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死循環

死循環

早晨的氣氛在哈利這邊單方面呈現出一種尴尬般的沉默，但是斯內普卻似乎并不受影響，雖然同樣的沉默，他就像是沒有感受到從哈利身上散發出來的不自在，優雅的拿起杯子飲用着他自己煮的黑咖啡，手中拿着一份昨日買的麻瓜報紙在裏面尋找着有關系魔法界的各種消息——他們總會這樣做，不論是鳳凰社還是魔法部有時候為了傳遞信息他們也會利用麻瓜媒體渠道，當年西裏斯·布萊克越獄的時候魔法部就在麻瓜新聞上貼了通緝令。

哈利咽下最後一塊煎蛋，他拿起那杯熱牛奶視線又不自覺斜飄到了斯內普的臉上，這太不可思議了——早上他們發生了那種怪異的接觸，但是現在他們卻坐在同一張沙發上吃早餐——他想要知道是否是他自己過于糾結這件小事了，否則為什麽這個老混蛋依舊是一副無動于衷的面無表情？

而當他的視線又一次落在那雙唇色寡淡微微抿起看上去嚴肅認真的唇的時候，哈利如同害怕被發現的小偷般慌亂地将臉轉了回去，他咕嚕咕嚕一口喝光了牛奶，嘴唇周一圈白漬。

一張抽紙遞了過來，哈利順着遞來的蒼白又纖長的手指往上和斯內普對視了。

“謝謝。”哈利頓了十幾秒接過了抽紙擦了擦嘴，随手揉成一團丢進了腳邊的垃圾桶。

斯內普将所有餐具移到了水池中，又施了昨晚同款的洗碗咒。

“收拾一下，我們準備出發。”斯內普說。

“去哪兒？”哈利驚訝地擡起頭，他十分不樂意離開這個地方，就好似如果離開這裏說不定下一刻斯內普就會在他面前死去。

“我說過我帶你來這裏是要給你看麻瓜心理醫生。”斯內普轉過身朝着哈利走近，他伏下身一只手撐在沙發背上，那張臉離得哈利如此之近，令他下意識靠在沙發背上雙眼無意識睜大，迎面而來的壓迫感令哈利渾身上下都不對勁了。

“我沒有病，我知道我的問題。”哈利皺起眉。他自幼在姨媽家的經歷令他模糊的對心理醫生有一種認識，那是要将自身秘密透露給對方就好似将自己剝開來給一個陌生人肆意打量，讓他琢磨出你的缺陷——但是他憑什麽要這麽做。

“你有。”斯內普看着哈利，他伸出手又一次撫摸了男孩柔軟的頭發，“我會全程在你身旁，所以麻瓜不會你對做什麽。”他大約了解波特不敢去面對心理醫生的根源。

“你不會抛下我？”哈利猶豫着開口。

“嗯。”斯內普略有些煩躁地伸出了手，波特生來就是折磨他的，這兩天他的耐心都要被掏空了。

哈利将手放了上去，但是他的心卻飄在半空中落不到實處。這段經歷他從未有過，他不知道去看心理醫生是否正确，但是至少現在他們在走和之前那些次完全不同的路。所以是否只要他把斯內普想盡辦法留在倫敦這個老混蛋就不會死了？

哈利不得不這麽想，只要這麽想似乎他還是能夠看見希望，哪怕那僅僅深淵的水面反射出來的虛假的光芒。

斯內普昨天就預約好了心理醫生。

他們來到這處麻瓜診所時，正好輪到他們，一切都剛剛好順利的就仿佛斯內普暗中施展了魔咒。

“丹尼爾·瓶子，18歲，讓我看看你的家長懷疑你幻想過多？”麻瓜心理醫生查看了斯內普登記的資料，他和藹可親地面露微笑，并朝着哈利伸出手示意他坐下，“坐吧，不要拘束，就當我們只是随便聊聊。”

“另外，你就是預約人，請問你是他的父親對嗎？這位——”醫生低頭看了登記訝異地嗯了聲，他點了點下巴，“艾倫·後頸。”

“他是我的老師。”哈利立刻說，他沒敢去看斯內普的臉色——也許在斯內普看來，被當做一個波特的父親，這絕對稱得上是一種侮辱。

“好吧，”醫生點了點頭并沒有糾結哈利和斯內普之間的關系，“那麽請講述一下你的幻想，大約是些什麽內容？”這位醫生十分的溫柔，他的聲音不急不躁還帶着一股安撫，令人想順着他的話說下去，就好似在他的面前可以暢所欲言，而醫生則是最好的聆聽者。

“那不是幻想。”哈利煩躁地抓了下自己的頭發，“我也沒有病。”

