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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翰辰書院有多種術法課程,分為理論知識和戶外實踐兩種,在學習靈獸捕獵技能之後,便到了實操評分的時候。
先生安排地點在後山,那裏靈氣極其充沛,滋養着一大片豐富的靈獸和靈植。
“大家到了後山一定要小心,找到指定靈獸便返回,到時完整性和難度統一打分,切記不可逗留,日落之前到此集合。”
他們的符術老師是個魁梧的漢子,留着八字胡,一雙虎目大如銅鈴。
符術老師宣布完,便擺了擺手示意開始。
此番行動沒有嚴格的要求,每人身上各帶十張符咒,只要抓住一只靈獸便算成功。
陶執跟窦祯合作行動,他倆在森林裏走了一會兒,很快就跟其他人分散了。
“青蓮,你打算獵什麽靈獸?火系靈獸便要準備水系符咒,到時候我把攻擊符全丢上去,你就在後面負責撿漏。”
窦祯一邊低頭走,一邊拿着毛筆準備畫符,看起來如意算盤打得響亮。
“見到什麽就抓什麽,你都畫幾張吧。”陶執在前面查探靈獸氣息,不時還要放慢步子讓他跟上來。
窦祯贊許地點了點頭,“說的對,你考慮得真周全。”
“到時你先保住自己性命。”
“……”窦祯不樂意了,“雖說你有築基修為,但是我先進翰辰書院,怎麽說也是你師兄,不要太猖狂了啊。”
陶執沒搭理他,忽然發覺不遠處傳來一道異樣的靈力波動,他立即拉住窦祯矮下身,藏在灌木叢後面。
“噓!”陶執示意窦祯,匆忙接收信息後,兩人屏息靜氣。
片刻後,一陣狂風席卷草木,徑自從前方走近了一只麋鹿,麋鹿仿若踩着七彩祥雲,身上也映出斑斓美麗的色彩。
七瀾白鹿!是難得一見的高品階靈獸。
在七瀾白鹿飛躍而過時,陶執悄悄用手指畫了個符咒,然後隐形的符紙便迅速追上去,悄無聲息地貼在它屁股後面。
“剛才那麽好的機會,為什麽不直接動手?”窦祯一臉追悔莫及,他還以為青蓮有什麽“殺招”,沒想到只是用了個追蹤符。
陶執想了想,說:“七瀾白鹿性格難馴,真要動手恐怕不能活捉,最好是在安全的情況下手。”
“嗯……趁機搞偷襲?”窦祯瞪大眼睛,然後笑着拍他肩膀:“好小子,真有你的。”
“它現在如果回窩了,那咱們說不定能一鍋端嘿嘿。”窦祯笑容頗有些不懷好意,貓着腰錯了搓手。
“……”
他們悄悄跟着七瀾白鹿,一路上彎彎繞繞,有兩次還回到原地,跟無頭蒼蠅亂撞一樣。
陶執看着一棵草葉上沾染的透明液體,語氣有些凝重:“它身上有傷口。”
“它往那個方向去了。”
陶執聞聲擡頭,只見七瀾白鹿緩緩在一個峽谷地帶消失了,那附近草木尤其荒涼。
他正要追上去,卻被窦祯拽住了手臂:“別去了,咱們去找其他靈獸吧。”
“為什麽?”
方才還一臉興奮的窦祯,此刻凝望着那處峽谷,卻突然浮現敬畏之色:“那就是劍冢之地,是浮仙宗默認的禁地,因為裏面非常兇險,所以仙君不讓任何人進入。”
陶執有些詫異,忽然想到了一件事,“孔宜說的都是真的?”
窦祯摸着下巴,搖了搖頭:“大部分是真的,但是仙君留下的所謂至寶,無人驗證真假。”
陶執不關心至寶,他有些許擔憂道:“那……七瀾白鹿怎麽辦?”
