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章

第 5 章

（五）

“公司裏剛買來兩輛三輪摩托，你猜猜都是給哪個部門買的？”趙亮去食堂提熱水回來，對耷拉着眉眼正犯春困的鄭經理說。

“管他給誰，反正不給咱。”

“确實沒咱的份兒，人家給東、西區食品店買的！”

“啥？！”鄭經理臉上的五官一下子振作起來，“你小子聽誰說的？”

“小賈。”

“那這事錯不了！——手心手背不都是肉啊！這些領導們怎麽還偏向？！”

“剛才你還無所謂來着！”

“小兔崽子！我以為那是給兩個加工廠買的！”

“這事兒沒聽老錢提過，肯定是老陳自己作的主！”站在門口瞭望對面商店卸車的孫玉鳳，回過頭來替她的丈夫撇清，“——當領導的一碗水端不平，誰還服他！”

“老鄭！都是食品店，把咱這裏落下能對啊？！嗯？能對啊？！”在收款處織着毛衣的王愛萍放下手中的活兒，也出來“參政議政”，“人善人欺，馬善人騎！這回你要是撐不起來，以後人家就光掐虧給咱吃！”

“光在老鼠窟窿裏發嗚嗚有啥用啊？！你找他去！”孫玉鳳也煽風點火。

“就是！不蒸饅頭也得蒸（掙）口氣！敢怒不敢言，教人家笑話咱們店沒有站着尿尿的！

這兩員女将難得這麽心齊，攜手燃着了鄭經理這個有點發潮的炮仗——“我去問問陳經理怎麽回事！”

……

一面抽煙一面看報紙的陳總經理往痰盂裏吐痰時，從門口瞥見鄭經理蹀躞蹀躞地朝自己的辦公室走來，遂放下報紙并摘下鼻子上的老花鏡。

“陳總經理！我來請教一個問題！”

“啥問題啊，還這麽嚴肅……咳！咳！咳！……”

“咳嗽還一個勁兒地抽！”

“不抽……咳！咳！咳！……不抽咳得更利害……咳！咳！”

等陳總經理的咳嗽告一段落，鄭經理開始發問：“請問我們駐地食品店是過繼來的還是淘來的？！”

“嗯？”陳總經理被問了個愣怔。

“三輪車！為啥就我們食品店沒有？！”

“你這家夥，鬧了半天，興師問罪來了！你們食品店不是有地板車嗎？”

“地板車能跟三輪車比啊！”

“是沒法比。不過，你們食品店離貨源地也就三步來遠，又不外出送貨，要三輪車幹嗎？”

鄭經理一肚子的理頓時化為烏有，“呃……放在那兒當擺設不合适呵？”

“可不，浪費不說還占個大空子。”

……

“要來了嗎？！”鄭經理一踏進食品店的後門，王愛萍和孫玉鳳就異口同聲地發問。

“人家不給。”

——“憑啥不給？！”

——“為啥不給？！”

“咱這裏離貨源地近，又不外出送貨，用不着。”

——“用不着也要，不要白不要！”

——“用不着咱可以租出去！”

“人家就是不給，有啥法子。”

——“要是就這麽算了，可就忒慫包了！”

——“也不能因為怕得罪領導，就吃這麽大的虧！”

“我人微言輕！你們去跟陳經理要吧！”鄭經理被擠兌的忍無可忍，甩下這句話向前門走去。

孫玉鳳和王愛萍悻悻地瞅着他的背影，各自在心裏罵道：

——“草包！……”

——“……扶不起來的阿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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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板車拉貨寥寥還費力氣，鄭經理他們盡量少勞駕它，經常借用糧油加工廠的汽車。——人物一理，能者多勞。加工廠的汽車是東風牌的，鄭經理便戲稱此舉為“借東風”。因這輛東風車天天外出送貨，食品店想什麽時候用就什麽時候用是不可能的，只能抽閑摸空、見縫插針。每當店內存貨量不多時，他們就開始留意此車的動向。這天下午趙亮發現那輛車早早地回來了，立即向鄭經理通風報信。

……

站在辦公室門口悠閑地喝着水的侯大偉，見鄭經理、趙亮和葉佳芝到來，回頭對屋裏人說道：“鄭老元帥率領大部隊來犯！同志們，趕快出來迎戰！”

鄭經理聽見了，笑罵：“臭小子！緊麻溜的給我躲開！不然，本帥把你捶扁！”

侯大偉佯裝怯陣縮回屋內。

鄭經理雄赳赳、氣昂昂地跨進辦公室，除了正在抽煙的老劉，其他人都起身與之打招呼。

“怎麽不搭腔啊老劉，啥時候得罪你了？！”

