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第20章

今日是劍法課,翰辰書院的弟子先去了玄武庫,挑選合心意的劍,然後到附近的校場去練劍。

烈日當空,驕陽似火。

校場上的弟子整齊排列,有序進行招式練習,動作十分孔武有力,他們每個人汗流浃背,臉上被曬得有些黝黑。

反觀陶執竟然很輕松的樣子,只是額頭冒着細密的汗,手舉着劍也輕盈自若。

“青蓮,你怎麽一點不累?”窦祯瞥了他一眼,沉重地擡起劍柄,再笨拙地揮出去。

“當然累啊,你看不出來嗎?”陶執仰頭避開了他掃過來的劍,呼吸有點急促。

“……看不出來。”窦祯老實回答。

在陶執手腕上帶着一只精巧的銀環,它完美地抵抗住劍氣的壓迫,好處是他在練習中游刃有餘,壞處是……

“铮”的一聲劍身輕顫,接着劍氣與銀環碰撞,一截劍掉落到地上。

陶執手持斷劍,愣了一會兒。

他本就對練劍不感興趣,畢竟等他恢複真身,這些功法都毫無用處。

還好銀環陰差陽差幫他,他現在的形象要保持柔弱,練一下劍都要喘三下,讓人我見猶憐放下警惕……

于是,他當即面色發白,身形搖搖欲墜,還好扶着劍才不至于倒下。

陶執看向君青凝,面帶痛楚說道:“君先生,這并非我的意思。”說罷,還不動聲色亮了亮手腕上的銀環。

不是我不想練劍,是它的錯!

“……”君青凝沉默良久,她頓時也不知該怎麽辦。

玄霜銀光環是仙君的法器,取是取不下來的,但這樣一來可如何繼續?

況且青蓮看起來孱弱,磕着碰着都“易碎”,不像是塊修劍的材料。

她默默移開目光,就當看不見,然後去詢問身旁的弟子:“為何傳授劍術的先生還未過來?”

弟子卻有些緊張,說:“聽聞路上耽擱了一陣,應當是快來了。”

恰在這時,遠處有人驚呼:“尊上來了!”

話音剛落,人群中分開了一條道路,所有弟子都看向了來處,那步履從容優雅走來的仙君。

衆弟子屏息凝氣,他們人人滿頭大汗,但是在烈日炎炎下,卻無端感受到了一股寒冷之氣。

“恭迎師尊。”君青凝躬身示意。

她也被這一出愣住了,因為師尊此前并無通知要來。

仙君目光淡然,在衆弟子臉上掃了一圈。

“你們的劍術先生稱病回家,現在由我來暫代這一職責,各位可有異議?”

衆人:“……”

君青凝皺起眉頭,她不解地看向自家師尊,不明白此舉何意,浮仙宗又不止一個劍術先生,何必親自來?

其他人面面相觑,不敢有異議,就是瘆得慌。

而陶執總感覺有種不詳的預感,具體是什麽他也說不清。

他一瞬不瞬地看着蕭玉折,發現對方也看了過來,不禁心裏咯噔一下,眼睛根本挪不開。

他排在最末尾的位置,前面的弟子都開始重新練劍了,只有他還一動未動。

蕭玉折走到他面前,神色鎮定自若,是一貫的冷淡。

其實他方才就注意到陶執,像是一只被吓住的呆鵝,可憐巴巴地望着自己,完全不知“矜持”二字如何寫。

他無端感到心情愉悅,連眼底都染上幾分笑意,青蓮說過想要時常見到他,原來竟這般高興?

蕭玉折站在陶執面前,瞥了一眼地上的斷劍,道:“繼續練劍,重新拿一把就是。”

陶執臉上滑落黃豆大小的汗珠,他的皮膚被曬得有點發紅,明亮眼眸劃過一絲不可思議,“重新拿一把?”

不會吧,仙君真的來教他練劍?

他看了一眼旁邊的君青凝,對方臉色如常,只是目光仿佛憐惜般看了自己一眼。

算了,就勉為其難再“折”一把。

“這把劍給你。”蕭玉折看着他,将一柄熟悉的長劍放到他面前。

陶執低頭一看,這竟是碧月劍。

“……”這不好吧??

