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章

第 13 章

“望星，你看到帖子了嗎？”餘小桐有些着急。

“什麽帖子？”程望星沒有智能手機，并不清楚發生了什麽事。

“我們學校貼吧上最新的一個帖子，說喻老師偏袒課代表，和……和學生舉止親密。”餘小桐擔憂地看她一眼，“上面有兩張你和喻老師一起的照片。”

這個帖子是早上發的，一發出來就在最上面，樓越搭越高，底下已經有幾百條評論，讨論的熱度隐隐還有愈演愈烈的趨勢。

下午，喻景若便被年級主任叫去問話。

“喻老師，你看到那個帖子了吧，這是怎麽回事啊？”

喻景若看了那兩張照片，一張是她們并肩走路的背影，另一張中喻景若摸了程望星的頭。

“劉主任，這很明顯是謠言，捕風捉影的事，而且我覺得兩張照片上我們的舉止也沒有不妥。”

“我知道是謠言，關鍵是你看看這件事的熱度，愈演愈烈，很有可能影響學校的聲譽。”

喻景若靜了片刻，“那您覺得該怎麽處理”

“學校正在壓這件事，你最近注意一下，和學生保持好距離。”

“……好。”

帖子下評論越來越多，程望星拿着餘小桐的手機，翻了幾條，幾乎全是謾罵。

“老師和學生靠那麽近有沒有師德，懂不懂分寸啊？”“還摸頭，這麽親密的動作，學生不懂事，老師也不懂嗎？”“現在什麽人都能當榆川中學的老師嗎，還重點高中呢，呵呵。”

程望星按滅屏幕，後面的話更難聽，她看不下去了。憤怒過後冷靜下來，她感到空前的擔憂和驚慌。

喻景若現在怎麽樣了，這件事會對她有多大的影響？

此刻，辦公室裏。

喻景若抿着唇，删掉了準備一周做成的ppt，剛才物理組組長來找她，告訴她幾天後的公開課比賽不準備讓她去了。雖然沒有明說，但她知道是什麽原因。

上周定下人選後，她就開始準備了，這個帖子一經發出，她就被換了。

喻景若攥着桌沿的手指泛白，那她這一周的準備算什麽。片刻後，她呼出一口氣，努力地平複心緒。

課間，班上的人在小聲議論。唯有張秋華很是直接地大聲說：“平時看起來像對所有人一視同仁的樣子，私底下是這樣啊，裝什麽……”

張秋華還沒說完，“嘭”地一聲，一本書砸在他臉上。

“靠，誰啊！”張秋華把書往地上一扔。

程望星拿着本厚詞典，走過去毫不留情往張秋華身上砸，兩人打起來了，班上一片混亂。

趙老師趕來時，張秋華鼻青臉腫，程望星嘴角也青了一塊。

“你們幹什麽，在班裏打架鬥毆嗎？”

“老師，她先動手的。”張秋華龇牙咧嘴瞪着程望星。

趙老師來的路上也聽班上學生說了個大概，問：“程望星，你為什麽動手”

程望星目光冷冷的，“我看他不爽。”

按理說發生這樣的事是要請家長的，但程望星爸爸的電話一直打不通，趙老師有些生氣，“這是怎麽回事？”

“不知道。”程望星沒什麽表情。

“你到底為什麽動手？”趙老師嘆息一聲，試探問：“是因為喻老師嗎？”

程望星神色僵了一下，搖頭，“跟她沒關系，我說了，我就是看張秋華不爽。”

趙老師只得說：“寫個檢讨書，班會的時候在全班面前檢讨一下自己的錯誤。”

程望星點點頭，趙老師便讓她離開了。

“望星，你太沖動了，你怎麽跟張秋華動手啊，他爸爸可是副校長。”餘小桐擔憂着。

“為什麽他不去實驗班，呆在我們平行班。”程望星之前就想問了。

“他爸也想讓他去實驗班，這不是，他跟不上實驗班的進度嘛，只能留在平行班了。”餘小桐低聲說。

“這帖子有辦法删嗎？”

“必須找到發帖人，讓發帖人删掉，可是我們現在還不清楚是誰發的帖子。”餘小桐思索道。

程望星無聲攥緊手。

晚上放學，程望星仍舊像以前一樣等在樓梯口。

燈光一點點地暗下去，不知過了多久，她聽見保安的聲音，“你是哪個班的，教學樓要鎖門了，快回家。”

程望星一步一步走在路上，兩年多的時間，這條路她走過無數遍，昨天她還能一回頭就看到喻景若，今日一切的一切都變了，明明昨天她們還在開玩笑、聊天，今天就……

淚盈滿眼眶，身後似有腳步聲，程望星含着希冀回頭。

不是她。

心，慢慢跌至谷底。

陳茉看到她臉上明顯的失落，嗤笑一句，“你以為是誰，喻景若”