“我知道，但是你們過來肯定是遇到你們無法解決的事，所以來尋求幫助的對吧？”醫生并沒有贊同也沒有否認哈利的話，他溫和地平視着哈利。

“我，”哈利轉頭看向斯內普，他看向斯內普右手摩挲着他的魔杖——這件事最終也只有他和斯內普兩個人知曉，不會再多出另一個人了。

“好吧。我陷入了一個無法停止的循環之中……”哈利轉了回去，緩慢地開了口。

“所以你認為你的老師會在明天死去，不論你做出什麽他都會死。”醫生總結道。

哈利點了點頭，“就是這樣。”他轉頭看了斯內普一眼。

“你還殺死過你的老師？”醫生又問。

哈利低下頭仿佛又能看見他的雙手被鮮紅覆蓋，他觸電般地擡起頭神情就好似從剛剛從噩夢中掙脫一般，“是的。”他的聲音低了下去。

“能說說看你是怎麽殺死他的嗎？”醫生問。

哈利驟然感覺到寒冷，他抱住了自己，神情呆滞但是卻被那股聲音帶回了上次循環上上次循環，許多次他如同着了魔般地固執地去找到斯內普将他殺死。

他看見斯內普跪在地上，毫無抵抗力地閉上了眼似乎在很早以前就知道他注定要去死，他早就準備好了。

不！不！這個騙子，他早就想去死了，沒有他去殺他，斯內普自己也會去死！

“不！騙子！”哈利抱着頭尖叫起來。

斯內普沖上前抱住了他，笨拙地用手撫摸那顆毛躁的腦袋，溫柔地撫摸着他冰冷的面頰。

“哈利，哈利，冷靜下來，那些都是你的幻想。”斯內普蹙起眉一遍又一遍不厭其煩地用一種輕柔的仿佛波特是一個需要細致對待的昂貴材料的聲音安撫這個男孩。

斯內普擡起頭不悅的瞪向這個搞砸了的麻瓜，“你的行醫執照是怎麽考到的？你應該清楚這樣的病人最不能接受的問題，你這是在蓄意謀殺！”

醫生站了起來，“能借一步說話嗎？”他依舊面帶微笑，斯內普的指責對他來說并不管用。

斯內普注視着懷中的哈利安靜了下來，他不安的拽住斯內普的袖子，渾身都在哆嗦似乎在害怕只要他的教授一走他就再也看不到他了。

“給我五分鐘。”斯內普對着哈利說。

如果這個麻瓜打算浪費他的時間，那麽他自己也沒有多餘時間可以供他揮霍的了。

醫生打開了門，他看着斯內普離開了男孩朝着他走來，才跟着他一起走出了會診室，并關上了門，留哈利一個人在裏面，牆上的大玻璃能夠一眼看見男孩的狀态。

哈利轉過頭一瞬不瞬地望着斯內普，那目光迷茫又脆弱，完全不似斯內普記憶中的那個魔法界的希望之星。

“他很關心你。”醫生開口就切入中心直奔主題，“你們之間的最大的問題是溝通。你有沒有想過你身上的問題呢？你是他的老師，我不知道你們之間發生過什麽，但是現在這個男孩對你的感情肯定是遠遠不止，你是他最重要的人，所以他會擔心你。他害怕你的死。那麽你為什麽不直接告訴他，他的擔心完全是多餘的？還是說你存在想要結束生命的念頭，而通過你的言行舉止，丹尼爾感受到了這點所以他才會變成這樣？”

斯內普下意識地瞪着醫生，直到他意識到這點他已經兇狠的瞪着這個膽大的麻瓜聽着他講完了他的結論。

“我建議你們談一談，這樣或許對丹尼爾來說是最好的藥方。”醫生說完，将手放在門把手上背對着斯內普的時候，他中了咒倒了下去。

斯內普消失掉麻瓜的記憶後，打開了門，将醫生放回了他的座椅上，拉起哈利往外走。

“結束了嗎？”哈利迷惑不解地望着斯內普。

“嗯。”斯內普只給了這麽一個短促的回應。

他們回到了出租屋，這個狹小的空間莫名地令哈利有一種安全感，明明只住了一個晚上，但是哈利感覺他可以一直住下去，如果斯內普也願意的話，他們就生活在這裏，不用去想食死徒和鳳凰社，不用去管魔法界。

只要找個時間殺死那張蛇臉還有他的蛇寵物，還有那些食死徒，甚至是鳳凰社裏想要斯內普死去的人，他都可以将他們全部解決掉。

只要斯內普活着，他可以做任何事，付出任何代價。

“波特。”斯內普注視着坐在沙發上傻乎乎擡起頭看向他的哈利，他打量着這個頭發四翹的戴着可笑的圓框眼鏡的男孩，他看上去合該無憂無慮地長大，他應該有一個幸福快樂的童年，而不是現在坐在這裏逃避着他的責任——去他媽的責任，一群大人都搞不定的黑魔王，居然丢給一個還差90天才能夠滿18歲的男孩，這樣的魔法界就算被統治被破壞變成一片廢墟也好變成暗無天日的奴隸社會也罷，這都和男孩沒有半點關系。

