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第18章

剛一進去,就被溫別桑偏頭咬了一口。

正好就在肩頭被炸傷處的紗布上。

承昀報複性地在他腿內軟肉上掐了一把,妖孽吃痛,咬得更緊,仿佛要把他肩膀活活扯下一塊肉來。

僵持數息,承昀由他咬着,緩緩放輕動作。

緊閉的牙齒逐漸放松,妖孽似乎是得了趣兒,伸手揪住他的衣擺,哼哼唧唧地啜泣起來。

帷帳內,動靜漸密,每一聲的尾音都帶着黏膩,高高低低,漸漸消失。

得益于那些荒謬的夢,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

否則面對這些事情,皇太子殿下估計也是束手無策。

幾次之後,溫別桑蜷縮着在他身側躺了下去,比常人要長上一些的烏發在身後堆疊,眼周腮上和鼻頭都紅紅的,淚珠還在睫毛上挂着,睡容中盡是委屈與無害,看上去像深山巢穴中不沾煙火的妖精。

太子支着沾滿黏液的五指,偏頭掃了一眼肩頭的滲紅,久久無言。

床帏外天色已經大亮,一夜未眠的承昀洗漱更衣,換上太子袍,出門上朝。

一個提着更鼓的更夫從對面經過,朝這邊投來視線。

承昀擡步登上馬車,自車窗前招手。

龐琦急忙湊上來:“殿下。”

“更夫不對。”承昀道:“去查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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龐琦沒有往那邊看,笑吟吟地點了點頭,臉上分毫未顯。

馬車車輪碾過積雪,龐琦一直目送太子車架消失在視線之中,才斂起笑容轉身。

盛京分外城區,內城區,皇城區,還有大內宮廷。

太子府位于大內東宮,普通販夫走卒根本沒有資格往這邊來,換句話說,能來此處收泔水的,到了外城區都敢吹自己吃的是皇糧。

打更的也等于是在皇城辦差,不可能如此不懂規矩,行跡鬼祟。

“公子,昨日睡得可好?”

溫別桑一醒來,就接到了龐琦熱心的詢問,他嗯了一聲,揉了揉眼睛,挪動身體下床。

龐琦給他撩着床帏,道:“您想吃點什麽?”

溫別桑手足皆有點發軟,他坐在床邊想了一陣,道:“随便吧。”

他對吃的不是特別上心,能飽腹足矣。

飯桌前的凳子上放了一個軟墊,溫別桑被龐琦扶着在上面坐下,發現今日的飯食……

都有點稀。

肉也磨成了羹,溫別桑舀起來吃了一口,點了點頭。

味道倒是極好。

一頓飯沒吃完,就聞腳步聲傳來:“小夢妖?小夢妖?”

溫別桑放下手裏的小碗,很快在門口看到了常星竹的身影。

“看到沒,下雪了!”

“嗯。”

“盛京城的第一場雪,今天城外冰場肯定特別熱鬧!去不去?”

龐琦道:“三公子,您腳傷好了?”

他不提還好,一提常星竹就氣不打一處來,他當即竄了過來,龐琦急忙繞着桌跑。

常星竹憤怒地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是宮承昀搶了我的馬?!”

“啊?”龐琦大吃一驚,道:“這怎麽可能,奴才要是早知道……”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宮承昀躲着我?!”

“這個倒是知道……哎哎……”龐琦又繞桌跑,道:“但是太子殿下的命令,奴才也不敢違啊。”

常星竹繞着桌子沒追到他,直接把腳上的鞋脫下來朝他砸去:“早晚我要把你剃了!”

龐琦知道他氣消,笑呵呵地捧着鞋給他遞了回來,常星竹板着臉把鞋穿上,龐琦又好聲好氣:“奴才是真關心您,腳傷不是還沒好呢麽……”

“不穿緊腳的沒事兒。”常星竹說罷,發現溫別桑看着他倆笑,就馬上又湊了過去,道:“小夢妖,怎麽樣,你腿能走嗎?”

溫別桑馬上點頭:“能。”

“公子。”龐琦微頓,二次詢問:“您,能走嗎?”

溫別桑點頭,站起來走了兩步給他看,常星竹馬上拉着他往外去:“趁這會兒雪停,咱們快去!”

龐琦站在後面看着他倆健步如飛,一時有些恍惚。

不确定是太子妃太抗造,還是太子殿下太……

“等,等等,老奴跟二位一起去!”

溫別桑倒是沒有在意龐琦的跟随,總歸他還要在盛京呆一段時間,跑是跑不了的。

來到門口,樓招子也跟了上來,坐在前頭趕着馬,道:“二位,直接去冰場嗎?”

“先送我去西街,我想買兩本連環畫。”

溫別桑道:“我想去煙火鋪。”

“買煙花啊?”

“嗯。”

“那你先陪我去買連環畫,我再陪你去煙火鋪?”

溫別桑想了想:“能分頭嗎?節省時間。”

“咱們時間也不緊……行吧。”常星竹道:“那在前頭街角,我往裏面去,你去前面。”

樓招子要去買些朱砂,跟着溫別桑的只有龐琦。

到了煙火鋪門口,溫別桑問:“你要買什麽嗎?”

“我不買,我給公子付錢。”

“……”溫別桑看他手裏的錢,伸出手道:“我想自己買。”

龐琦只好把錢袋給他,道:“那我在門口等你。”

溫別桑接過錢袋,簡單掂量了一下,分量不輕,除此之外,裏面還有兩張百兩的銀票。

盛京的煙火鋪很會做生意,一進去就能看到垂挂的簾幕,每個簾幕上都繪滿了怒放的煙花,組合起來絢爛奪目。

還有熱情的夥計上前迎接:“客官,您是買散裝自己玩還是要辦宴席?”

