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 34、悔恨

34、悔恨

畢業一年, 秋漁從最開始春招入職的公司離職，跳槽去了另一家做短劇視頻的傳媒私企。

公司氛圍很好，領導還算随和, 距離也更近。秋漁為自己終于找到一家神仙offer而感到高興, 轉正那天, 還找周禾他們一起吃了頓火鍋。

丁晗成功上岸, 而楚千檸考研失敗，打算找個輕松的文職茍着順便準備考公。

一頓火鍋局，或多或少讓大家有些感慨。

令大家飛速感到時間變化的是，趕年底, 周禾就要和現在的男朋友結婚了。

一群人東談西扯, 從火鍋店出來的時候已至深夜。

秋漁是打車回了家, 還沒到單元樓門口, 她瞥見門內出來個人影。

這棟樓裏住的基本是一些上了年紀的老人，到這個點兒基本都早早入睡, 也不知是誰還在這兒晃悠。

秋漁下意識警惕起來，手摸進包裏, 捏緊了随身的暴閃手電筒。

那人慢慢從陰影裏走出來，聲控燈因為他發出的聲響亮起，也照亮了他那張滿是折痕又蠟黃幹瘦的臉。

看到男人臉的瞬間，秋漁手指的動作頓住, 就那樣僵在原地。

是張再熟悉不過又分外陌生的面孔。

男人瘦的厲害, 臉頰兩側深深凹陷，連眼窩幾乎都要陷進去。臉上的斑駁和皺紋明顯，鬓角兩側已經斑白。

見到秋漁的瞬間, 男人渾濁的雙眸燃起一絲光亮。

他嗓音嘶啞, 聲帶又糙又厚, “阿漁。”

聽到男人叫自己的名字，秋漁渾身一個戰栗。手指緊緊攥進掌心裏，連着手臂到肩膀都在發抖。

秋啓明，他居然還敢回來。

“阿漁。”秋啓明上前兩步，又喊了聲，有些欲言又止。

這一次，秋漁看清了他的身形。他比從前瘦了很多，佝偻着身子，外套好像異常寬大，罩在他身上有些架不起來。

猛然間，秋漁又想到下着暴雨的那天。

已經很久沒有這種窒息憋悶的感覺，可在見到秋啓明的那一刻，那晚的恐懼似又卷土重來，怎麽都揮散不去。

秋啓明的眼眶有些濕，他擰着眉毛，顫抖着說出句話，“阿漁，對不起。”

好半天，秋漁才明白秋啓明話裏的意思。

沒有感動，沒有慰藉，只是覺得可笑又惡心。

她壓下情緒，想要無視秋啓明的存在從他身側走過，然而秋啓明卻在秋漁越過他時抓住了她的手臂，“阿漁，我——”

“別碰我！”秋漁猛地摔開秋啓明的手，肩膀微顫，眼中盡是厭惡。

這麽一吼似是也把秋啓明吓到，他退了退身子，疲憊的神态多了分怎麽也藏不住的懊悔。他有些不敢秋漁的眼睛，垂眸躲避着。

秋漁深吸口氣，往樓梯間的方向走。然而走了沒幾步，身後的人又開了口。

極其嘶啞難聽的聲音，落入耳中顯得有些猙獰。

“我活不了幾天了！”

步子條件反射地一停，秋漁的後脊很僵。

秋啓明繼續道：“我生了病，醫生說…就這兩個月了。”

“我想見見你啊阿漁，你是爸爸唯一的女兒，唯一的家人…”

“阿漁…爸爸知道錯了，爸爸對不起你們…”

“別說了！”秋漁回過頭，打斷秋啓明的話，“秋啓明，你這樣子裝給誰看？”

“跑到這裏來賣弄你現在有多可憐嗎？”

“當初你卷錢和那個女人跑的時候你有可憐可憐我們嗎？”

“現在來找我做什麽，讓我這個‘唯一的女兒’來給你收屍？”