“教授。”哈利在長久的沉默中按捺不住身上奇奇怪怪的仿佛被盯得渾身發軟的病态感，他出聲打斷了沉默。

“我去做飯。”斯內普說完就轉身去了廚房。

午飯的氣氛比早晨時更加的壓抑，這來自于斯內普，他沉默地就好似冰冷的雕像，會将他半徑五米內的任何生物都給凍住。

但是哈利還是很愉快，比起前面那麽多次令他絕望的看不到盡頭的死亡仿佛這時他才發現原來他也會呼吸，原來斯內普也能夠離他如此之近，他們不會一見面就互相舉着魔杖。

他不用殺死斯內普，斯內普也不會去想着要死吧？

哈利皺起眉，不高興地将這個問題抛在腦後，斯內普怎麽會想要去死呢？

這個老騙子！騙子！騙子！

哈利手中的叉子發出了尖細地刮盤子的聲音。

斯內普将哈利手中的叉子奪去，伸手執起男孩的下巴。

“呼吸，哈利，別這個時候告訴我你連呼吸都忘了。”他第一時間發現了男孩喘不過起來，立刻沉聲指導着他呼氣，差點又語氣不好的諷刺男孩一臉。

在哈利的呼吸平順下來的時候，斯內普招來玻璃杯施了清泉如水後遞到他的面前，令男孩擡頭喝下水。

斯內普用手擦去哈利嘴角的水珠，他一手抓住哈利拿着餐刀的右手，一手執起他的下巴維持着擦拭嘴角的姿勢。

“看着我。”

哈利驚恐地瞪大了雙眼，“不。”他想要閉上眼睛，但是他做不到！

“看着我，”斯內普又說了一遍，這次他念出男孩的名字，“哈利。”

聽到名字後哈利安靜了下來，斯內普很少叫他的名字，他總是叫他波特或者是用嘲諷的語氣叫他救世主，黃金男孩之類的。明明他的名字被定義出來就是讓人叫的啊。

“我的死并不關你的事。”斯內普的聲音中帶着某種堅持。

而他話語的內容令哈利想起了斯內普死後倒在地上血液從他的身體內流淌而出來到他的腳下，很快他的視野就一片血紅。

一個人的身體內究竟盛放了多少血液？

“不！不！我不想你死去！”哈利痛苦地想要掙脫他的被鉗制住的右手，他手中的餐刀掉落在地上發出了清脆的聲響。哈利用另一只手抓住敲打着自己的頭，但是斯內普又抓住了他，這下他的兩只手都被抓住了按在沙發背上，面對着斯內普，這個姿勢太難受了。

“救世主不允許任何人違背你的意願，”斯內普勾起嘴角，嘲諷了一句，卻在下一句又舒展了眉，“不要任性，波特，這世上本來就會發生很多我們不樂意也不願意發生的事。”

“我們可以避免。”哈利小聲地說，他緊張地看着斯內普。

“對，我們吸取經驗教訓去避免那些災難。”斯內普不置可否地說。

“但是你還是會死，你想要去死。”哈利抽了抽鼻子，忍不住紅了眼，他睜大了眼睛，将那雙杏仁狀的眼睛瞪得更加的圓。

“不論我說什麽你都這麽固執認為了。”斯內普嘆息了一聲，他提議道，“所以我們可以約定。”

“約定？”哈利困惑道，他警惕地盯着這個老混蛋，就怕又被他給騙了。

這個大騙子！

“一個人想要活下去總要有某種信念。”斯內普說，他停頓了一秒，“或者說足夠支撐着他活下去的動力。”

“既然你這麽固執，救世主總有點特權來指揮他的褲下之臣，沒有人能夠違背你的意願不是嗎？”

“我沒有。”哈利被說的紅了臉。

斯內普欣賞了哈利臉上的羞惱，他抿了抿嘴，眼中閃過一絲笑意，“所以你就當是我為了你而活下去。”

哈利瞬間瞳孔收縮，他怔愣着看着斯內普，“為了我？”

他的腦海中出現上一次殺死斯內普時的畫面，這個男人在他堅持不懈追捕了他兩天後被他繳械了魔杖，如同走到末路的逃犯張開雙臂迎接死亡，他沒有絲毫抵抗他的死亡，只是平靜地注視着他朝着他走近。他用魔杖抵着斯內普的胸口念了索命咒。

他親眼看到斯內普是如何沒了氣息，是他自己放棄了生命。

而在這之前的許許多多他都記不清的某一次中，斯內普在迎接死亡之前用盡最後的力氣伸出沾滿血的手輕柔的抱住了他。

“不要……哭，你做的……很好。”就好似他已經預料到這一刻了。

還有最開始他第一次決心去殺死斯內普的時候，那個老混蛋只會攻擊一處，他根本就是在放水，但是他完全想不到他所面對的波特已經不是那個懷着無限勇氣去破開茫茫黑暗的波特了，一心求個結束的他自然會一動不動将所有的攻擊都接納。

斯內普還給他施了治愈咒。

他究竟做了些什麽？

“波特。”斯內普皺起眉，他察覺到了哈利的神情瞬間低落，整個人如同萎靡下去即将枯死的植物。

“教授，我想一個人待一會。”哈利悶聲地說。

斯內普盯着這個不對勁的男孩許久，他松開了手，注視着哈利一個人走進了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