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章

第 14 章

日子如流水般一天天過去，高三上學期大家都不敢松懈。

唯有一個人。

“程望星，這是你第幾次在語文課上犯困了”趙老師怒斥。

程望星站起來，神情恍惚，沉默着。

趙老師氣不過，瞪了她好幾眼，無奈的說：“算了算了，坐下。”

餘小桐擔憂地看着她，欲言又止。

程望星像是變了個人，從早到晚渾渾噩噩。她有些分不清白天黑夜，也記不清自己吃沒吃早餐或午飯。她總是愣愣地看着發下來的物理作業，恍惚間好像看見了熟悉的糖，仔細一看又沒有。

沒人問她吃沒吃早餐，沒人關心她生沒生病，其實以前向來如此，喻景若沒出現之前，她是習慣這樣的生活的。

可現在，她無法像以前一樣習慣了。

就像久居黑暗中的人窺見了光，困于沙漠中的人嘗到活水，她再也無法忍受黑暗，卻怎麽也留不住那道光。

既然注定要收回，為何一開始要贈予，要讓她生出不該有的癡念呢？

餘小桐拍了她一下，說：“彭言希前幾天生日，她父母給了她一千塊錢。”正在那裏炫耀。

程望星回過神，生日她看了一眼日期，對了，今天是……

餘小桐看到她的眼眸亮了一瞬，随即又暗下去，不知道說什麽好，只得扭回頭。

喻景若在6班講完課，走出教室，看到了程望星。

面前的人眼中帶着懇求，“喻老師，我有話想對你說，你晚上等我一會行嗎？”

喻景若抿了抿唇，沒說話，徑直走了。程望星看着她的背影，自嘲般笑了笑。

晚上放學，程望星把上午忘帶的安全責任書交到班主任辦公室，從6樓下來時突然想到東西還在教室沒拿。教室一片漆黑，她沒開燈，走到自己座位上把東西裝進書包，然後走出教室。

她沒注意到，走廊轉角處有人在注視着這一切，勾起冷冷的笑。

程望星跑着到操場上，昏黃的路燈下，熟悉的身影站在那。

她臉上浮出一抹笑，從書包裏拿出紙袋，遞過去，“生日快樂。”

喻景若神色晦暗不明，“你就是來說這個”

程望星的手仍向前遞着，“對。”

喻景若的目光落在女孩倔強的臉上，下一刻又移開視線，聲音似冬日的薄冰，夾雜着一絲冷冽，“我希望你把心思放在學習上，而不是花在這些沒意義的事上。”

程望星嘴唇輕顫了一下，“你打開看看。”

喻景若皺着眉，“你拿回去，我不需要。”她深吸一口氣，語氣有幾分不耐，“你不用想着之前的好，想要回報什麽，我不要你的東西，我們兩清吧。”

這次聽清楚了吧，事實擺在眼前了。

她不要自己的東西，不要自己的情意，不想跟自己扯上任何關系，只想兩清。

程望星往前遞着的手僵着，終是堅持不住了，無力地垂下。

她凝視着眼前的人，想要看清，淚卻模糊了一片。

她見過她課堂上嚴肅的樣子，見過她溫和的笑容，見過她耐心講題的樣子，見過她為自己拭淚的溫柔。

這是頭一次，她這樣決絕，冰冷，毫不留情。

心死了一次又一次，淚流了一滴又一滴，程望星不知道何時才是盡頭。

程望星抱着最後一絲幻想看向她，鏡片之下她的眼神冷然，沒有溫和，沒有柔情。

心如死灰，程望星咽下喉間的的哽咽，轉身離去，她用手背胡亂擦着眼淚，淚卻越擦越多，經過一個垃圾桶，她用力把紙袋扔進去。

她親手打碎了她自己的心意。

良久，久到腿站得沒知覺了，喻景若走向那個垃圾桶，顫着手打開那個紙袋。

很多個千紙鶴置于玻璃渣中，想來千紙鶴一開始應該是裝在玻璃瓶裏的。

她想到兩人一起過的那個新年。

小姑娘問：“喻老師，你收到過最喜歡的生日禮物是什麽？”

當時的她說：“一般般吧，不過我很羨慕我的一個高中同學，她收到的是別人折的千紙鶴。我想自己折，但是手太笨了。”