連着抛出幾個問題，讓秋啓明噤了聲。秋漁的話并不好聽，可秋啓明無力反駁。

他羞愧地閉上眼睛，一只蒼老的手捂上眼睛，像是在悔恨。

當初他受不了久病纏身的妻子和年紀還小的女兒，照顧他們的壓力越來越大，在日夜的疲憊中，秋啓明感到濃濃厭煩。

認識那個女人後，他仿佛能放松能解脫，擺脫所有束縛。

于是，他在又一次繳清章惠的醫藥費之後，選擇了拿走家裏所有的存款帶着那女人跑了。

或許是存着一些良心，他在最後關頭放下了已經揣進包裏的房本。

章惠帶着秋漁跳河的事，秋啓明是在很久之後知道的。那時他逃了之後，是和那個女人過了段逍遙日子，然而沒多久，這段逍遙就到了盡頭。

女人花錢大手大腳，買各種名牌，還嫌他無能，積蓄很快就敗了個幹淨。

後來某個晚上，被秋啓明當場發現女人在和另一個男人偷腥。

終究是往自己身上紮了個回旋镖。

秋啓明悔不當初，開始想念從前的日子。想念雖然章惠唠叨，但總有人噓寒問暖，秋漁雖然年紀小，但總是乖乖的不用讓人操心。

在外面漂泊無定靠打零工過了一段日子後，秋啓明還是決定回去看看，想着說不定還能求得章惠的原諒。

然而沒想到的是，他一回去就聽說，章惠拉着秋漁在他跑的沒幾天後就跳了河。

秋漁撿回一條命，章惠身體本就不好，當場沒了氣。

那時秋啓明跌坐在小區樓下的花壇後，渾身冷汗連連，眼淚止不住地流。

也不知到底是因為愧疚，還是吓得。

他不敢回去了，不敢回去面對這一切，更不敢面對自己的女兒。

這麽多年以來，他一直都靠在外打工養活自己，時常會想起秋漁，卻一直不敢來見她。

直到今年年初，他被查出腦子裏長了東西，身體情況越來越差，他能清晰感知到自己和這個世界正在剝離。

從前的事常常出現在夢裏，或許是瀕臨死亡，秋啓明越來越渴望家人的陪伴。

他準備了好幾天，換上了最體面的衣裳，還特意刮了胡子，就是想來見見秋漁。

現在的這一幕其實并不意外，秋漁是該恨他。

這些都是他一手造成的，如果不是當初鬼迷心竅，或許根本不會走到這個地步。

那天之後，秋漁沒再見過秋啓明。就好像他的出現只是一件再麗嘉小不過的瑣事，根本不值得她浪費過多思緒去考慮。

一直到十月份，秋漁的生活裏才重新出現秋啓明的名字。

是餘莉打來的電話，電話接通時，她有些欲言又止。好半天，她才說秋啓明人快不行了，也就這一兩天的事兒，問秋漁要不要去看看他。

其實餘莉這通電話打的很糾結，比起對秋啓明的痛恨，餘莉也不少。最初接到秋啓明的來電時，餘莉想也沒想就想挂斷。

可是他說他要死了。

照理說，他這樣的爛人，死了也和他們沒什麽關系。

但有句話又常說，人都死了。

人都死了，又能恨誰去。

他到底是秋漁的父親，餘莉怕秋漁會後悔。

然而聽到這個消息的秋漁卻很平靜，她聲音沒什麽波動。

「知道了，但和我沒什麽關系。」

話止于此，餘莉明白了秋漁的意思。

秋啓明，到死都不配得到秋漁的原諒。

-

2021年的冬天也沒什麽不同，秋漁兩點一線地上班，逢着節假日會被餘莉叫去吃飯。

也不知是不是所有長輩都有一樣的毛病，畢業後的人生快得像是按了加速鍵，到了這一年，段遲已經結婚生子，餘莉就開始操心起家裏的兩個姑娘來。

段嘉嘉還在上學，暫且還不是着急的對象，于是矛頭便轉向了秋漁。

其實秋漁畢業一年，也不過才23歲，可偏偏就是會面臨催婚。

在餘莉眼裏，秋漁從小乖巧懂事，和同齡人比起來朋友本就少，更別提男性朋友。

于是，餘莉自顧自地開始擔當起紅娘的角色，把自己身邊的“優秀單身男人”介紹給秋漁，說什麽先處處朋友，擴大交友圈。

每每去到餘莉家吃飯，秋漁總少不了被問上幾句。

立冬這天，舊事重提。

段嘉嘉手捂着臉，偷偷朝秋漁眨了眨眼睛，示意她大事不妙。

對段嘉嘉的擠眉弄眼并沒有準确接收到的秋漁漸漸察覺出不對勁，特別是在餘莉說到“她有一個朋友”這句話時。

果然，話題又扯到了給秋漁相親上。

她說這男孩兒是名牌大學畢業的，在京市有房有車，長得還不錯，最重要的是她和對方媽媽關系好，知根知底兒，是個好孩子。

從前餘莉也給秋漁介紹過，不過都被她以各種理由推掉了。

餘莉沒放棄，有空就在她耳邊唠。

雖然一次兩次的折騰是讓秋漁有些疲憊，但秋漁并不對餘莉感到厭煩。她不是不知道，餘莉是怕她一個人久了太孤單，尤其是秋啓明死後，這種感覺越來越強烈。

秋漁話少不愛和人打交道，餘莉也擔心她總把心事憋在心裏，最後再憋出病來。

雖然方式可能有些歪，不過初心是好的。

秋漁正想着怎麽用一個委婉的方式拒絕，突然，他看到餘莉從微信推送過來的對方的微信卡片，還有年齡和姓名。

盯着手機屏幕看了會兒，有片刻愣怔，餘莉叫了幾聲秋漁的名字才讓她回過神。

“阿漁啊，你聽到小姨說的話了嗎？這孩子是真不錯。”

“約個周六下午，你們見見，交個朋友也行啊。”

沉默片刻，秋漁終于回答：“嗯，好。”

作者有話說：

其實寫了很多，但是基調和接下來的劇情不太搭，到這裏還是分章了，晚點會再更新一章！

沒錯，下一章就要重逢了！

晚上記得來！重逢了！（狂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