程望星看了她一眼，眼神中有幾分冷意。

“別這麽冷漠嘛，诶你還不知道吧，那個帖子在我們學校都傳遍了。”陳茉饒有興致地看着她。

程望星垂下眼眸，半晌無言。

“我有個朋友，他擅長這一塊，能黑進發帖人的賬號删掉帖子。”

“條件是什麽”程望星眼中有一絲波瀾。

“當我女朋友，怎麽樣？”陳茉笑着靠近她。

“不可能。”程望星皺着眉，斬釘截鐵。

陳茉看着她瞬間沉下的臉色，撇了撇嘴，“跟你開玩笑的，我已經讓我朋友幫忙了，就當是為我上次的冒犯道歉，還有，我上次說的很過分的話，對不起。”

程望星對她實在沒好感，不想多說話，沒有任何反應地轉身走了。

陳茉無語地看着她的背影，“随便吱個聲也行啊。”

明明是走過千萬次的小巷，程望星今天卻覺得莫名的黑暗和壓抑，她很快地跑過小巷，心裏突然空了一塊，那些曾經的安心和溫暖仿佛是一場夢。

如今，夢醒了。

回到出租屋已是十一點多，程望星拿着老人機，通訊錄裏唯一的那個號碼遲遲無法撥出。

打過去能說什麽呢，問她為什麽不出現嗎？可是，她本來就沒有義務每天送自己回來啊。

程望星握住手機出神，突然手機震動，鈴聲響起，來電顯示聯系人“喻”。

電話接通。

那頭沉默半晌，“你回去了嗎？”

“回去了。”

“我跟警局的人說了，那幾個職校的女生不會再來找你麻煩。”

“嗯。”

喻景若聽到電話那頭微小的哽咽聲，頓了一下，讓自己的聲音盡可能平靜，“以後我就不陪你走了。”

盡管有了心理準備，聽到這句話時心還是猛地一痛，程望星花了半天才找回丢失的聲音，“好。”

程望星還想問她怎麽樣時，電話已經挂斷了，徒留嘟嘟嘟的聲音在耳邊回響。

程望星捂住眼睛，放任淚洶湧地流下。她早就料到有這一天，可是沒想到會這麽快，沒想到，沒想到她們間的聯系，這麽快，就少了一層。

好不容易睡着，夢境卻支離破碎。夢中，是無邊無盡的黑暗，她在小巷裏奔跑着，卻怎麽也到不了盡頭。

這段承載了她無數次心動的路，終是完完全全湮滅了。

帖子被删了，這件事的熱度也漸漸被學校壓了下去，但一切都回不到從前了。

程望星感受到喻景若很明顯的疏遠，她不再送自己回去，不再在自己的作業本裏夾着糖，甚至課堂上，她的眼神掠過班上所有人，除了自己。

她的目光沒有在自己這裏停留，哪怕一次。

心漸漸冷了下來，程望星不明白事情怎麽會發展成這樣。

她刻意的疏遠，對自己不聞不問。送作業到辦公室時，她不再主動說話，和其他同學一起跟她打招呼時，她對其他人點頭唯獨對自己視而不見。

為什麽要這樣，僅僅是因為那個捕風捉影的流言，她就要這般漠視和避嫌嗎？

這天課間，程望星心中湧上一股沖動，跑上六樓，心中迫切着想見她，想問她。直到真真切切看到辦公室裏端坐着的那人，程望星生出的勇氣和沖動一瞬間散了。

她躊躇着，竟不敢進去。

袁予欣看到辦公室門口的程望星，對喻景若眨眨眼，“喻老師，那不是你的課代表嗎，怎麽半天不進來”

喻景若順着她指的方向看去，與程望星的目光相觸。

程望星深吸一口氣，走進去。

喻景若沒有看她，也沒有說話。程望星只能主動問，她聲音帶着一絲顫抖，“這段時間，為什麽？”

辦公室裏還有其他老師，喻景若看了她一眼，“出去說。”

走廊上，程望星忍着心痛，“為什麽要對我視而不見，你……”

“這是師生間該保持的距離。”

“你還在在意那個帖子嗎，你知道那是莫須有的事，為什麽要因為這種捕風捉影的事而改變”

“為什麽要改變？那确實是捕風捉影，可正是我的疏忽才給了別有用心的人可乘之機，我們是師生，不該有肢體上的接觸。”

“能不能不在意那個帖子了？”程望星聲音裏染上了幾分懇求。

喻景若微擰着眉，冷然道：“這件事對你我都有一定的影響，程望星，這是一次提醒。”她神情平靜，說出的話卻讓程望星如墜冰窟。

“提醒我們的關系過于近了。”

程望星嘴裏一片苦澀，“所以呢。”你要遠離我嗎，她已經疏遠自己了，程望星如是想。

“別再讓我為難。”喻景若不去看她，逼着自己硬下心腸。說完，喻景若徑直轉身，回到辦公室。

程望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回到教室的，苦澀和錐心的痛滌蕩在心間。

原來自以為是的心動和情意對她來說，是為難。

原來她的好說給就給，說收回就可以立馬收回。

原來困着出不來的，從始至終只有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