熾熱的心意被冰冷地拒絕，她……會恨自己吧。

程望星回到出租屋，渾渾噩噩地睡着了。

夢中，喻景若眼神冷冷的，“我不要你的東西，別來找我，別讓我為難。”程望星心如刀割，帶着滿臉的淚驚醒。

睜眼是她，閉眼是她，現實是她，夢裏也是她。

如果有把刀，程望星希望能剜出心裏被她占據的那部分，或者說剜去這顆充盈着癡念的心，整顆心全是她。

翌日，程望星一進教室，覺得全班都在看她。她皺了皺眉，正疑惑時，瞥見了趙老師難看的臉色。

辦公室裏，彭言希和她的父母，年紀主任劉主任包括保安都在。

“我沒偷錢。”程望星面無表情，她實在想不通彭言希丢了錢跟她有什麽關系。

“教室裏的監控壞了，走廊的監控顯示你後來又回教室拿了什麽，再離開教室，你說說你返回教室拿的是什麽？”劉主任問。

程望星臉色一白，聲音卻很穩，“我作業忘在教室了。”

“那你當時為什麽不開燈，不是做賊心虛嗎？”彭言希媽媽厲聲問。

程望星皺着眉，“我說了不是我偷的，監控裏也證明不了是我拿的。”

“可是也證明不了不是你。”趙老師神情複雜。

程望星沒想到趙老師也不相信自己，眼神一黯。

這時，辦公室的門被打開，一個中年男人走進來，他看到程望星，怒氣沖沖地一巴掌扇去。

喻景若上午跟着年級組的幾個老師去別的學校聽課了，下午回來才從袁予欣這聽到了這件事。

“喻老師，你是沒看見，我當時正好在班主任辦公室，看得膽戰心驚的，那一巴掌重的，那孩子半邊臉都腫了。”袁予欣搖頭說。

“沒人，攔着嗎？”

“那是她爸，父母管教孩子，誰會去攔。”袁予欣說着，沒注意到喻景若緊抿着的唇和攥得發白的指尖。

程望星恍惚的回到教室，耳畔還有嗡鳴聲。

“你真是丢盡了我的臉，你根本不該出生，你生下來就是個錯誤。這些錢你自己想辦法還給別人，以後別再找我，我不認你，我不是你爸，你聽到沒？”

她只覺得無窮無盡的厭倦，她沖出教室，跑到學校裏的某個角落，一連曠了後面所有的課。

喻景若下午上課時沒看到程望星，問了餘小桐，餘小桐也不知道。

她不會做出什麽傻事吧。

喻景若頭一次心不在焉地講完這堂課，下課後她問趙老師，趙老師說程望星沒跟她請假。

喻景若有些着急地在學校裏漫無目的地找，她知道這樣她們間好不容易拉開的距離可能又會功虧一篑，但此時她管不了那麽多了。

只要程望星沒事就好。

喻景若幾乎找遍了每一處，最後在操場角落的一棵樹下看到了她。

她瘦削的肩膀輕顫着，不斷用手背擦着淚。

喻景若的心揪成一團，她遠遠的看着，确定程望星無礙，然後默默離去。

趙老師也有點擔心，喻景若跟她說程望星還在學校裏，趙老師才稍微放下心。

“真是越來越沒規矩了，這一下曠了幾節課了。”

喻景若找到劉主任，“程望星不可能偷錢的，監控也沒拍到她拿着錢。”

劉主任笑了一聲，“喻老師，你是不是急昏了頭，那殺人犯難道要監控拍到他拿着刀才能定罪嗎？”

這兩者怎麽能相比，喻景若定定地說：“僅憑監控不能确定是她。”

“也沒有證據證明不是她，只有她嫌疑最大。”

“難道就要這樣給她安上這個罪名了？事情壓根沒弄清楚，你……”喻景若忍不住帶着幾分怒氣。

“喻老師，這事跟你沒關系，學校會調查的。”劉主任直接打斷。

“不出意外的話，開除或處分。”劉主任又說。

喻景若臉色一僵，轉身走了。

5班現在正在上化學課，喻景若敲了敲門，走進教室，徑直到彭言希桌前，“來我辦公室一下。”

彭言希莫名的忐忑，喻景若沒什麽表情，直接問：“你想要什麽”

她怔了一下，“喻老師，什麽意思？”

喻景若不耐地皺眉，“那一千塊錢是怎麽回事你心裏清楚。”

她有些嚴肅地看着彭言希，“事情還沒成定局前的機會，你把握好。”

彭言希其實心裏很不安，她從沒做過這樣的事，她只是想看程望星丢臉，沒想到會造成這樣的局面。

彭言希說：“我想當物理課代表。”

聞言，喻景若眼中閃過若有若無的嘲弄，“好。”

當天晚上，彭言希跟她父母說原來她的錢在書包夾層裏，沒丢，她們錯怪了程望星。彭言希父母知道真相後覺得沒面子，只跟年級主任和趙老師說了，沒在班上澄清。

沒被處分，這是好事，程望星沒安定多久的心很快被另一件事打擊。

她不是物理課代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