溫別桑正要開口,忽聞裏頭傳來動靜:“為什麽只有我的藍色焰火還沒有到,他的紫色卻已經到了!”

“瓊少爺稍安勿躁。”掌櫃的道:“您放心,十一月十七日之前,相府預訂的所有煙花都會到盛京,絕對能趕上您的生辰宴。”

“可是周連景的都到了!不都是從君子城來的嗎?為什麽我的要比他的晚?”

“周連瓊,你幼不幼稚。”

掌櫃的笑呵呵地道:“瓊少爺應該知道,藍色焰火調制不易,如今也只有君子城的焰老板有此妙手,而整個盛京,也只有我們一家煙火鋪能跟他搭上線……”

“少跟我說那些廢話。”周連瓊不耐煩地打斷道:“若非它如此特殊,本少爺會如此給他面子嗎?若非只你有此途徑,本少爺會光顧你的鋪子嗎?”

“……可是,鋪子并未違約,如今剛剛十月底,十一月初所有煙花都會陸續到貨,您生辰那日,是肯定可以看到藍色焰火的。”

“問題是我現在就等不及了!”周連瓊生氣地道:“他的紫色到了,都可以試放了,我的卻還在路上……”

或許是覺得他們的争執讓人頭痛,周連景起身走了出來。

這廂,夥計還在問:“客官,客官?您準備買點什麽樣的?”

溫別桑回神,稍微側身轉向另一邊,道:“若是宴席,有何推薦?”

“那也要看您辦什麽樣的宴,還有主家的偏好,我們有專門的煙花投放師,只要您挑好了圖案,屆時會有專門的人過去為您将每一桶煙花都擺放在府中最合适的位置,将夜幕當成畫布,确保您能看到最美的焰火組合。”

周連景靠在了門旁,面無表情的去看門外的人群。

鋪子對面有個包子鋪,凳子上正坐着一個面白無須的男人,一邊咬着包子,一邊往這邊看。

像是宮裏的給使。

身畔又傳來動靜:“我想跟你們掌櫃的談談。”

周連景再次朝屋內看去,戴着幕離的白衣公子站在裏側,順手接過了夥計遞來的小冊子。

寬袖下滑,露出的一只手腕帶着清晰的圓環傷痕。

周連景瞳孔收縮,猛地又看了龐琦一眼,心跳瞬間加速。

“您聽見了,掌櫃的還在忙。”夥計面露難色,溫別桑道:“那我便等……”

一只手忽然抓住了他的手腕,溫別桑沒有掙紮。

街上,豪華馬車轱轱穿行,引來頻頻注目。

齊松一路小跑,快速來到車旁,推開車窗把東西遞進去,道:“這些果脯零食,殿下已經兩年都沒吃過了,今日怎麽突然又想起來?”

“喂兔子。”

“啊?”

溫別桑被拽出了煙火鋪的前門,于無人的角落,将手臂抽回。

周連景呼吸急促:“阿梓,你怎麽會在這裏?”

“買煙花。”

“阿瓊,也在裏面。”

“……”

他神色為難,溫別桑心頭明了。

轉身欲走,忽又被拉住。

“你,你在太子府,過的好嗎?”

“不好。”

“……對,對不起。”

溫別桑二次抽回手臂,語氣平靜:“這是我和他們的恩怨,與你無關。”

周連景神色慚愧,溫別桑繼續道:“有朝一日,我殺了他們,你若還能活着,也莫要怨我。”

周連景怔在原地,眼看他又要走,忙又上前一步:“大母如今,身體不好,一直很擔心你……”

“她希望我回去嗎?”

“她希望你,走得越遠越好。”

“我會的。”溫別桑停下腳步,頓了頓:“三年前,我讓你生辰當日不要留在房中……你是不是,告訴了所有人。”

“我……我只是害怕,再發生你睡覺時的那種事……”

“你沒攔住周連瓊炸傷我的耳朵,卻攔住了我殺他們。”

周連景倏地收聲,眼眶通紅一片。

“阿景?阿景?”

周連瓊的聲音傳來,周連景慌亂起來,似乎唯恐他們會碰面。

溫別桑徑直朝街道而去。

一輛帶着豪華馬車停在了他面前,齊松神色愕然:“溫公子……”

龐琦扭頭朝這邊看了一眼,馬上從包子鋪前站起,用力砸了兩下胸口,一邊把東西咽下去,一邊火速沖過來,道:“齊侍衛,怎麽,來街上了?”

這裏并不是下朝的必經之路。

齊松沒有說話,示意了一下溫別桑。

龐琦趕緊面向馬車,躬身道:“殿下,公子是要去冰場的,三公子這會兒在那邊買連環畫,很快就過來。”

“讓他上來。”

“我等常三公子吧。”

裏面一陣沉默。

龐琦急忙把腳踏拿下馬車,推着他往上去。

溫別桑被迫邁開腿,鑽入了這輛比來時更大的馬車。

車內,儲君一身明黃龍紋太子袍,頭戴霞光明月寶珠冠,耳側垂着鑲金綢明帶,看上去與往日截然不同的端嚴殊美。

四目相對,太子道:“摘了。”

溫別桑把幕離拿了下來。

承昀撫着指頭白玉韘,看了他一陣,道:“周連景與你說了什麽?”

“與你無關。”

幾息後。

“你沒什麽想和我說的?”

“?”

“昨夜……”他聳起眉心:“不說點什麽?”

溫別桑立時憶起,道:“謝謝。”

承昀:“……?”

溫別桑以為自己态度敷衍,特意認真重複:“謝謝你。”

“……”

馬車緩緩出城,車內傳出一聲:“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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