窦祯見他不信,以為他還想找借口進去,臉色微變壓低了聲音道:“我知道你心裏不好受,但是你不能想不開尋死……”
“你在這兒等我,我很快就出來。”
“……”
與此同時,紫陽殿內。
氣氛冷清寂靜,沒有侍奉的仙侍,青蓮也離開後,只有仙君一人居住,竟然比從前還要空蕩寂寥。
蕭玉折坐在軟榻上看書,看得久了,眼睛有些酸澀,習慣性地擡頭看向對面的椅子,上面空空如也。
沒有青衫少年燦爛的笑容,精致奪目的眉眼,那一抹綠色生機突然消失了……
蕭玉折慢慢擰起了眉,目光再難回到紙面上,他心裏沒有得到應有的平靜,反而浮現出些許煩躁。
外面淅淅瀝瀝下着雨,他忽然想青蓮此時回到偏殿了嗎?若是沒有,可有帶傘?
一陣細微的窸窣,他從軟榻上下來,步調從容沉穩地走到了屋檐下面,眺望着遠方的群山,神色被覆上了一層隐晦的陰影。
“師尊,您身體并無大礙,禁咒也沒有複發的跡象。”車灏忽然打破了靜默。
他只看了一眼仙君看去的方向,便心中了然,因為那是翰辰書院的位置。
“嗯。”
車灏皺起眉頭,師尊的反應,是早就知道禁咒不會複發,那麽打發青蓮出去住也是有意為之?
“師尊,您決定好了嗎?”
“……”蕭玉折斜睨過來。
車灏斟酌了下詞語,試探性問道:“師尊的意思是,命青蓮以後一直住在偏殿?若是如此,我明日便可安排……”
“……”
這一夜,蕭玉折都難以入眠。
既然确定青蓮依然能壓制禁咒,那就該繼續把人抓回來,放在身邊好生養着。
可是那張臉太像“他”了,總能挑動他藏在心底,不知名的情緒。
青蓮和“他”之間,有什麽聯系?他們又有着何種不為人知的過去……只要每次深想,蕭玉折都會感到痛苦萬分。
他放在膝蓋上的拳頭攥緊了,眼底又浮現出一絲猩紅,他倏然阖上眼眸,慢慢自我疏解壓力。
若是青蓮在身旁,也不必如此費力。
他為自己這第一個念頭驚訝,如此一來,心裏更加确定了,只要青蓮離開他身邊,就會令他陰暗的情緒愈發失控。
蕭玉折正要把車灏叫過來,便聽到殿外有人急匆匆跑了進來:“仙君,不好了!”
他冷聲問:“出了什麽事?”
“青蓮去了南山遲遲不歸,有人說他是被情愛傷透,心灰意冷之下,打算進劍冢證明癡心不悔!”
劍冢……
聞言,蕭玉折臉上如覆寒霜,他冷冷掃了那弟子一眼,轉身便化作一團雲霧消失了 。
劍冢是浮仙宗極為危險的地方,可以說是某種心照不宣的禁地。
那裏供奉着上百把劍,以及強大兇暴的劍魂,必須是親傳弟子方能進入,外人誤入必死無疑。
到了南山腳下,蕭玉折才知道青蓮進劍冢過了一夜,同時失蹤的還有窦祯和孔宜。
他轉身便要進劍冢,身後車灏忍不住道:“師尊,您曾立誓不再進劍冢,不如由我代您進去……”
蕭玉折将神識收回,道:“他……進了劍冢腹地。”
他必須去把人帶回來。
直到仙君消失了,車灏都說不出半句話,他神色憂慮,在原地半晌不動。
劍冢其實不足為懼,幾百年前的劍魂也都在此長眠,而真正被設為禁地的原因……是裏面封印着仙君的劍魂。
禁咒曾經瘋狂侵蝕仙君的心境,連同意志合一的本命劍也受到了威脅,劍魂被污染後便被封印于劍冢。
劍冢上空烏雲巨變,風起雲湧。
蕭玉折将困在劍陣中的青蓮抱起來,帶着人飛至天空中,少年全程都默不作聲。
他瞥了一眼少年的臉,道:“有沒有受傷?”