老劉吐出一口煙，眯縫着眼慢騰騰地回答：“沒子彈了。”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都不明白他這話的意思。

“啥意思？！”鄭經理邊問邊在老劉對面的雙人藤椅上落座。

“沒子彈了，你叫我怎麽打槍（搭腔）。”

“噗！”侯大偉率先失笑，剛吸到嘴裏還沒來得及下咽的一口水全噴了出來，“吼吼吼！吼吼吼！鄭老元帥，感受如何？！”

鄭經理豎起大拇指，“高！實在是高！”

見趙正陽在裏面，葉佳芝便沒進屋。前段時間，趙正陽對她的态度猶如春日正午的陽光，暖意融融，不知怎麽的，最近卻出現大幅度“降溫”。趙正陽這種“倒春寒”一樣的轉變，讓她百思不解、悵然若失、也讓她感到傷自尊。

王琪透過窗子看見葉佳芝在外面站着，想出去找她，走出沒幾步被鄭經理叫住：“哪裏去，小王？先給我們開了調撥單再走。”

王琪開單據的功夫，鄭經理站起身說道：“‘萬事具備，只欠東風’，梁田，辛苦一趟吧？”

“別光想着幹工作啊！坐下坐下，咱爺們兒啦啦呱兒！”侯大偉說。

“還是棉花店關門——免談（彈）吧，和你們小青年沒有共同語言——代溝！”鄭經理且說且又坐下。

“本人有非常重要、非常正經的事要和您老人家談！——閑人免聽，婦女不宜！王琪，單子開好了沒？”

“不稀聽!”王琪把調撥單遞給趙亮，跑出去。

“好話不背人，背人無好話，你小子又動啥花花腸子？”

“您老咋淨戴着有色眼鏡看人呢！叫同志們說說，在明察秋毫的您老面前，我侯大偉是不是一向都規矩的不能再規矩！”

“少跟老子來這一套！有話快講，有屁就快放！”

“不用我講，您老該是也猜得出來？！”

“我又不是你肚裏的蛔蟲！”

“啧啧！這說明吧，您這位老前輩太不關心我們這些接班人了！算了，不和你兜圈子了！我——侯大偉同志，現在急需一位革命伴侶，我強烈要求您——德高望重的老鄭同志，做一回月老！”

“你小子那麽能耐，還用得着我？大姑娘多得是，相中了哪一個自己追去呗！”

“本人就想讓您老給介紹，你老人家的眼光，一個字——好！”

“你小子甭給我戴高帽子！”鄭經理說到這裏朝屋外看看，“響鼓不用重錘，是不是看上小葉了？你小子還怪有眼光！不過，我勸你趁早打消這個念頭，你倆不合适！”

“您老這是想到哪裏去了！人家葉佳芝早就有男朋友了，像我這麽高尚的人，哪能去當第三者！”

“小葉有男朋友了？我怎麽不知道！”

“個人隐私，人家用不着也不會向您彙報。人家那男朋友的情書，呼呼地往這裏飛，看樣子已經進入白熱化階段了，我就是想插足也插不進去啊。你大侄子我最大的優點就是有自知之明，從不打沒有把握的仗……”

趙正陽好像聽膩了他們的閑扯，起身進了裏屋。

“不對，前兩天我還聽見孫玉鳳問她來着，她說沒有。”鄭經理說。

“女孩子家臉皮薄，不到公開的時候，肯定不說實話。咱別光說人家，您老還是趕緊關心關心你大侄子我吧！要是成了，本人一定擺一桌上好的酒席酬謝您老人家！”

“介紹個對象，還不是張飛吃豆芽——小菜一碟，這就看你小子的表現了！上班時間，咱別光談私事耽擱了公事。”鄭經理說着站起身。

“有我在，哪能讓您老人家受累！”侯大偉把鄭經理按回椅子上，“您老只管坐在這裏等着，我去辦理！”

“這還差不多！孺子可教也！”

趙正陽從裏屋出來，也要跟侯大偉他們一道去裝車。

“去吧去吧，都去吧！”鄭經理舒舒服服地靠在椅子背上，對四位小夥子揚揚手，“回頭我給你們一人介紹一個！”

“我又不缺媳婦，就甭去表現了吧。”老劉邊說邊從煙盒裏取出一根煙。

“你的任務就是陪鄭老元帥啦呱兒，別讓他寂寞！”侯大偉說。

“那好，我負責把這個鄭老頭子哄得開開心心的，給他上足弦，好去給你們跑腿。”