他苦大仇深地伸出手,然後把劍拿了過來,還得在他人羨慕嫉妒恨的目光裏,面上裝作感恩,擠出一絲笑容:“多謝尊上。”

這劍他可不敢折……

果然,接下來的練劍時間裏,銀環都相當聰明機靈,老實當起了“首飾”,安靜得幾乎不存在。

陶執一動不動,就用眼神示意自己柔弱無力,連劍也舉不動了。

要是仙君突然良心發現,說不定準許他回去了呢……

蕭玉折見他神色有異,漸漸地擰起眉,臉上似乎有所動容,就在陶執以為有戲的時候,對方目光瞥過他手上的銀環,忽然擡了擡手指。

一道靈力鑽入銀環之中,霎時間陶執感覺被溫暖的靈力包裹,渾身在隐隐發熱,很快就感覺充滿了力量。

蕭玉折面無表情,道:“開始吧。”

陶執簡直目瞪口呆,這是趕鴨子上架,做不到也要你做!他心冷了,沒想到仙君對“白月光”也這麽狠。

他茫然看向四周,發現所有人都低着頭,窦祯跟孔宜跟不認識他一樣,練劍的動作格外堅定。

陶執:“……”

陶執別無他法,只能認命開始揮劍,每一下都帶着殺氣,目光若有若無地瞥向蕭玉折,好像這樣就能落到實處。

沒一會兒,他就累的氣喘籲籲,關鍵是那銀環怪異得很,剛開始還會散發力量,然後又消失了,所以他只能靠着自己的靈力承受劍氣。

但是當他快要撐不住的時候,銀環又會重新散發力量,抵禦一部分劍氣。

他心裏吐槽牆頭草銀環,又親切問候了仙君,然後就差不多累的虛脫了,蔫蔫巴巴地跟曬幹的的花兒似的。

在他們練劍如火如荼之際,那邊君青凝留意了青蓮幾眼,忍不住問身前的仙君:“師尊,若是需要看着青蓮,我當不辱使命。”

她以為仙君器重青蓮,關心他的修行,她可以每日彙報,不假他手。

仙君卻看着揮灑汗水的少年,眼眸漆黑深沉,就像是看着自己的獵物,既小心謹慎,又勢在必得。

他眼裏浮現細碎的光,幽幽嘆道:“這不一樣。”

直到仙君的身影離開,君青凝品了一會兒,還是沒明白其中含義,但是她知道這“不一樣”絕不是因為青蓮的罕見。

日光忽然被遮蔽了大半,陶執汗津津地擡起頭,看到仙君的時候,眼睛都濕潤了,就要結束了嗎?

只見仙君忽然伸出手,按在他的手腕上,然後往上擡了擡。

“動作還不夠标準。”蕭玉折道。

他親手一遍又一遍糾正陶執,将其圈在懷裏,有種說不出的微妙親昵,但是很快又如錯覺般消散。

陶執臉頰紅暈不褪,竟然有點目眩神迷,明明仙君身上收起了威壓,但他就是感覺到了壓迫感。

下意識跟着他的節奏走。

“自己試試。”仙君放開了他的手。

陶執身形微微晃了晃,然後才真切地感覺自己握住了劍。

劍法一共七式,他其實記得差不多了。

但是,他心中還郁悶不平,加上身體也沒勁了,在第五式的時候轉了個彎兒,出錯了。

“……”空氣突然安靜。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了過來,其實抛開青蓮的特殊身份,他們并不認為他真的能學好劍法。

畢竟仙君愛的只是青蓮的皮囊,只須好生嬌養,便能榮獲無上的寵愛。

仙君不茍言笑,冷冷地目光掃去,衆人不禁一哆嗦,瞬間仿佛看見了生命盡頭,他們連忙收回目光。

然後又接着練劍了,只是練的順序有點淩亂。

“在今日課程結束之前,我将一道劍法演示一次,學會了再回書院,否則……”

蕭玉折眼眸如寒冰,即便是不說後面的話,也能讓人毛骨悚然。

衆弟子之中不乏劍修天賦高的,他們練習了一套劍法下來,神清氣爽,還有心情圍觀吃瓜。

雖然畏懼不安,卻也生出些好奇期待,仙君親授劍法是前所未有的機會!

只見蕭玉伸出手,掌心浮現出淡藍色的四方印,他将一道神識放出來,化作一個執劍的虛幻人影。

人影移動如閃電,出劍淩厲無比,看似簡單的動作如行雲流水,一氣呵成。

“開始吧,從第一個開始。”

蕭玉折收回了神識,冷聲道。

衆弟子還沉浸在虛幻世界裏,被這一聲喚醒,才發覺劍法已經結束了。

“……”這誰能記住啊?