“沒有,多謝仙君關心。”
陶執聲音悶悶的,聽起來極不情不願。
“……”蕭玉折單手施法,打消即将積蓄的雷雲,“我們回去再說。”
“你不是不要我了嗎?”陶執心裏忍不住罵了一聲,蕭玉折這是什麽臭毛病,将他呼之即來揮之即去。
泥人尚有三分血性。
可是蕭玉折卻穩穩不動,反而更擁緊了他,他低聲吓唬道:“從這掉下去,不死也要廢。”
“……”陶執不相信,但低頭看了一眼,然後就被疾風一刮,便哆嗦着嘴唇閉嘴了。
蕭玉折救下了青蓮,将他放在樹下,然後便隐匿身形到不遠處的一棵樹下,打算等确認青蓮安全再走。
陶執以為他真走了,不由得又是郁悶,這麽遠他可怎麽回去?
“青蓮師弟,需不需要幫忙呀?”一道聽似熟絡的聲音響起。
“孔宜?”陶執半睜開眼睛,語氣有點虛弱。
其實是在劍陣裏迷路了,找了大半天餓的氣虛體弱,他沒找到七瀾白鹿,倒是找到了一塊……
他手裏緊攥着一塊硬物,用一塊衣角包着。
進劍冢之前,他和窦祯約定只要日落前,他還沒出來就去找人幫忙,沒想到他還是在裏面困了一夜。
“窦祯他怎麽樣了?”
孔宜手裏提着一只貔貅狀的靈獸,聞言有些好笑道:“放心,我不會對他做什麽,他只是被林中瘴氣迷暈了,睡了一夜罷了。”
“……”陶執無語凝噎,這都能睡着?
所以是誰帶人來找他的,現在不言而喻。
孔宜在他面前踱步,眼裏流露出不可思議,“你竟然真的進了劍冢,連死都不怕,難道……你愛上了仙君?”
他萬萬沒想到,只是随口一句激将法,不僅沒有讓青蓮知難而退,反而讓青蓮甘願冒死證明真心。
莫說青蓮活着出來了,他能做到這一步,是連死都置之度外了。
“……”陶執面露哀傷,沒有立即回答他的話,在旁人看來就仿佛是默認了。
其實陶執只是在想,他不能說是進去追七瀾白鹿,他現在很虛弱,不能保證在孔宜手上救下它。
“對,我愛上仙君了。”他扯了扯嘴角,笑容有點勉強,心中思索着如何更有信服力。
“如你所見,我已經墜入愛河,願意為他付出一切,甚至是生命!靈魂!信仰!”
空氣倏然一靜,孔宜驚疑不定地看着他,就像是見到了什麽可怕的事情。
“……”孔宜愣了一下,皮肉不笑道:“那……要是尊上只把你當替身,看着你卻只想着四師叔的臉,你還願意嗎?”
樹幹後面一個身影有些僵硬,蕭玉折微眯起眼睛,狹長的鳳眸掠過一絲殺機。
孔宜……上次是留情了。
陶執面色一沉,把他當成四師叔?那不就能更接近蕭玉折,有絕佳的機會得到鳳王箭碎片?
而且只要當了替身,就不會有人懷疑他的真實身份了。
一箭雙雕,多麽好的事兒!
“可是,我……我愛他。”他背對着蕭玉折的方向,雙眸明亮,露出篤定的神情,仿佛是最忠誠的朝聖者。
這能怎麽辦?我愛慘了仙君呀!
孔宜:“……”
蕭玉折:“……”
風止樹靜,唯有一排白鷺飛越青天。
蕭玉折手中攥緊的一片樹葉,倏然變成了齑粉,無聲無息地消散了。
他眼睫輕輕顫了顫,心髒驟然跳得很快。
……愛他?
仙君活了一千年,第一次聽有人說“愛”他,從前沒有人敢這麽做。
準确來說,這是一株“色膽包天”的青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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