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出逃
9、出逃
耳邊老舊空調運作聲緩慢,後頸處的熱意被吹散。
男人小心地托着秋漁的頭發,頭微微向一側偏着看她。
分明是句不算清白的調侃,依舊會讓人有種純粹的動情。
仔細看才發現,孟淮檀的瞳孔并不完全漆黑,反而有些偏深褐色,眼尾上揚的弧度使他總會透露出那種深沉又溫柔的眸光。
書中的深情眼,慣會營造出一種飽含情愫的假象。
人常用不真實形容驚喜和歡愉,或許是我們總會不停地為虛假着迷,所以會用一切美好的形容去褒獎它。裹挾所有恐懼,用它去滋生愛意。
秋漁笑着應他,故意問,“備誰的不時之需?”
聞聲,孟淮檀半眯着眼瞧她,唇角揚起淡淡的弧度,因此時秋漁明晃晃的小心思而感到愉悅。既然她問了,孟淮檀也不會吝啬說幾句好聽話。
“還能有誰,不就你一個。”
秋漁聳聳肩,對孟淮檀的回答不置可否,繼續喝着她的四果湯。
老板給的分量極足,秋漁晚上吃飽了,如今解渴而已不過也才喝了小半碗。對着那還剩一多半的四果湯,秋漁看着孟淮檀,有點無奈的求助意思,“喝不下了。”
沒什麽起伏的嗓音,配着一張清冷的臉,原本如何也聽不出什麽差錯來。
偏偏此時此景,卻有了點撒嬌的意味。這樣的後知後覺讓秋漁有些不自在,想解釋她沒那個意思的,可又不知道該怎麽解釋。
只能越描越黑。
秋漁有些郁悶地選擇閉嘴,眼神也匆匆移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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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想嘗試着再喝點,然而秋漁的手還沒碰到塑料碗,卻被另一人搶了先。
骨節分明的手托住碗邊,小指和無名指抵在碗底,食指微微叩起一個弧度。孟淮檀沒多說什麽,也不嫌棄秋漁用過的勺子,很快把剩下的喝完了。
秋漁就那樣盯着孟淮檀看,許是驚訝他的毫不在意,好半天沒回過神。
半晌,孟淮檀伸手撥了下秋漁的耳垂。指尖快速地擦動了一下,掠過那白皙的耳朵,孟淮檀笑着牽她,“走吧,回家。”
其實直到秋漁上車前,她也沒想清楚孟淮檀那句回家是回哪個家。
車子沿着環海路開,這個點兒黑漆漆的,車窗外看不到什麽風景。秋漁對月港的路不太熟悉,只模模糊糊清楚方向。
這回程的目的地,秋漁還真摸不太準。
兩人的閑聊并不多,卻始終處在一個相對平和的狀态。孟淮檀說話時語速很緩,似講故事般娓娓道來。
島上的高溫并不難捱,海風經年吹蕩也可抵禦烈陽。島上的聲音并不聒噪,安寧溫和也是種自在。島上的朝暮也并不無趣,至少在孟淮檀口中是這樣。
他同秋漁說到南邊的百年榕樹,也和她提及碼頭的燈塔落日。
這場景莫名溫情,竟讓秋漁有些心熱。從初見時,孟淮檀就能細致地察覺到她的情緒,或許消極或許沉默,但他從沒問過什麽,總在幫着她守着防線。
從前秋漁不明白,那些羅曼電影中的情意到底滋生在哪兒呢,轉瞬初見就能肝腸寸斷。
很長一段時間秋漁覺得自己太心硬,委實沒什麽共情感。為數不多的幾次電影經歷,周圍早已淚流滿面抽泣陣陣,她卻始終無法感到傷懷。
可如今孟淮檀慢慢敘來的生活,卻讓秋漁罕見的生了絲期待和動容。
長期不散的失落和壓抑似乎在這三言兩語中失了分量,月港這麽美的地方,怎麽舍得留下難過呢。
孟淮檀這人太聰明,讓你開心的方式也最是戳人心窩。
臨近午夜的時候,車子終于停在了民宿的巷道口。
從美食街回到這裏分明有更近的路,雖然秋漁識不清,卻也知道一定是繞遠了。
和上回一樣,孟淮檀照樣停了車送她進去。巷子裏有盞燈壞了,孟淮檀開了手機的手電筒稍稍走在前面給秋漁領路。
除了偶爾會提醒秋漁小心臺階外,一路無言。
繞過拐角,隐隐可見不遠處閃爍的民宿燈牌時,秋漁終是開口叫了他名字,“孟淮檀。”
幽長狹窄的磚巷裏,孟淮檀回頭看她。他關了手電筒,在秋漁從斜坡上下來的時候伸手扶了她手臂,“嗯。”
秋漁手腕上的桎梏在她站穩後便松了開來,她問,“為什麽走這條路?”