礙于仙君威嚴太盛,一群人不得不開始演練,從開始的自信揣摩,到後面如酒後斷片,頭幾個弟子沒有能成功的。

聽着身後一片叫苦連天,陶執沒抑制住好奇心,悄悄回頭瞅了一眼。

他瞥了一眼仙君,似乎沒注意到自己。

于是,他直接轉過身,站在仙君身後光明正大地開起了小差。

連孔宜這樣天賦不錯的弟子,也是一副苦瓜臉,眼神向陶執暗中使眼色,希望他出手相助。

陶執連忙搖頭,沖他擺了擺手,然後指着仙君後背,用口型示意:我不想跟着“死”。

鬼知道仙君發了什麽瘋,突然就開始“體罰”弟子了。

直到夕陽西下,将近傍晚。

這場“慘無人道”的課程終于結束,所有人累的跟死狗一樣,仙君終于松了口讓他們回去了。

陶執蹲地上看了半天,瞌睡蟲都出來了,他這時也打算跟着窦祯他們回去,但是卻被仙君叫住了。

“青蓮,你留下。”

“……”

離開的時候,窦祯還留戀的回頭看了一眼,對孔宜說:“真可憐,青蓮還要繼續練劍。”

“你看他可憐,其實他開心得很。”

“這怎麽說?”

孔宜用手掩着唇,壓低聲音道:“看到青蓮手上的銀環了嗎?仙君雖然不明說,但或許是定情信物。”

而對于青蓮來說,到底是不是送給他的,其實并不重要。

很快夜幕降臨,晚風裏也帶着些許涼意。

其他弟子離開後,陶執就照着蕭玉折的話,将之前的劍法演示了一遍。

“仙君,可以了嗎?”他小心翼翼地問道。

“嗯,明日繼續。”

“仙君……”

蕭玉折卻負着手,側臉線條冷硬,說道:“若是學不好,不必留在翰辰書院,改日去園子裏修修花草。”

……

陶執深深為他的無情感到心痛,尤其是仙君還是照常喂他吃靈丹送法寶,但是還要他去學那勞什子劍法。

他過得既開心又痛苦,連做夢都是仙君強人所難的內容。

這天夜裏,陶執眉頭緊蹙地翕動嘴唇,不知迷迷糊糊喊了一聲什麽。

但是,蕭玉折卻登時愣住了。

“蕭郎……”

蕭玉折先是詫異,然後目光流露驚疑不定,接着他微微俯下身去,想将那句話聽得真切些。

“我會好好練劍,不要讓我去養花養草……那樣我還怎麽拿到……”

陶執聲音漸漸停止,然後翻了個身,将剩下的話語全藏進夢裏了。

看着他的熟睡的臉,蕭玉折沉默半晌,忽然輕嘆道:

“不過是剛吃些苦,這便受不了。”

修士修行極為辛苦,一般來說都是心性堅韌,若是前期打不好基礎,往後突破瓶頸期的艱難是可想而知的。

而青蓮是妖修,還要更艱難一些,身體那般嬌弱,又如何渡過雷劫?

蕭玉折将陶執從軟塌抱回床上,出來的時候發現桌上放着一盒丹藥,還有另一人的氣息。

藥王等候了許久,上前說道:“尊上,這都是增元補氣的丹藥。”

蕭玉折淡淡看了一眼,輕輕颔首。

“還有事?”他眼神冷冽,瞥向還逗留不走的藥王。

“呃……這……”

藥王擦了擦額頭的汗,目光瞟了一眼內殿,心裏低估仙君突然找他拿了這麽多極品靈藥,想必是給裏面那人用的。

但是上一次來過,他已經表示青蓮并無傷口,為何還要來取藥?

“敢問仙君,可是為青蓮取藥?”他試探性地問。

蕭玉折不予置否,只是眼裏忽然浮現了幾分憂色,“幾日後,再送一些過來。”

“……”這可是極品靈丹啊,哪是随便就能搞出來的,藥王臉上震驚又窘迫。

但是,他看着仙君的神色,當下明确的決定閉嘴為好。

因為仙君恐怕真的覺得青蓮病了,否則怎會做出這些異常舉動,又或是禁咒又複發了,悄無聲息地發了瘋?

反正藥王離開紫陽殿的時候,整個人都是淩亂的,到底是青蓮病了,還是仙君病了?這是個難解的問題。

作為一名樸素的醫者,他能做的就是多備一份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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