把他拉出了泥淖。

喬霜個子矮，爬上後座還有點費勁，動作慢吞吞的，他剛要跨上去，簡正延一把将他拉了過來，不滿地對季和說：“今天霜霜該坐我的車了。”

“那又怎麽樣，你跟我争嗎，有點自知之明好不好，霜霜最愛我了，我才是正宮娘娘。”

季和笑罵一句，拍拍車座：“過來，霜霜，別理簡正延，坐我的車。”

喬霜露出歉意的表情：“對不起，正延，可是季和都這麽說了……”

簡正延不太高興，卻無可奈何：“好，我聽霜霜的。”

喬霜抱歉地朝他笑了笑，乖乖坐上季和的後車座，輕輕環住他的腰。

季和握着喬霜的手，向兩邊拉了拉：“再抱緊點，貼着我，別掉下去。”

喬霜聽話地抱緊了季和的腰。

他從來不會拒絕季和，哪怕是再過分的要求，也會答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