“因為要送你回來。”
“可是繞遠了。”
确實是繞遠了,比原本的路程至少多了二十分鐘。
沉默半晌,孟淮檀笑着碰了碰她頭發,将搭在她鎖骨上的一縷拂到肩後。
“想多待一會兒。”孟淮檀嗓音沉緩,指尖不曾碰到她的皮膚,只一晃便收了回來。
“司馬昭之心都昭然若揭了,總不能還厚着臉皮強攀着你,平白讨了你嫌。”孟淮檀擰擰眉,有些無奈,“這不,繞了一圈兒還得送你回來。”
原本的夜宿出了偏差,不過就算是沒有後來的事,這也會是個平安夜。
心跳失衡好像成了和這人在一起的常态,分明不是什麽易被打動的人,秋漁卻總是因他的兩三句話感到溫情。
“讨了我嫌?”秋漁笑了笑,“好像有點難。”
“就當你誇我了。”稍頓,孟淮檀問她,“明天做什麽?”
“水族館啊,明天有演出。”
聞聲,孟淮檀點了點頭,垂眸看着她,“我去接你?”
然而秋漁卻搖了搖頭,面上浮現出些許抗拒,“明天我們水族館表演場有聚餐,表演結束後就走。”
看她這明擺着不想去的樣子,孟淮檀失笑,“不想去就找個借口推了,還省的惹你心煩。”
“算了。”秋漁聳聳肩,“我之前推過一次,這次就是做樣子也得過去一趟。”
“哪兒來這麽不近人情的上司,不去就不去了。”孟淮檀還是那副慵懶語調,可偏偏每句話都像是認真的。
秋漁笑了,“打工人才不和資本家共情。”她一字一頓道:“孟淮檀,難道你忘了你也是?”
說完,秋漁朝他揮了揮手,“回去了,晚安。”
看着她頭也不回的背影,孟淮檀笑容加深,拇指習慣性在指骨上打圈。
好半晌才低低來了句,“晚安,秋漁。”
-
來月港也有半個月了,但其實秋漁連同事的名字都還沒認全。
也不怪她,平常表演完就離場,唯一能産生交集的地方就是水族箱。秋漁也只同那幾個偶爾會一起進行雙人演出的姑娘相熟,其他人連面都見不到幾次。
更別提這次的聚餐,還是和隔壁的海豚訓練師一起。
聚餐地點定在了離斯雲際酒店不遠的一處餐吧,一群人下了班便直接往那邊去了。
來了十幾個人,熟悉的面孔寥寥無幾。
偶爾會有人同秋漁搭話,她也只是禮貌地回應幾句,便沒了話頭。倒也不是她故作冷漠,只是找話題這事兒她算不上擅長,壓根兒沒得聊。
無法,秋漁便只能暗暗期待着聚餐早些結束。
然而事與願違,結束聚餐後轉了場,秋漁妄圖離場無果,被主管拉着去了酒吧。月港的這種場所不太多,寥寥幾個也沒有多紙醉金迷。
摻了點小情調的昏暗場所,氤氲着少有的暧昧和刺激。
這間酒吧有個很特別的名字,「出逃」。
像逃離風月,也像逃進風月。
有人組織玩游戲,輸了喝酒,很簡單的懲罰規則。秋漁雖然沒多大興致,卻也并不想掃了大家的興。
她坐在轉角沙發靠裏側的位置,一只手肘搭在沙發扶手上,低頭随意滑拉着手機。秋漁偏愛裙裝,今天她穿着條藕粉色的吊帶連衣裙,側面是開衩的設計。
濃密微卷的長發被秋漁撥在肩後,有幾縷垂在鎖骨窩裏,全然不擋漂亮的肩頸線條。她雙腿交疊着,開衩部分露出腿側白膩的皮膚。
秋漁将握着手機的手腕擱在膝蓋上,偶爾游戲輪到她的時候會擡起眼參與一下。
昏暗迷離的燈光中,秋漁眼睫下的一掃陰影像片蝶翅。分明是處在喧嚣中,卻總有種清冷疏離的氣質在,和誰都不沾邊兒。
這樣的聲色犬馬她并不拘謹,反而好似從容得過了頭,對什麽都提不起興趣。
推了一次的聚會還會有第二次,有第三次。彰顯凝聚和熟絡般的團建,好像這樣就能激發起大家工作的熱情。
像是另一種形式的加班。
有點煩人,不過可能總要習慣。
孟淮檀就是在這個時候給她的無趣添了點興致的。
[孟淮檀:在做什麽?]
收到她的消息,秋漁唇邊微不可見地揚了個弧度,不過回複倒是言簡意赅。
[秋漁:做無聊的事。]
[孟淮檀:怨氣還挺大。]
還沒等秋漁回複,對面又發了條消息過來。
[孟淮檀:要不我過去陪你?]
指尖的動作一頓,秋漁盯着那排對話條有些晃神,她沒太懂孟淮檀的意思。
在她的潛意識中,他們好像并不能算是那種可以進入對方生活的關系。
牽扯到對方的家人、同事、工作,總有種親密關系的芥蒂在。不幹涉過多不介入過多,好像可以省去很多麻煩。
而孟淮檀這樣随口問出的話,秋漁确實怕自己會錯了意。
[秋漁:你過來做什麽。]
等待的幾十秒裏,秋漁看到對話框上面顯示出對方正在輸入的字樣。
下一刻,對話框又彈出了一條消息。
[孟淮檀:這不是見不得你不開心,總得給你點底氣。]
[孟淮檀:想做什麽就做什麽,不想做就直接拒絕。]
[孟淮檀:秋漁,有人幫你兜着呢。]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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